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就问探春:“三丫头,你在这里作甚么?”

    探春回道:“我是来取盘子的。”

    贾母就笑道:“却是这盘子好看。好了,你回去吧。”

    探春行了礼,低头朝北静王袍角方向觑了一觑。朝着水溶亦行了个礼,方才告退。

    贾母就看着探春的身影,叹了一叹。沉吟片刻,方对水溶笑道:“王爷,请进!”

    进了屋,各自落了座,水溶将林如海托他将黛玉一事娓娓向贾母道了来。贾母喝了口茶,笑道:“我竟一点不知。倒也难为王爷上心了。”

    自水溶从扬州返回金陵后,今上一纸诏书,卸了他的闲职,命他留在神京,辅佐自己处理政事。短短数月,水溶于四王中,最为瞩目。

    “无妨。我亦有时间。况都安排好了。”水溶亦喝了口茶,悠悠回道。

    贾母听了,略皱了皱眉,问道:“只不知,我那女婿儿究竟病得怎样了!哎——”

    “小王亦不知。不过从林大人的信里提起,此番他回了扬州,向皇上告了病,并不打算再四处巡抚的了!”水溶坦白告知。

    “哦!这样好!就是这样好!”贾母听了,连连点头。“我那外孙女儿听了,也必然放心了。她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虽人在我这里,但心里还是记挂着她父亲。”

    水溶听了这话,心里一动,就缓缓道:“从前在扬州,小王去林大人府上盘桓,就素闻林姑娘早晚侍奉母亲,汤药不离左右,的确难得。”

    贾母只是顺口说出这话,不想水溶见缝插针,顺势夸了一通黛玉的好处。想起上次他二人在芭蕉丛下徘徊而立,也似亲密。贾母的目光不禁沉了一沉,说道:“我知道王爷乃好意。只是黛玉也大了,你们男女不避嫌疑一路同行,总也不那么妥当!我想她父亲也是糊涂了,还当女儿是小孩子呢!”

    此话尖锐,且贾母是直白说出。水溶听了,起初真不知如何作答。后想了一想,方道:“小王和林大人乃忘年之交,护送故人之女,也是本分。何来嫌疑之说?老封君过虑了。”

    见水溶不动声色地又挡了回去,贾母这下已能确知水溶的心意了。她低头思怔了一回,笑道:“听王爷这样一说,似乎也的确如此。只是王爷位高权重,虽都安排妥当了,但一时圣上唤起也是有的。到时恐王爷不便。因此,王爷的好意,我老婆子心领了!”

    水溶见状,却也一时无法。且自己方才所言,大抵已让贾母怀疑了去。想到一个不周,就会倒了覆折。心想:不如就先遂了贾母的意。因此带了遗憾道:“到底还是老封君预备得周全。那么就这样吧!”

    贾母见他不再坚持,心里也是一奇。遂道:“王爷的好意,我老婆子先记在心里了!”

    他又和贾母说了半盏茶的话,方起身离开。贾母亲自送至仪门前不提。至晚间时分,贾母方唤过黛玉,告诉由贾琏护送她回扬州一事。

    黛玉听了,微有失望。

    “你意下如何?”贾母携了她的手。

    “自然听外祖吩咐!”黛玉低首。她心里疑惑:那日在清虚观偶遇了他,他不是亲口应承她,要送她回扬州的么?难道他改变了心意?

    “那就好。当年你母亲嫁给你父亲,都是我一手安排。如今,我也希望你能事事听与我!”贾母拍了拍黛玉的手,话里也含了深意。

    “这更是自然了。外祖说哪里话来?”黛玉听了,靠在贾母怀中。虽心里一惊,但面上还是不露声色。

    话说这日水溶离了贾府,回了府,换了衣服,方又单身匹马地就到了大街,转过街角,到了那一处僻静茶肆。

    那柳湘莲正一个人端坐那茶肆一角,一口一口地喝着茶水。

    听见前头有马蹄动静,来了精神,往前一瞧,果然进来的是北静王水溶。

    柳湘莲起身,想开口行礼,水溶连忙朝他罢手,示意他不必如此。这里僻静,无人认识他,自是最好。

    柳湘莲叫跑堂的又沏了一杯茶,说要和客人好生叙话,恐人惊扰,遂给了一点碎银,打发跑堂的去了门口。

    水溶坐下了,嘱咐他:“此番林大人回扬州,你还得暗中跟着。”

    “这是自然。”柳湘莲爽快道。想想又问:“王爷不去?”

    “不去了。林姑娘回府,贾府的老太太命府里的琏二爷护着。我就不去了。”水溶淡淡喝了几口茶。

    “原来如此。那贾琏也是府中难得的一个可靠之人。依我看,比薛蟠强不少。”柳湘莲见水溶丝毫不觉酽茶苦涩,不禁又笑:“王爷觉得这茶味道如何?”

    “好。”水溶点了头,目光朝着一旁柳湘莲放着的鸳鸯双剑上。因道:“恍惚我听柳兄说起过,这鸳鸯双剑,是你家传之物。将来定了亲的,也是聘礼,可是不是?”

    “正是。”柳湘莲点头。

    “柳兄。此事平定后,你且好生歇会,娶妻成家。你一人在外四处飘零,我想来心里也不放心。”水溶郑重说道。

    “我无父无母,早就习惯四海为家。如今得王爷青睐,理当报效知己。”柳湘莲三言两语地回道。

    水溶就笑:“我不信。莫非这金陵城内的女子,你都瞧不上眼?既都看不上,何不将此物放于家中,或寄于某处,这途中随行,也难免流离了!”

    柳湘莲听了,便点头苦笑。他的心事,怎好告与王爷?只怕那姣花照水般的女子,也是王爷所心仪的。他常以侠客自比,一生独来独往,素不喜人羁绊。纵有心事,也真的只能放与心里。

    “还是随身的好。不为别的,只是习惯了!”柳湘莲苦笑。

    水溶不知,其实柳湘莲年少时,曾配过一门亲事。但那家姑娘从小体弱多病,请了和尚来问因果。那和尚说:此病也是娘胎里带来,并无他法。只有一计,归身入了佛门,带发修行,方能强身健体。那家人到底信了和尚之言,于柳家退了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