熙凤就叹:“这真话我说的,无非也和老祖宗的一样!宫里那样一个复杂诡谲的去处,哪里是林妹妹能呆的?元妃那样的城府,如今不也在宫里黯然神伤?想林妹妹那样一个水晶玻璃似的美人,如何能消受得住?这历朝历代香消玉殒的美人儿,原就不少!因此,也不必再多上林妹妹一个!”

    贾母听了,也是慨然良久。想想又道:“凤丫头,你不诚实。你待你林妹妹好,我是知道的。但你也有你的打算。你心里很清楚,若那宝丫头过了来,一旦成亲了,可就是夺了你的权了!所以,你们两口子日日维护林丫头,也有这么个意思!”

    那熙凤听了,也不惊诧,只是平静笑道:“我就知老祖宗会这样说。所以,正因为如此,太太才日益嫌恶我。哎!反正如今我为了林妹妹,可算是将太太得罪了!”

    贾母听了,就道:“所以,我依旧叫你回那边去。到底,有一日,你还需过去的!”熙凤是贾母在府里头一个得意的孙子媳妇。贾母欣赏熙凤的才干,但又忧心她处事的锋辣。所以,于无人处是,常常告诫熙凤要谨慎,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即便占了理,但做事总须给人留余地!

    熙凤便叹:“我是为他人作嫁衣。我是知道的。但是我愿意,不这样,如何又在府里脱颖而出呢?我但凡是个男人,这想法又不同了。若我是男人,我定建一番功业去!琏儿只怕做我的手下参谋,我还嫌弃他不够格呢!”说罢,不禁悠悠一笑。

    贾母就道:“所以说,我没看错你。”

    熙凤就道:“从我嫁了来,进了府。我就知道老太太是懂我的。因此也一心一意地侍奉老太太左右。老太太爱惜谁,我就爱惜谁。总是不会错的。”

    贾母听了,便叫熙凤过来,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又拍了一拍,叹道:“你进了这府里,也是和我有缘。好了,夜已深了,你也下去睡吧。大姐儿还小,要是事情多,忙不过来,也就丢在那里。横竖不要紧的。”

    熙凤听了,就伏身道:“是!”说着,转身就要出去。在走到门口时,却听贾母又唤住她:“凤丫头,你且再回来。”

    熙凤听了,不知何事,只得又转了过身。贾母就道:“我也糊涂了!竟将这件事给忘了!早上你珍大嫂子过来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在我跟前哭着!我只不知当得什么事?问她可是和珍哥儿闹别扭了?又或者是蓉儿那不成才的忤逆了?你珍大嫂子跪下了,只是摇头。可是叫我纳罕。”

    熙凤听到这里,这心里已然明白七八分了。她走到贾母跟前,笑道:“看来,珍大嫂子到底熬不住了。到底又来告诉老太太了!”

    贾母看着她,便一点头,说道:“她既然告诉了我,我就猜你那头已经知道了。只因你那头还不定,所以她不放心,到底又来央求我。也是可怜见的!”

    熙凤见贾母这样说,先是叹气,却又笑了出声!“不是我不愿意,我是很愿意的。老爷也上了年纪了,不也是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地在屋里塞着!太太见了何尝说过半句?女子无才便是德嘛!太太素日里也这样和我说。所以,琏儿屋里有多少小老婆,我是不管的!”

    贾母听了,便叹息道:“我就知道你的心大!一应并不往这男女私情上去!真正和我年轻时候的差不多!”贾母说着,因觉得口渴,又叫熙凤递了一碗茶来给她。贾母喝了几口,方又道:“既如此。她大妹子的肚子也大了,你们两口子莫如就收了去。或放在屋里,或收在了外边,给个名分,也就妥当了!”

    熙凤听了,不禁叹道:“我原也这样想的,只是琏儿还不乐意,也是罕事一件!”

    贾母听了,便蹙了眉,说道:“琏儿是这样?我也弄不懂他了。这心里既想着鸳鸯,我也答应了你们。如何又和那边的人牵扯了起来?”住夹状号。

    熙凤听了,就笑:“这会子他还好些。起初,还赌咒发誓地不肯认!只说那东府里,珍大嫂子的妹子栽赃陷害他!”

    贾母听了,便沉思了一回,对了熙凤说道:“到底也是亲戚。纵然心里疑惑,但看在孩子的份上,还是先收了房再说。待你那珍大嫂子的妹子生了个丫头或是小子什么的,你就将他抱了来。依旧你是主母。这并无二话。”

    熙凤听了,便问贾母:“既这么着,我给她一个侍妾的名分,于理也不好听。到底该——”

    贾母听了,就道:“这如何不好办?既然是未婚的姑娘,这就大了肚子,可见家教也不怎样。她既然没脸,你也毋须再给她脸。何况,琏儿也未用强的。她仍旧和秋桐一样。不过,东府里还在丧期,你到底叫琏儿在外头赁几间屋子,叫她住着就是。”贾母说着,已然又有些恹恹的了。

    熙凤听了,便道:“到底是珍大哥的正经姨妹,如今琏儿将她纳了妾,这总是不妥当吧!”熙凤倒还有些顾虑。

    贾母听了,就罢了罢手道:“你的心志,不能都用在这上头。既然你们又有疑心,若给了二房奶奶的位置,以后怎么收场?这样就很妥当了。果真是陷害,以后定然能水落石出的。”想想,贾母又道:“你珍大嫂子这样积极,可见她也是参与了的。”

    熙凤听了,就笑:“如何不参与?她到底是姐姐。”

    贾母听了,便摇了摇头,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些。你珍大嫂子也可怜见的。若没有,当然最好了!”贾母已不欲多言,只是叫熙凤退下。她是真的有些乏了。

    熙凤听了,虽心里又起了疑惑,但到底还是退下了。这厢熙凤刚出去,那厢贾母到底又从榻上坐了起来。她抖抖索索地下了榻,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小盒子。贾母打开小盒子,从盒子里取出一个绣的歪歪扭扭的手帕。贾母将手帕握了在手心,一边喃喃道:“敏儿。你不在了。不和娘作伴了。娘也就一个人苦苦支撑到了现在。娘舍不得你,但又有什么法子?玉儿明日又要进宫去了,我又要睡不着了!敏儿,要是你还活着,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