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宝玉稍时去了宁府,见了贾珍和尤氏。

    贾珍夫妇见了宝玉,请他在房里坐下。宝玉先问:“大伯伯这一向回府没?”

    贾珍就叹:“他是个清静惯了的,如今大妹妹又封了贵妃,他更是不肯回府了。”

    宝玉想了想,又低低道:“可有什么话,从观里带出?”

    贾珍便冷笑道:“老太子一失势,我父亲就开始劝我了。信也写了十几封。当初让可儿进府,着实是我一人的主意。我知道,你们都俱祸,如今更是明里暗里来逼着她。大家都是一条藤上的蚂蚱,若倒霉,也是大家一起倒霉。”

    这话极是忿忿,以至一旁的尤氏听了,不禁咳了几下。

    宝玉一听,面色不禁一红。方讷讷道:“老太太的心里,还是关心她的。只是如今形势骤变,大家一时都难以想到两全之策。”

    “罢罢罢,这大妹妹在宫里,保不定向皇上说什么呢。”贾珍说完,一气喝了一碗茶。

    宝玉听了,低头思怔:听贾珍之言,竟是大有怀疑元妃之意。因不知如何张口辩解,一时只尴尬坐在那里。

    尤氏看出宝玉不自在,勉强笑道:“宝兄弟能来,就可见老太太的心了。大爷说话就这样,可别往心里去。”

    尤氏是贾珍的填房,虽为正妻,可也做不得府中的半点主。前些日子,宁府内传出贾珍和可儿的总总不妥之处,她知道是子虚乌有,因此心内反而更疼可卿。

    她知道:可儿自小在养生堂内,被老古究秦业抱回了家收养。至此贾珍就常去看望。十五岁那年,可儿进了府,明里成了贾蓉的妻子,可暗里,她和蓉儿只是感情甚笃的姐弟。蓉儿知道她的身份,并不敢碰她,亦不愿亵渎了她。

    丈夫风流,但决不会想到可卿身上去。出于老太子的恩情,他是真心将她当作女儿般疼爱,正因为爱如珍宝,才令诸人生疑,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宝玉也知尤氏的意思,就顺口道:“过几日就是大伯伯的寿日,他必然还是会回府的。且不说别的,直说惜春妹子这样小——”

    岂知贾珍一听,便站了起来,叹道:“宝兄弟,你是真不知我父亲的脾气!他料到阖府会去请他,已早先写了信,告知我们不必费心张罗,就当他是真的出家人好了!”

    宝玉听了,心里一沉。他知道贾敬此举当然是为避祸。但他这个举动,岂非告知众人,可卿已然再无可救了呢?

    一时,就听候着的小厮,在外头回道:“大爷,冯大爷过来了,还带了个看病的郎中!”

    贾珍一听,不免更是惶惑。适才宝玉过来之前,那王太医才前脚刚走。王太医过来,当然不是给可儿看病,只是将从元妃那听到的话,带了几句给他们,令他们早做准备。

    这个紧要关口,冯紫英又进了来,难不成他去了一趟边界,此番是过来给他捎话的?

    “快请。”贾珍说着,便和宝玉一齐上前,到外间将冯紫英等人请进。尤氏见了,自去了可卿房中不提。

    待跟着冯紫英的那个驼背郎中,将外袍卸下,斗笠拿下,直了身子,宝玉赫然发现,这郎中竟然是北静王假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