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宝玉绕念的话里,黛玉却听出了另层意思。

    小时候,父亲闲暇了,会陪她玩这样的藏句游戏。黛玉品着这个句子,却觉出了悲音。除去那些计量,这话里藏着的,可就是那十个字:人参白术云,令熟地归身。归身,归身,这是叫谁去死么?

    一霎时,宝玉回了头。见黛玉立在他身旁,目露悲戚之色。“林妹妹,你怎么了?”他上前关切问道。

    “我没怎么。不过你又是怎么了?徘徊庭树下,这是要自挂东南枝么?”黛玉有意让他开心,遂用了个典故。

    岂料,宝玉闻了她的话,却不禁又想起前两句。‘府吏闻此事,心知长别离——’宝玉联想起可卿,更是慨叹起来。凶多吉少,只怕她是真的要和众人长别了。

    “咱们进去吧!”宝玉避过她的话不答,只低头一叹,爱惜地携着她,往屋子里走。宝玉想:这是林姑妈的女儿,老太太心坎之人,自己是她的哥哥,她来了府里,无论怎样,都要周全相待。

    贾母无事,只和他二人用饭。今见了他二人亲密同来,心里自是欢喜。用罢了饭,贾母支开了宝玉,将她搂在怀里道:“过几日,我去宫里请安。太后让我带个人,我就单带你去。”

    黛玉听了,便道:“祖母爱惜我,是我的福分。可祖母若只带着我,府内其他姐妹们知道了,会如何想?!纵然她们无碍,但府内人多嘴杂,老祖宗这样,可是将我推了浪尖去!”

    贾母听黛玉这话,先一惊,后便一喜。这孩子虽年幼,但心智成熟。起先她还担忧,现在却是安心了不少。

    “呵呵——你这孩子!这次进宫,是太后传话。太后认识你娘,听说你在我身边,也想见见你!”贾母这样解释。她曾是老太上皇的乳母,和太后素来有旧。太后召见她,其实是为了府里可卿的缘故。只是这些话,她当然不便和黛玉说。但是,这趟宫是非进不可的。于元春那里,反倒是顺势走动了。贾母坚持,黛玉只得答应。

    一时,熙凤过来,请示贾母。说一来二去的,天也渐次热了,林妹妹住在碧纱橱里并不妥当,还是另寻别处的好。贾母知道熙凤过来,并不是为这件事,而是另有他事。这些话,只是顺口的人情,听了就道:“到了明年春天,再收拾房屋不迟。”

    贾母考虑:到了明年,这园子里,所有的花木都已经蓊蓊郁郁。届时,让她随着其他姐妹们,都一起搬进园子去住。

    黛玉见熙凤欲言又止的,知她必有事情,因此找了个借口,说要看会书,自去了房里。

    这厢贾母见黛玉走了,便散退众丫鬟,连鸳鸯也不留。坐在卧榻旁,就沉着脸道:“凤丫头,过犹不及。你姑姑不在了,她所有的私房钱如今只在我身边。你可知,这府里营造的园子,说到底都使的林家的钱!”言下之意,已经知道熙凤为了银子,去烦难黛玉一事。

    熙凤听了,心里一惊。她亦不打算瞒了,忙跪下道:“老祖宗是明白人。只是宫里其他外眷们都大肆造园,咱家可更不能落后啊!这好不容易才——”

    贾母明白她的意思,叹息了一声,说道:“起来吧!我知道你已尽其所能了!只是,平时言语警醒点,你的行径代表我,对黛玉尊重了,这府里其他人才能不小看了她!”

    “是!”熙凤低了头道:“老祖宗知道,我素来也是站在林妹妹这边的!”

    贾母点头一叹,说道:“下去吧!钱不够了,只管明白来回我,不用做那些勾当!等立了秋,各处田庄也就有银子了!”

    熙凤听了,蹙着眉,还想说什么。但贾母乏累了,只是叫她退下。熙凤只无奈出去。

    这厢黛玉对此事,是一无所知。天黑了,她便躺在榻上看书,不期然宝玉就掀开帘子进了来,手里拿着帖子,对她笑道:“好了,高人来了!”

    “这是何意?”黛玉放下书,不明白他这话。

    “可记得中午我说的,那个全才之人?明儿他要来府里看我,你想不想见?”宝玉捉黠一笑。

    黛玉听了,反叹道:“我为何要见?我乃深闺弱女,外人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