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笑道:“开了春了,你可就十三了!到底也长成了大姑娘了!”

    黛玉听了,便低头一笑,对太后道:“几日不见太后,太后也越发精神矍铄了!”

    “你惯常会说好话哄我。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知道。左不过是捱着日子!”太后说完了,又道:“这几日皇帝那边,倒是清净。哀家以为,依了皇帝的性子,有日闲了,会隔三岔五地叫你过去的!”太后说着,悠悠喝了口茶。

    黛玉听了,就道:“我也只是个小孩子。皇帝觉得我好玩了,自然才会想起我来。”

    太后就笑:“哀家知你是个聪明人。皇帝想难为你,一时也难为不了。”

    因此,太后又低低地和黛玉说了好一会子话。太后拉过黛玉的手,抚了抚她的手心,笑道:“年轻就是好。哀家年轻时,也有你这样一双纤纤素手。”

    黛玉就道:“我娘在世时,常说起我的手,还不及她都好看呢!”说完这话,心底便一叹。日子可真快,再过几日,就是母亲的祭日了。

    太后听了,也默了一默。低头看着黛玉左手上戴着的一串珠子,当真是好颜色。太后见了,便沉吟了一下,恍惚她跟前有个什么常见的人,之前也有这么一个的。

    她不禁又瞧了瞧她腕上的那串珠子,却发现黛玉的指甲边,有些隐隐的黑色,心里觉得奇怪,便问:“在家你一直在喝药?”她细细瞧了黛玉一眼,并未在她脸上看出什么不妥。

    黛玉就笑道:“不曾喝药。前一阵子有嗽疾。不过过了冬,药就断了。现在不过吃些燕窝人参的补一补身子。”

    太后听了,仍觉疑惑,因要传太医给她看一看。黛玉就道:“民女岂敢劳碌太医?其实我身子还好。想必是近日在园子里走动,劳碌的缘故。休息几天也就好的。”

    太后听了,方道:“那也罢了!但愿如此。”因又问她,在家里都做些什么。黛玉细细地一一回了。

    太后便道:“哀家是知道你们老太太的意思的。迟迟不给你说门亲事,心里是另有打算。只是,有一日皇帝真宣召你入宫,看你们老太太还能想出什么法子来?”语气里,却是听不出偏向哪一边。

    黛玉听了,细细想了一回,方道:“若果有那么一天,还请太后为我做主。”

    太后听了,便笑问她:“我知你是个心眼儿的。只是你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呢?哀家还不知你的心,你又隐藏得极好。叫哀家怎么帮你?”

    黛玉听了太后这话,遂有意将心一横,试探道:“太后,其实民女真的有一事要求了太后!”

    太后一听,见黛玉神色郑重,便问:“何事?”

    黛玉见了,正欲跪下。就听外面匆匆跑来一个太监,进了里间,跪下就对太后道:“太后,不好了,咸福宫的李贵人,悬了梁了!”

    黛玉一听,心里也大惊。她在府里,因贾母的说与,对这李贵人也略知一二。初进宫也颇有宠。后来就因忤逆了皇上,失了宠。后来又复有宠,前些时候,还生下了一个皇子。这风浪都已经过去了,这个时候悬梁自尽,所为何事?

    太后听了,也颇震惊。她沉吟了片刻后,很快就镇定下来了。她站了起来,看着惊惧不安的黛玉,对她道:“李贵人一向心胸狭窄。想必又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冲撞了皇上。因此连皇子也不顾了!”

    太后说罢,便决意去皇帝那边瞧瞧。因此对黛玉道:“如此,你且先出了宫去吧!等哀家闲空了,仍旧叫你进宫!”

    “是!”黛玉对了太后,又跪下行了礼。

    从宫里一路逶迤出宫,不想路过白玉桥边时,路遇了往皇帝处去的元妃。

    元妃停了步辇,黛玉朝元妃跪下行了礼。元妃下了来,示意她起来。“你,是从太后处出来的?”元妃问她。

    “是。不过太后往皇上书房去了。太后遣民女先出宫回家去。”黛玉回。

    元妃便叹息了一声,看着她,慢慢道:“想必你是知道了!”因又叹道:“终于来真的了!只怕下一个就是我了!”

    黛玉听了,只是眉头蹙紧,不知该怎么回复元妃这话。

    “你进宫一趟,讨太后欢心,也不易。好了,我也要过那边去了!你回吧!”元妃见黛玉垂着头,凝神抿唇,一脸的紧张之色。

    “是。”黛玉复又行礼。看着元妃的步辇抬起,这才又跟着一个宫女往前方走。

    黛玉出了宫门,又出了皇门。眺望前方远处,知道不出一二里,就是熙熙攘攘的大街了。她只觉得,出了这深幽宫阙,到了那喧哗的大街上,心才觉得初安。

    贾母遣来的轿子,已经静静停在路边一角,几个轿夫和嬷嬷,只等着她出宫上轿,将她接回去。

    黛玉上了轿子,掀开帘子,只管回望着这深宫朱门。果然一入宫门深似海,生死都由帝王了。想到元妃姐姐,不管好歹,日后是终将老死在这里面的了。她的心里,就升出无限的悲凉。

    轿子走了一二里,耳边已渐听繁华之音,就在她要放下轿帘之际,忽然看见街角,一个年轻的白袍男子,手里牵着一匹马,正伫立在马前,默默地看着她的轿子经过。

    黛玉见了,隐住激动,将轿帘又往里掀开了一些,因为顾忌着这几个轿夫和跟着的嬷嬷,她不能和水溶说话,但却在经过了他前面时,朝他缓缓一笑。

    她的笑容里,沉淀着有几许伤感,几许了然,几许信任。黄昏之时,日暮也还未尽。虽然天冷,但黛玉阴霾的心,因为又见了水溶,还是一扫而空。

    她知道,因她在宫里,所以无论多紧要的事,他还是以她为先。那么,这就够了。

    她笑,他亦笑。

    黛玉想想,便将手腕抬了一抬,那手腕上戴着的麝香珠子,当真无比艳丽夺目。

    水溶便立在那里,将手靠后,唇边洋溢了无限的笑意,目视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