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听了,坐了下来,对她道:“老太太我想她也知道。什么也是瞒不过她去的。”

    那厢湘云就道:“老太太心里是何意?可还坚持木石之盟之说?”

    黛玉就叹:“我若是应了老太太的心思,那自然好。只是你看,这边根本没影的事,那边厢的动作就那样凶猛起来!我知道,她们只盼着我活离了贾府,永世不再回。活干脆就死了的好!”

    湘云听了这话,心里大骇。忙低低对她道:“为今之计,所以你才要找王爷?”

    “非也。这并非逃避。而是宝玉并非我的良人。想必你也看出来了。”黛玉叹道。

    岂知,湘云听了,便也叹道:“你待他无意,那你可知万一他对你有心呢?”

    黛玉听了,默然良久。终于说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一世,我们终究是不能的了。”

    湘云听了,以为她又陷入痴癫之境,就笑道:“又来了。我看,人只能活一回,谁知以后是个什么景?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知道了。”因又叹道:“不过,你虽然胆大,不过我很钦慕你。”

    黛玉见她这话说得认真,便道:“不过,也难为了宝玉了!”

    湘云便问:“这又是何意?”

    黛玉便起了身,将置于那案上的罗帕,又拿了来,给了湘云手里,说道:“你再仔细看看,这罗帕上的字,究竟是谁写的?”

    湘云疑惑,手却不自觉接过,看着帕子上的字,就喃喃念道:“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读罢,湘云便一笑道:“真正这个北静王,也真有点意思!”

    黛玉听了,便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问你,你看这帕子上的字,像是谁写的?”

    湘云一听,心里一动,便又细细看了一回,方道:“若要我说。这帕子上的字,分明有几分宝玉的字体。只是潦草繁杂,似是写字的人,有意隐去!”

    黛玉听了,便长长一叹道:“连你也看出来了!这帕子上的字,哪里是王爷写的,分明就是宝玉!”

    湘云一听,一愣,纳闷道:“我真是不懂了!宝玉为何要这样做?”

    黛玉便叹道:“他知道我的心事。为了安慰我,所以特特地模仿了王爷的字迹,写在了帕子上,送给我看。他哪里知道,因北静王和我父亲有旧。他和我父亲常有书信往来。我无事也喜翻了看。因此,北静王的字,我是认得的!”

    想想又道:“也难为宝玉有心了!只是他何苦这样?有就是有,无就是无!纵然以后不了了之,我也是不恨的!”

    那厢湘云听了,静默良久,也叹道:“这可是弄巧成拙了!这被你这火眼金睛地看了出来。难不成你还要责问宝玉去?”

    “他待我好。我怎会难为他去?当然是不问的了。”黛玉苦笑。

    二人正说着话,只听廊子外面叽叽咕咕的说话声。湘云便站了起来,起身掀开帘子,朝外头瞧了一瞧,对黛玉笑道:“好了。妙玉送的笋子,给她们背回来了!”

    黛玉听了,便也跟着湘云出去看。果然,前头廊子下,紫鹃领头,雪雁随后,底下一溜的七八个人,各人背上负了个小筐,俱是慢慢的新鲜笋子。

    黛玉见了,便十分感慨起来,对着湘云叹道:“这个妙玉,当真心实!竟送了我这许多。我看,这潇湘馆里,可以吃上一个春天了!”

    岂料,那厢湘云就笑道:“她固然心诚。但也有两个原因。一则你是太后青睐之人,又是老太太心尖上的人。你和她谈得来,她当然巴不得奉承你。二则因她是府里老爷的外室女,与名分上总是有些亏欠,因怕别人看低了她,所以处处做得都要比别人细致!”

    黛玉听了这话,心里大惊。遂感叹:果然瞒是瞒不过的。因问:“你怎么知道的?这府里的事,你怎么知道的一清二楚?”

    湘云就得意道:“我怎么不知,这府里有我的耳报神。”

    黛玉因想问这耳报神是谁,只听史湘云又叹道:“我如何不知。你自诩是个隐世的高人,还不都知道了?何况,太太也知道了!”

    “太太也知道了?”黛玉听了,心里一怵。想想,便低低道:“既如此,太太没难为妙玉吧!”

    湘云便叹道:“难为?怎么难为?况妙玉的母亲也早没了。太太找谁去?不过,我从鸳鸯姐姐那里出来,恍惚听人说,近日太太很不高兴,连给老太太请安也不来了。只说头疼,在房里养病。老太太近日也很不高兴。听说,宫里娘娘也知道了,只是托人送信,叫太太不必难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黛玉听到这里,便笑:“我知太太是个睚眦必报的。这么大的事,难叫它过去?”

    湘云就道:“我也不知。只是近日里听说,太太连给老爷写了数封家信。只不知要干什么?”

    黛玉听了,立在那里沉吟许久。她大抵能猜出所为何事。王夫人在二舅舅这里吃了短,自然要找些东西补偿回来。前世她就知道:自己的二舅舅虽然平庸,但于婚事上,却是不大赞成什么金玉之言的谬论。想起前世,二舅舅虽于公事忙碌,但到底还是照拂于她的。想想,黛玉不禁叹了口气。

    不过如今二舅舅被王夫人拿了短,恐怕要在王夫人的施压下,改变自己的初衷了。她想,王夫人寄信给贾政,所写的定然就是这些内容。而且,王夫人的哥哥王子腾,近日又升了官职。虽没保住胎,但娘娘现在宫里,也相安无事。娘家兄弟又得了意。王夫人觉得要趁贾政松动的当口,干脆就逼他将宝玉宝钗的婚事定下,从此可就高枕无忧了。

    “哎——不过我想太太也可怜。老爷竟然瞒了这么多年。”湘云看着紫鹃领着众人在廊下剥笋,又是一叹。黛玉便道:“你现在就叹,只怕见了以后的事,你叹的更多。且随我去看看!我看怪有趣的!”黛玉携了她,指了指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