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探春见了黛玉竟然走了,想了一想,到底没有走上前去。见水溶进了宝玉的屋子里,到底还是折回去了。探春低了头,一路闷闷地。这有心事,便就想找人抒发或做些事情排遣排遣。因又想起宝钗在园子查抄之后,就顺应了王夫人的意思,搬到梨香院去了。这心里就更是没意思起来。

    又因得知了水溶和黛玉的私情,探春的心里,更是堵得慌。回了藕香榭,探春便躺在榻上重重地叹口气。为今之计,当奈何?不过,想着黛玉到底还是捷足先登了,探春的心里当真是酸楚难平。因此,一向好胜的她,竟歪在榻上滴起眼泪来。

    “姑娘不是去了二爷那里的么?怎么这么快竟回来了?”侍书正在探春书房整理屋子,见了姑娘只是恹恹地,便笑问道。

    “我并没有去。不过是半途折回来了!”探春看着榻边打了一半的穗子,没精打采地说道。

    “这又是为何?莫非宝二爷不在?”侍书不解。

    “我都说了,并没进去,怎知他在或不在?”探春将身子侧了往里头。

    侍书就道:“到底是为何?”

    探春就道:“只因我看了我不想看的东西。觉得污秽。”想想,不禁又道:“你去叫一个人进来。”

    “姑娘要叫谁?”

    “那唱戏的龄官。我看她真正让人厌恶。”探春闭了眼就道。

    “那龄官——难道是她招惹到了姑娘么?抑或是姑娘要听那龄官唱戏?”侍书揣测。

    “你只需将她叫来即可。待她来了,你就退下。”探春吩咐。一径说,一径还是支撑着站了起来。

    “是!”侍书说着,果真出去叫了。

    探春就在这里幽幽等待。因心理烦乱,她是决意要将气都撒在了龄官身上。

    一时龄官听了侍书说要单见她,也是诧异。因问何事,侍书说自己也不知道。龄官纳闷,只得跟了侍书过了来。探春果真将她叫进屋子里,命其余诸人皆退下。也不知她对龄官说了什么。

    一个时辰过后,但见龄官红着眼睛哭着出来了。侍书翠墨等在廊下见了,就笑道:“龄官,我们姑娘找你,是为的什么事?”

    龄官便抽噎说道:“你们姑娘好难伺候。一会儿让我唱一捧雪,一会儿让我唱簪花记,冷嘲热讽的,总之没一个满意的——”一径说着,一径就走出去。

    龄官心里也疑惑。她和府里的三姑娘素无什么瓜葛,今次她叫自己过来,摆明了就是给她小鞋儿穿。尤其是她最后说的那一句‘龄官,你且记得自己的身份’,这话里,分明就含了十足的敲打之意。莫非,她看到了什么?

    这厢龄官走后,探春的心里反而更为烦乱。想来想去,着意还是明天出园子去梨香院找宝钗。

    宝玉逃过此劫,初心稍安。这几日,他躲在书房里,自那日水溶走后,只是闭门谢客。每日里也不知想的是什么。

    史湘云引为纳罕,那黛玉却以为这才是本真的宝玉。这几日,因想起小雀儿,黛玉便叫紫鹃将她领了来。见她虽穿了一件新簇的衣服,可是脸上一片枯黄之色。

    黛玉的心里惊异,因问紫鹃:“你们可虐待了她没?怎么还是这样的黄瘦?”

    紫鹃听了,就笑道:“姑娘说哪里话?小曲儿哪顿本是鸡鸭鱼肉?我们几个都怜恤她,有什么好的,只管给她送去。无奈,她就这样!”

    黛玉听了,便笑道:“这也奇了!”想不出个所以然,便叫紫鹃下去。因想起这几天不见雪雁侍候,便又叫住了她,问道:“雪雁那丫头,怎么好几日不见?”

    紫鹃就叹:“姑娘。她这几日也不知怎么回事。只说头疼脑热,歪在床上睡觉。你是知道她的倔性子的,我也不敢来劳烦她。”

    黛玉听了,就叹:“也罢。她是我带来了。自然以我为依靠。我若苛责了她,只怕她会想不开。”

    深冬季节,还未开春,黛玉又犯起了旧疾嗽疾。这几日只是在潇湘馆内静养。因怕传染给了湘云,虽然湘云不愿,到底黛玉还是叫她回去。

    贾母见宝玉这几日在园子里颇是安静,心里也很欣慰。见宝钗又顺了她的意,搬出了园子,心里更是惬意。因又想起宝玉和黛玉的婚事来。因此,便叫了鸳鸯过去,将黛玉叫了来,打算苦口婆心地规劝一番。黛玉便于这一日过来了。贾母见她来了,便叫鸳鸯等退了下去。对她说道:“查抄过后,园子也就一直很安静。我想着,你和宝玉的事情,到底还是要提上日程。”

    黛玉听了,默了半响,就道:“外祖是知晓我的心事的。若我说不愿意,外祖怎么看我?”

    贾母料想她会这么说,因道:“你和宝玉也处了一年。彼此都知根知底的。他有什么不好?”贾母也不解。

    黛玉听了,就叹:“我从没说宝玉不好。只是,这世上的好人多了,我都一个一个地嫁过去不成?”

    贾母听了这话,不禁生了气,说道:“我是为你好。真正你和宝玉在一处,我的心里才放心。你放心,有我在,谁都不敢动你。”

    黛玉听了,不禁苦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贾母就道:“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有北静王是不是?他已经对我吐了意思,只是我一直还没答应。他固然好,但我更希望你在我身边长长久久的。”

    黛玉听了便一声长叹。长长久久?如何能长久?人有生就有死,有团聚就有分别。外祖年已老,如何能庇佑她一世?因此,她便沉吟不语。

    贾母见她不答,便又想说什么。忽然,房内的帘子一掀,帘栊作响,就匆忙进来一人。黛玉一瞧,进来的却是宝玉。

    宝玉走到贾母面前,叹道:“我在外头都听见了!”

    贾母听了,怔了一怔,便又笑道:“既然你都听见了,那便也没有什么!你过来——”贾母说着携过了宝玉的手。

    宝玉也就坐下了,他看了一眼低着头的黛玉,叹道:“老太太这话可别再说了。休说林姑娘无意,就是我的心里,也无半分逾矩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