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记得:那晚是和湘云同往凸碧堂,赴老太太的中秋之筵的。

    坐了半日,也吃了些月饼和时令鲜果,湘云就说扛不住,拉着她,欲往潇湘馆先歇息去了。途径凹晶馆,发现当差的婆子们吃醉了酒,皆息灯睡下了。

    立在洼而近水的轩廊,看着皓月下的枯烂荷塘,她却在湘妃竹墩上坐下,笑道:“云丫头,不如咱两个来联诗?”湘云听了便笑:“方才见你在席上闷闷不乐的,这会子却又要吟诗?我困了,你且自吟自唱吧!”

    湘云估摸着:凹晶馆衔接藕香榭,离潇湘馆也不远。青天朗月的,况又都在园子里。素知黛玉胆小,但这一盏茶的工夫,谅她也不会不敢独自走着回去。

    “去吧!你不陪我,我倒喜欢一个人自在!”她托着腮,看着湘云的背影,悠悠听着馆外的笛声。

    笛声渐远,又似乎渐近,她的脑子里也没有想出什么好词来。起身朝枯塘里看了一眼,发现塘内似乎有绰绰的黑影。她吓了一跳,不知是谁,拾了一块石片向池子里打去,只听一阵水花响,月影就在水里化为一圈零散的涟漪,那黑影嘎然一声,却飞起一只白鹤来。

    她见了,按了按心口,还没转过身,就惊觉背后有人将她死命一推,脚下一滑,她就跌了水中。过了白露时节的荷塘,其实很冷。

    池塘冷风曳动,池水深幽,她被藕节绊倒,眼睛一黑,瞬间没在池子里。生死恍惚中,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但她已经不能睁眼了。来不及想推的人是谁,她已在凄冷的水底——

    黛玉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涔涔,抓着锦被,紧张地喘气。上天垂怜,一觉醒来,她又回到了小时候,一切还未发生,她现在才十一岁,还在扬州的家中——

    “姑娘又做梦了?”王嬷嬷笑着将雨过天青的竹虫纱帐小心翼翼地掀开,却并不扶黛玉起来。“太太嘱咐过了,姑娘身子不好,待气力足了,再起床画画写字不迟。”王嬷嬷接过小丫头递来的帕子,给黛玉擦了擦额上的汗,又道:“姑娘虽才十一岁,可出落的真像画里的人——这真是太太的福气!”

    说着,却又低低叹了一声。

    王嬷嬷是知道太太的心思的。她本是贾家人,贾敏未出阁时,一直是她近身侍奉着。贾母见她勤谨憨厚,从不卖巧,贾敏出嫁扬州时,贾母拨了一堆丫头婆子过去伺候,可王嬷嬷却是最尽心尽力的那一个。

    贾敏的夫君,乃扬州盐运系世禄之家,又是书香之族。考中探花后,迁为兰台寺大夫,钦点为扬州巡盐御史。林家的门第,和贾家相比,只高不低。对于这桩门当户对的亲事,老太太是极满意的。

    贾敏已年过三十,可嫡出只黛玉一个女儿。身体素也康健,与林老爷房事也圆融,但就是不再怀孕。

    “姑娘先歇息,玫瑰止咳露就熬好了!”王嬷嬷慢慢放下了帘子。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哭声。

    听得黛玉心口一颤,她皱着眉问:“嬷嬷,谁在哭?”

    王嬷嬷听了,身子一僵,慢慢回了头,叹道:“是西院的红姨娘!大概,是小哥儿不中用了!”

    (注:原著黛玉初进贾府为五岁,这里为了情节发展,虚构黛玉为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