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这几日水溶进宫请安,从太后处得了消息。说是皇帝近日有意宣召贾府外孙女进宫。

    水溶表面虽平静,可眼里已含了忧色。太后就道:“听闻,你和贾府走动也频繁,可曾见过那林家小姐?”

    水溶就平静道:“我去贾府,不过是客套的人情。自算不得频繁。那林家小姐,身处深闺,贾府礼仪繁琐,我自不得见!”

    太后听了,点了点头,叹道:“朝廷人事倾轧。诸王不得幸免。你是个完人,切不可参杂其中。”言语,似有警戒之意。

    水溶就淡淡道:“我自当以今上之命行事。”

    太后听了,思索了一会,方缓缓道:“理当如此。记住,纵心里不忍,但诸事也不可太过了!”这些话,她想北静王应该能懂。

    水溶一听,微一沉吟,随即就道:“太后的教诲,臣记在心里!”

    太后方觉满了意。因又和水溶聊了会子天,这话题就落到了水溶的婚娶之事上。

    太后素知,只要一谈及婚娶之事,水溶就格外闪躲,似乎有心事。

    太后就笑道:“王爷莫非要一直单着?东平王不过和你一般大,可已然有五个孩子了。”

    水溶就笑回:“那东平王,臣可学不来!与其屋里姬妾一大堆吵吵嚷嚷的,不如一个人清静着好。”

    太后听了,就笑:“王爷是个心气高的。哀家也好奇,究竟王爷以后要娶何人?”

    水溶就回:“若得了良眷,臣当第一个进宫告知太后。”

    太后笑道:“你是个聪明人。不过你若是将心一一地都收了在妻妾子息上。想必皇帝知道了,会更领你的情。”

    水溶听了,默然不语。不是他不愿,而是他不能。他记着父王的临终嘱托,也不忍老太子后人流离失所。能盘桓,那便就尽力盘桓些。

    太后见他听了出神,便知道他心里有些不自在了。因道:“既这么着,你就出去吧。你将皇帝的意思,传与了贾府老太太。不定几日,皇帝就会召见的。且请他们做好准备。”

    水溶听了,方知此事竟是不可避免的了。因问太后:“虽臣未得见贾府女眷。但听那府中人说,府里几个未出阁的姑娘们,年纪也甚小。皇帝要召见贾家外孙女儿,究竟是何意?”

    虽已猜出大半,但水溶还欲悉知全部。

    太后亦不打算瞒他,就道:“孝贤后薨逝二十载,皇帝心里一直都惦念。封了几十个妃嫔,究竟也无几个如他意的。不想那日因缘凑巧,见了这贾府外孙女的画像。皇帝自诩她的长相颇似孝贤皇后,引了旧意,因此决意要见一见才好!”

    这些,水溶已然从元妃处知晓。不过听太后这样细细一说,心里便也更沉重了。

    皇帝的旨意已不可改,看来黛玉是非得要面圣一回了。如果她入了宫,被皇帝封为贵人才人什么的,只怕自己这一生,都是无望的了。

    北静王素来是有进取之心的,不过现在真有些灰心。这厢他正要从太后处告退,那厢皇帝就着人过了来,说要见他。

    水溶只得捋了捋心思,装作镇定无事般朝御书房走去。原来,北方有敌侵犯,皇帝虽遣了大将过去驻军,但仍不放心,叫水溶前往巡抚一番。十天之后,就要动身前去。归期暂听皇帝吩咐。

    水溶领了旨意,步履沉重地缓缓出了宫。

    到了熙熙攘攘的大街,水溶并不想即刻回王府。心里忧闷,便就将找人倾诉。这心里头一个想到的同性之人,自是宝玉。

    待到了贾府,不想宝玉又出门去了。因想着还要去传太后的话儿,水溶只得硬起头皮,由贾琏陪着,去见贾母。也不知水溶和贾母说了什么。

    那一日,黛玉送别了湘云,自己一人又卧在榻上补觉。近日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恹恹地犯困。也请郎中来看过了,那郎中也只说:这是秋困。经了这一夏的忙碌,到了秋天,不知不觉就乏了。听得黛玉只是将信将疑。

    一时,薛姨妈将郎中打发走了,又问雪雁燕窝吃完了没。雪雁就道:“差不多就这几天就光了,姨太太若有心,不如多送些来。”

    紫鹃听这话不妥,刚要问,就见薛姨妈笑道:“我们家也开药材铺的。这点子燕窝,我还预备的起。且不必担心,权当我给姑娘的一点心意。”

    紫鹃听了,只得谢过了。薛姨妈便又叫莺儿过来,叫她回去取燕窝。这睡了一觉醒来,竟是中午了。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睛,恍惚面前坐着一个两鬓如霜的老妪。因觉奇异,也来不及揉眼睛,就笑道:“紫鹃,你叫了什么人来伺候我?”心里还觉得是王嬷嬷。不过,想她年事已高,自己早给了银子,遣着她随了儿子养老,不让她做事了的。

    “玉儿,是我!”贾母在榻旁一叹。

    黛玉听了一怔。外祖亲自前来,所为何事?她清了清目,朝着贾母笑道:“外祖中午不歇息?吃过饭没?”她已知这个时辰是午饭时间了。

    一连接了几日,她无事皆睡至饭后,于己虽习以为常,但还是恐外祖见了,认为自己失了体统。因此,面上不禁有些羞赧。

    “我吃过了。你怎么睡了这么久?”贾母看着她,微一沉吟,关切问道。

    “就是老觉得身子骨乏。要说也说不上来。”黛玉苦笑。

    那厢紫鹃见姑娘醒了,进来又给贾母行了礼。方叫过春纤来,为黛玉洗脸梳头。一时都拾掇好了,二人欲再次行礼退出去。

    贾母唤住她们,说道:“你们且慢。且等姑娘用过饭了不迟。”

    黛玉知贾母一人过来,连鸳鸯都不带,心知必有要事。因对紫鹃道:“你们将饭桌抬了进房间里,捡些绵软酥烂的炖菜,我想和老太太慢慢地吃。”

    贾母听了,不禁露出慈爱一笑,方又郑重道:“玉儿,我正有话要问你!”

    紫鹃春纤便着人将长条桌抬进房内,又去厨房嘱咐去了。一时这房里,就只剩了这祖孙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