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宫门深似海。黛玉的心里,从没有想过这些。这些日子,她盘桓在碧纱橱,不挪半步,只是想着今世的自己,该何去何从。是走出一方崭新天地,还是寻觅一个锦绣良人,于纷扰俗世,厮守终生,相伴到老?

    “姑娘你笑什么?听了这样的言论,难道不该生气么?”鸳鸯倒不解了,她是老太太的人,自然也就是林姑娘的人。不过,看黛玉如此淡定,鸳鸯便知此事她是知晓的。因此,心里好了奇,更想听黛玉如何作答。

    “金玉之言,自由她起。我看,日后还要由她灭。始作俑者,岂无后乎?善哉善哉!”黛玉说完了,念了句偈语,果真就要离了这里。

    那厢鸳鸯听了,便在她后头笑道:“林姑娘,你知我识字不多。说这些高深的话,是在欺负我么?”

    “鸳鸯姐姐,我谢你待我的好。不过,凭她金玉不金玉的,我自过我的日子!”说着,转身一笑,又朝着花丛中去也。

    见黛玉真走了,鸳鸯更是弄不懂她了。这个林姑娘啊,老太太心坎上的人,一肚子文章,年纪虽幼,但说起话来,竟是没一个懂她的!想想,不禁摇头一叹。

    这廊下的鹦鹉,听了黛玉的话,竟然也像模像样地学起舌来。鸳鸯一听,不禁笑了起来,忽想起:早上老太太不是交待过的,这只鹦鹉要送到林姑娘屋里去的?怎地她刚才来了,自己反忘了?

    这样想着,她便将笼子卸下,提着笼子,就要跟随黛玉的脚步。刚拐到前方一个芍药丛中,就见贾琏拿着账本,匆匆而行,似要到太太那里去。

    二人一时互见了,便都住了脚,立在芍药花下。贾琏见了她,便握着账本行礼道:“上次之事,还未好生谢谢姑娘呢!”

    鸳鸯见他这话说的固也真诚,便低头道:“下不为例。老太太已经知道了,只是未烦难我!以后,我也帮不了你们了!”

    鸳鸯是家生的奴婢,父亲和哥嫂被贾赦遣着去了别处看房,呆在府中的就鸳鸯一人。算来,她自幼就和贾琏熟悉。只不过,他为主,她是奴。

    贾琏一听这话,不知如何作答,只是看着鸳鸯。鸳鸯见了,便悄望了一下四处,沉吟道:“你要谢我,怎么谢我?”

    贾琏听了,心思激荡。想着从小和鸳鸯固有的情谊,不禁叹道:“从前,我素知姑娘是个心气高的。因此,老爷问了,我也不敢开口。只是见姑娘年岁日长,我心里也寻思,姑娘究竟要找什么样的?不想这时日就拖了下来!”

    贾府的规矩,府内的公子圆房时,都要放几个屋里人伺候的。鸳鸯本是首选,只是贾母思前想后,就是不将鸳鸯指了他。对此,他也深以为憾。和熙凤成亲后,她听说了此事,也常拿来取笑贾琏一番。

    鸳鸯便叹:“你既知我的心,想必该知道怎么做。我只比你小一岁,这府里比我小的,孩子都会叫娘了!”言下之意,竟是对贾琏充满了哀怨。

    贾琏一听,便又叹了气:“咱们也别费心思猜测了。你既愿意,我这就先去回你二奶奶。”熙凤知贾琏和鸳鸯有旧,但钦佩鸳鸯为人,因此于此事倒是大度。只是平儿得知了,心里还有些疙瘩。

    想起鸳鸯昔日的好处,此刻贾琏看着她低头垂脸的,只恨不得将她搂在怀里,安抚一番。

    鸳鸯听了,思怔了下,方苦笑道:“我是家生子。这件事,还要听老太太的意思,不过对你一说。”

    贾琏听了,也就明白了。他作了个揖,深深道:“我先去了。你放心,我自不会让你失望。”

    这厢贾琏又往前去了。那厢鸳鸯提着个鸟笼子,立在芍药花下,自是看了他许久。她不知,刚才自己和贾琏所言,都一一地被跟随宝钗的丫头,叫作莺儿的听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