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家三小姐夜会情郎险些被强人掳了去,知道的人甚少,可不知为何却慢慢的传了出去,江陵城里有不少人知道了这事儿,街头巷尾有不少人在议论着:“真有此事?不会罢?那江陵容家门风严谨,他们家的小姐都放在族学里边念书,都是知规知矩的人,又怎会做下这种自甘j□j之事来!”

    有对容府稍微了解些的低声道:“还不是种不好!那位容三小姐是由姨娘扶正的三少奶奶的女儿!听说现在这位三少奶奶是还没进容家便有了身子!”

    “原来如此!”旁边的人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我道怎么容家会出了这种小姐,原来却是承了她娘的衣钵!只是可怜了容家其余的小姐,没由得被她拖累了名声!”

    “这容三小姐恐怕在江陵是许不到好人家了,听说长宁侯已经将她幽禁,若是许不到人家可能会关一辈子也说不定呢。(小说文学网)”有人挤眉弄眼的推了旁边听闲话的人一把:“你要不要去做侯府的孙女婿?这可是个好机会!”

    “你说的是什么话!”那闲汉勃然大怒:“这种女子便是送我都不要!娶了回家来害不知道会送多少绿帽子给我带,头上绿光一片那可不是好玩的!”

    旁边的人哄然大笑了起来,继续说起了旁的事儿,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有马车驶过。容老爷坐在车里,听着这些闲话,心里十分不快,可又发作不得,这怎么能怨着别人?若不是那淑华自己犯jian,又如何会落了旁人口实?

    组训果然有理,男子四十无子方能纳妾,这姨娘真没有一个好的,生下的女儿也不是好货色,现儿长宁侯成了江陵的笑柄,只盼着赶紧出来一两桩新鲜事儿,将这事情掩盖过去,再过上一两年,大家也许会慢慢不记得了。

    马车跑得飞快,到了长宁侯府大门,容老爷下了车,见门口停着一辆看上去颇为豪华的马车,心中一愣:“这是谁来了?”

    门房躬身道:“老爷,是那高良大人的夫人过来了。”

    “高夫人过来了?”容老爷更是一愣,她过来有什么事情?莫非是为自己儿子来提亲的?可这事绝不可能,就连江陵接头的闲汉都是那般论调,高夫人凭什么要登门拜府,为自己儿子求娶淑华?

    门房见老爷蹙眉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似乎对于这位高夫人来拜府有些疑问,赶紧又补了一句解释:“高夫人是拿了夫人的帖子来拜府的。”

    一句话将容老爷气得全身发颤,自家夫人真是越来越糊涂了!自己分明就叮嘱过她,不要再去找高府替淑华议亲,可她还是不听劝告,竟然趁着自己不在将高夫人请到府里头来,不消说就是心里那主意还没打消,只想找着机会想给淑华议亲呢。

    快步走到大堂,已经来不及了,他站在那里刚刚好听见了高夫人说的那几句话,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只有他那愚笨的夫人犹自脸上带笑道:“高夫人说得实在太谦虚了些,令公子英武无比,怎么能说是拙夫拙妇?”

    容老爷走进了大堂坐了下来,朝高夫人点头笑了笑:“不知高将军什么时候回京?”一句话讲话题转到了别处,容夫人听了十分不喜,这边淑华的事情还没有讲定,怎么就谈到了高府回京的事情上边来?虽然听着高夫人的话知道她有些不想让淑华做儿媳妇,可自己还没说清楚利害关系呢,若是将好处说全了,她还能不欢欢喜喜的答应?

    高夫人见容老爷不落痕迹的转了话题,心里感叹长宁侯比他那夫人不知聪明了多少,也笑着应道:“快了,原本计划着到家里住到七月,八月正是点兵去西北的时候,可不能耽误了军情。”

    容老爷“哦”了一声,摸了摸胡须道:“那七月之前长宁侯府略表浊酒为高大人送行,还请赏光。”

    高夫人听了这话,知道容老爷在送客,站了起来朝容老爷行了一礼:“长宁侯抬爱了,到时候自然会应约而来,就怕长宁侯嫌着我们家几个孩儿吵闹。”

    高夫人前脚刚走,容老爷后脚便变了脸色,指着容夫人骂道:“你倒是越发有主见了!我叮嘱过你,淑华的亲事不能再落在高家,你偏偏不听,一定要将她请过来自取其辱!你听听她都说的是什么话?分明在暗示咱们家淑华生性放荡,不配做她高家的媳妇,可你却和听不出来一般,还是一脸笑的陪着她坐在这里,若我不回来,还不知道你准备听她多少明里暗里的损伤话儿!”

    容夫人一愣,回想了下高夫人的话,仿佛确实有这个意思,不由得发怒道:“她竟敢如此小看我们长宁侯府?即便淑华约了她儿子出来,那也是因着爱慕她儿子,又不是见一个爱一个!她该高兴痛快才是,怎么反倒要拒绝起来?这个高夫人可真是个没脑筋的,也不会为自己儿子想想,我们容家……”

    “够了!”容老爷气得一脸通红,按着胸口咳嗽了两声:“愈是年纪大,你便愈发的糊涂了起来!我真真不敢想以后到搬到京城去你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若你还是要这样肆意妄为,你便独自留在江陵好了,免得到京城里得罪了旁人还不知道!”

    宝相寺淑华月夜幽会高安,于礼不合,任凭是哪一个做母亲的都会心生不喜,高夫人的反应是十分正常,只有自家夫人厚着脸皮还想把淑华往高府送。特别是她还动不动就说“我们容家如何如何”,容家怎么了?不就只是靠着皇太后和皇上?这位高夫人还是出身陈国公府呢,陈国公府与容家一样是开国勋贵,一直活跃在朝堂,积年下来的威望可不是容家现在能比得上的!

    容夫人听着容老爷说要将她独自留在江陵,唬得也半天没了言语,只是拿了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望向了容老爷。见着她耷拉着眉毛,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容老爷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也是想为自己的孙女好,可淑华犯了这样的错,一时半刻是没办法弥补了,好在咱们就要搬去京城,换个地方,这件事情自然便淡了,久而久之就揭过了,到时候咱们再好好帮淑华议门亲事,但这高家却是万万不能考虑的!”

    “老爷说得没错,是我欠思考了。”容夫人现在也很是懊悔,被容老爷一说,她也觉得自己做得唐突了些,为何看见侄女儿的眼泪便被她的主意带着走了,莫非自己真是老糊涂了不成?若是谁家小姐写纸条约嘉懋出来,自己难道不会看见她就觉得心里头不舒服,还想把她聘到容家做孙媳妇?

    “夫人,以后做事情,千万多多考虑,特别是去了京城以后事情更多,有什么事一定要和老大媳妇商量下,不要轻举妄动。”看着容夫人不住点头,容老爷添上了一句:“哪怕是和秋华商量下也好,秋华做事也极为稳妥。”

    “哼,秋华……”容夫人鼻孔里挤出了一个声音,十分不屑,容老爷见她对秋华还是有成见,摇了摇头,背着手走进了内室。

    高夫人从容府出来,心里头既有几分高兴,又有些不安,走到外边,被暖暖的东南风一吹,头脑似乎清醒过来,自己在容家主院里头说的话似乎过头了些,不知道以后容家会不会计较。

    “计较怕什么?谁叫他容家的孙女这么不争气?”高夫人在马车里挺直了背,自言自语。

    回到高府,在外院演武堂见着了高良,此时的他看上去神清气爽,脸上丝毫不见昨晚欢娱的痕迹,一身短打衣裳,手里拿了条软鞭,额头上还有蒸蒸扥汗气。院子里靠墙的武器架子上边挂着他的长衫,墙角的香炉里边有一支刚刚燃尽的香,看起来他练武已经有那么一阵子了。

    “夫人,你去了哪里?”见高夫人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高良接过旁边长随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额头,随口问了一句。

    “接了长宁侯夫人的帖子,去了趟长宁侯府。”高夫人站在那里看着高良,心里感叹着这岁月真是无情。那时候初次见他,英姿勃发,舒展拳脚将几个无赖赶跑,那英姿深深印在她的心里,以至于为了他,自己不惜与父亲吵闹,用尽了手段嫁了他。

    可是一切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美好,经过这么多年,她已经看透了当年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他从来心里就没有在乎过她,他在乎的是陈国公府这块牌子,若她出身小门小户,恐怕他正眼都不会瞧下自己。

    “长宁侯府?容夫人有什么事儿吩咐?”或许出身寒微,高良对于有些地位的人素来恭敬,即便是愚蠢如容夫人,依然能得到他的尊敬。

    高夫人不屑的轻轻哼了一声:“她想将她们容家那位三小姐嫁给安儿!”

    高良有几分紧张,大步走了过来,一双眼睛盯住了高夫人:“那你有没有应承下来?”

    “应承?真真可笑!那容三小姐轻贱得很,我岂能为安儿聘了她来做媳妇?”高夫人有些得意,将她回复容夫人的话选了几句出来说给了高良听:“我们高家,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嫁进来的!”

    高良的脸色一沉,怫然不悦:“你可知道容家最迟明年春便要迁去京城了?皇上御赐了一所侯府,太后娘娘一直在为弟弟谋个实职,容家祖上有多少人脉,你又能数得清?以前容家避居江陵,世人势利,慢慢断了来往,现儿容家身价涨了,谁不想来搭顺风船?”

    高夫人听了这话心里一惊,可口中还是不愿服输:“是容家的女儿不守规矩,这可怪不了我!”

    高良不言不语转过身去,心里想着如何才能攀上容家这棵大树,他早和何容家结亲的意思,只是想着的却是替高祥求娶。钱氏夫人乃是他的结发妻子,因着各种原因送去庙里持斋,这高祥的婚事也只能自己帮他操心了。心里觉得对不住钱氏,一心想要给高祥配个称心如意的媳妇才好。这媳妇最好是要有家世,要能干,能够不让陈氏夫人压住一头,容家的小姐从家世来说,是最最符合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六月天芸华出嫁

    六月初八的那日天气晴好,淑华和春华一早便去了容二太爷家。两姐妹下了马车,有管事妈妈领着她们去了内院,七拐八拐的来到了芸华住的小院里边。

    屋子里边有不少人,除了来看芸华出嫁的,多的是丫鬟婆子,大家手里拿满了东西走来走去,仿佛很是慌张一般。春华和秋华刚刚走进去,屋子里的人便齐齐往她们看了过来,素日族学里的姐妹们都走上前去亲亲热热的拉着她们的手问:“怎么才过来?”

    秋华俏皮的笑了笑,指着春华道:“还不是大姐姐有些手脚慢?一直在挑来选去的,不知道该穿哪件衣裳,生怕穿得比新娘子艳丽,抢了她的风采!”

    春华的脸色微微一红,伸手便来拧秋华的嘴:“越大越调皮,就爱胡说,我哪有选衣裳?只不过因着那簪子勾乱了头发,重新梳了个发髻罢了!”

    众人这时才突然醒悟过来,笑着恭喜春华:“明年春也该做新娘子了,可惜你们要搬去京城了,怕是不能替你送嫁了!”

    春华听了姐妹们的恭喜,也有些羞赧,素日大方的她不免红了一张脸,拧着秋华的胳膊不放:“看你这句话说的,让姐妹们都在笑话我了!”

    外边屋子里正闹得欢,就见通往内室的门帘晃动,两个穿着暗红色底子起花纹的喜娘搀着芸华出来,大家都异口同声止住了谈笑声,望着穿了大红嫁衣站在屋子中央的芸华。

    不得不说女子最美的一天便是做新嫁娘的那一日,芸华本来长得平淡无奇,可今日打扮出来,再加上脸上的笑意盈盈,却让人眼前一亮。她穿着大红的嫁衣,滟滟的红光衬得脸上光洁一片,脸已经被绞过,皮肤就如煮熟的剥壳鸡蛋一样,温润白皙,一双眉毛被画成远山眉形状,斜斜上挑,似乎要飞入鬓边,一双眼睛也被细细描过,看起来比往日大了不少,就像含着水波一般,那黑色的瞳仁正在那水中荡漾。

    “芸华姐姐,恭贺大喜!”春华和秋华走上去,将一个匣子交到她手上:“这是我大哥让我们替他转给你的,说他太忙没来得及送添妆礼,幸好还赶得上!”

    芸华接过匣子交给身边的贴身丫鬟:“赶紧去和夫人说句,在礼单里添上嘉懋哥哥的添妆礼。”转脸望向春华和秋华,笑得很是真诚:“嘉懋哥哥真是太好了,你们替我谢谢他!”抓住春华的手看了看一屋子的姐妹,芸华忽然有些伤感,吸了吸鼻子道:“今日咱们姐妹一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

    屋子里边全是来给芸华送嫁的姐妹,听了她这话,大家也有些伤感,个个缄口不言,芸华的妹妹芳华和芬华走到姐姐面前,拉住她的衣角弹了几滴泪珠子,旁边喜娘见了赶紧开口将气氛缓过来:“今日可算是见姐妹情深了,小姐们这般舍不得姐姐,不如过些日子一道去江夏姐夫家里去看望姐姐?这眼泪还是留着等哭嫁的时候掉罢!”

    秋华心里也是怅怅然,可听着喜娘这话,知道今日确实不宜流泪,笑着对芸华道:“芸华姐姐,不是说明年姐夫就要参加秋闱?等他乡试中了去京城参加春闱的时候,你也陪着来京城,咱们姐妹也就能相见了。”

    这话让屋子里的容家姐妹转移了话题,大家都拉着春华和秋华的手问个不歇:“皇上赐的侯府宅子在哪条街?下回去京城就可以去你们府里歇脚了!春华这回好了,也不用担心娘家在千里之外,有什么事儿回去也方便!”

    春华脸上微微有些发红,了点头,这时就听三太爷家的曼华小声问:“淑华呢?今日她怎么没有同着你们一起来?”

    淑华在族学读书的时候素来与族里各位姐妹不合,最先是因着大家都有些瞧不起她的身份,她自己也不愿和众姐妹接近,每日上课时总是孤零零一个人坐在书塾的最后边,望着书本发呆,课余歇息,淑华也偶尔会出去和姐妹们玩耍,可她却极为敏感,三言两语不合便以各种尖锐的言辞去和姐妹们争吵,故而大家都很不喜欢她。

    宝相寺那件事情传了出去以后,容家的各位小姐听了都有些幸灾乐祸:“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她那姨娘好不容易扶正了,难道她又要朝她姨娘那路上边走不成?”

    曼话这话问出口,容氏姐妹们知道缘由,个个嗤笑不已,秋华见了心中感叹,这人便不能走错一步,若是走错了,那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挽救过来。对于淑华她虽然不免偶尔会有一丝愧疚,但转念想到,若是没有灵芝给她通风报信,若贾安柔收买的不是无赖泼皮而是几个江湖好手,此时被人嘲笑的还不知道会是谁呢!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秋华暗暗攥紧了拳头,心里坚定了那份心思,自己做的并没有错。

    “祖父说淑华有些性子浮躁,需要静心在府里修养着,所以今日没有派她过来。再说府里今日来了贵客,祖母还叮嘱我们给芸华姐姐送嫁以后马上回去。”秋华微微笑了笑:“别说是淑华,就是我们姐妹俩也没得多少时间呢!”

    外边鞭炮声阵阵,有人在门外高声喊道:“吉时到!”喜娘慌忙将一块红色的帕子盖在了芸华头上,搀了她走出了内室的门,容家姐妹们皆跟在后边一起往外走去。容二太爷家门外有一顶大红花轿,芸华的哥哥正站在门槛那里,见喜娘将妹妹送出来,弯下腰去将芸华背在背上送到花轿上边。大红的轿门放了下来,芸华呜呜咽咽的声音传进了众人的耳朵,喜娘在花轿旁开始赞新娘哭嫁,秋华在旁边看着心里颇有触动。

    照着江陵的规矩,女子出嫁不能带走娘家的泥土,所以出门的时候需得由兄长背上花轿,到了花轿里边还要大哭一场,以表示对娘家依依不舍的感情,哭得越厉害便说明这位小姐越是心善,至纯至孝。秋华听着芸华的哭声不断,周围的姐妹们也在跟着掉眼泪,心里想着若是自己也到了这一日,恐怕会哭不出来罢?即便是哭,也不会如芸华这般哭得真心实意,恐怕是红盖头底下一张笑脸,装模作样扯着嗓子干嚎几声罢了。

    江夏和江陵有些距离,坐船约莫要两天。二太爷家包了一条船,由芸华的大哥嘉恒负责将妹子送嫁去江夏完婚。哭嫁完毕鞭炮阵阵,鼓乐齐鸣,大红花轿在喜娘和陪嫁丫鬟们相伴下越去越远,嘉恒带了一些长随走在最后边压阵。

    坐上马车春华和秋华往家里过去,一路上两人都有些心事重重,春华捏了捏手指道:“今日见着芸华姐姐这模样儿,我都不知道明年我哭嫁的时候会不会将嗓子哭哑。”

    秋华抱住春华的胳膊,将脸搁在她的肩膀上边,一种离别的情绪莫名的席卷而来,容家园子里边,她和春华是走得最亲近的姐妹,昔日的嬉闹仿佛还是昨日,可一睁眼却发现离别已近在咫尺。“大姐姐,咱们家年底便要搬去京城,你即便是嫁人了,也能常回府看看。”她叹了一口气,想到了自己的亲事,还不知道会落在哪里呢!

    春华听着秋华叹气,知道她的心事,笑着挽起秋华鬓边的头发道:“小妮子也在伤春悲秋的了?你别叹气,以后自然有你的好去处,我觉得高家迟早会与咱们府里结亲!”

    听了这话,秋华坐正了身子,脸上飞起了一块红云:“大姐姐,你就会取笑我。”

    “可不是这样?是谁每次给嘉懋写信来的时候还要附上几页送到随云苑的信笺?”春华笑着拧了一把秋华的胳膊:“我见那位高大人也来过咱们府里不少次数了,定然心里存了某种想法。即算他没有这想法,让嘉懋给高祥的信里点拨几句,你到了十二岁便让他催家里人来提亲,这样岂不是能圆了你的心愿?”

    秋华被春华说中心事,抬头望了望春华,扑到她身上道:“大姐姐,你可别再说了,哪有姑娘家自己给自己张罗婆家的!”

    “你这会子倒装了起来!”春华伸出手点了点秋华的额头:“自己不张罗,难道还想要祖母给你选人家?难道还以为祖父会知道你的心事?”春华的眼睛里有着关切的神色:“三婶娘不在府里,我这做姐姐的自然该要多替你留心着!”

    秋华挽住春华的胳膊,眼泪慢慢的将她的衣裳浸湿,春华樱桃红的衣袖上边不一会便有了一块深深的印子,就人沾了泥一般,黑乎乎的团在那里,不住的往旁边晕染。“哭什么,素日里都不见你流眼泪的,是不是今日看了芸华姐姐出嫁,触动了你的心事?”春华拿出帕子来替秋华擦了擦眼睛:“快些收了眼泪,咱们就快到家了,指不定下车就能见着高祥呢!”

    容府今日的贵客便是高良大人及他的家人,因着很快就要返京,容老爷整治了酒席为他送行,另外邀请了江陵的刘知府和一些官员作陪。

    长宁侯府家设宴,自然个个要来捧场,所以当春华秋华姐妹回到容府时,就见街口停着一大排马车,都快将整条街道占了一半。姐妹两人从角门那边匆匆进了容家内院,看门的婆子直着嗓子在身后喊:“大小姐,四小姐,夫人带着各府女眷在桔园那边呢,你们快些去那边罢!”

    看起来今日来的人真是多,连主院的大堂都坐不下了,春华和秋华互相看了看,整了整衣裳,拿着帕子擦了擦眼睛,这才带着丫鬟婆子往桔园那边赶,还只望到桔园的篱笆,就听着里边欢声笑语一片。

    第一百九十五章高家三少浪荡子

    容家的桔园极大,除了种着橘树,园子里还种了一些别的花草,靠着院墙那处还有一架秋千,一些丫鬟小姐正围在那里嘻嘻哈哈一片。

    秋千上站着一位小姐,手里牢牢的挽着千秋索子,那嫩黄色的裙袂随着秋千的上下起伏不断的在空中飘飞,看得旁边的小姐丫鬟们惊呼成一片:“刘三小姐荡得好高!”

    春华和秋华站住了脚往那边看了看,秋千架上的小姐她们看着有些眼熟,似乎哪里见过,听着旁人喊她“刘三小姐”,这才想到该是那江陵刘知府的女儿,曾经在珊瑚宴上见过。这位刘三小姐在江陵也算是个有名气的,她是刘知府的姨娘生的,因着那姨娘生得美貌颇为受宠,所以将她写在了刘夫人名下当嫡女养。刘大小姐和刘二小姐都已经出嫁,刘知府将这个最小的女儿宠得上了天,刘三小姐骄横无比已经是名声在外了。

    “咱们先去见过祖母。”春华将视线收了回来,望了望桔园那边的一幢屋子,那本是给管园中果树的婆子住的,后来在太后娘娘回江陵省亲的那一年里将着屋子扩建了,修了个花厅,一整面墙上全是镂空的栅栏,坐在花厅里边便能瞧到外边的热闹景象。

    进了花厅见过容夫人和容大奶奶,又给花厅里诸位登门做客的夫人们行了礼,容夫人和容大奶奶简单的问了下芸华出嫁的事情,这才让春华和秋华坐在下首陪客。高夫人望了望春华道:“这便是容大小姐了?那日宝相寺没有见着。”

    容大奶奶笑着答道:“她在嫁备嫁,如何能出去乱走。”

    高夫人赞叹道:“果然生了一副好面相,难怪都被镇国将军府看中,聘了去做长孙媳了。”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手上抹下了一个手镯子来。秋华见高夫人那动作做得利索,心里也是暗自好笑,这高夫人的礼物真真没有新意,宝相寺见淑华也是给了只手镯子,现儿给春华也是一只手镯,若这花厅里边有十来个要讨好的小姐,难不成高夫人还要带十几只手镯子到手上不成?

    正想得出神,就听那高夫人在喊她:“容三小姐见着也是有福气的模样,又生得乖巧伶俐,不由得人不喜欢呢!”秋华抬头一望,那高夫人正在向她招手,手里边托着一只手镯子,被透过花厅照进来的阳光照着,格外晶莹。

    她为何要给自己手镯?秋华的心里有些不自在,脑海里浮现出高安那张紫棠色的脸来,高夫人绝不会平白无故给自己手镯,这其中必有蹊跷。可长者赐不敢辞,她也不能推辞,只能站起身来走到前边接下了这个手镯,朝高夫人行礼道:“多谢夫人厚爱!”

    容夫人在旁边见着心里有气,这高夫人原来不是喜欢淑华的吗?怎么今日便对秋华高看了一眼,见秋华含笑站在那里,身上穿的衣裳很是时新,眉眼弯弯,看上去心情不错,容夫人更是有些不舒坦,自己喜欢的淑华还被关在月华居没放出来,这季书娘生的这个倒在贵客前边出头了。

    “还不快些回自己座位上边去,杵在这里做什么呢?”容夫人皱了皱眉头呵斥道:“呆头呆脑的,也不怕被贵客们看了笑话去!”

    这话正合秋华的心意,她还真不希望站在高夫人面前,被高夫人用挑三拣四的眼光打量。遇着高夫人的目光,她觉得自己便是一块放在砧板上的肉,高夫人正操了刀子在手中,看哪里肥瘦搭配得当便准备下手。

    “高三少爷生得可真是俊!高夫人,高家的少爷们个个气宇非凡,真是让人羡慕,你家大少爷和二少爷呢,方才在外边没有见着,也不知道是何等丰仪!”刘知府夫人望着高夫人身边的男孩子,笑眯眯的赞美了一番。

    秋华见那位高三少爷约莫j□j岁年纪,生得很是消瘦,脸颊仿佛被火烧着了一般,艳红的两片夹着一管略微有些高的鼻子,显得有些突兀,仿佛一马平川上猛的拱起一个小山包似的。此时那高三少爷忽然便咳嗽了两下,高夫人有些紧张,俯□子低声问他一些话,慈母的神情流露无遗,让秋华心里感叹再狠毒的人也还是有母性的,即便高夫人对高祥暗地里下了不少毒手,可对自己的儿子,却是那般温柔。

    “高三少爷要不要去歇息下?”容大奶奶在旁边见着这样子,心里知道这位高三少爷大抵是身子有些不足之症,现儿都是六月了,可他竟然依旧还穿着夹衣,脸色苍白。

    高夫人点了点头道:“劳烦容大奶奶给安排下。”

    容大奶奶吩咐桂妈妈和金枝送了高三少爷去听涛阁歇着,春华站了起来道:“母亲,我陪着高三少爷过去罢,那边少不得人,母亲现儿也脱不了身,刚刚从外边回来,一身汗,正好想去换件衣裳。”

    春华得了容大奶奶同意,拉了秋华站了起来引着那高三少爷便往外走,两姐妹走在前边,后边跟着那高三少爷和他的贴身丫鬟。春华回头瞥了一眼那高三少爷弱不禁风的模样,轻轻在秋华耳朵边上说:“这高三少爷生得太单瘦了些。”

    两人正在咬耳朵,就听后边传来一个声音:“两位姐姐,慢些儿走。”

    春华和秋华怔住了,回头一看,那高三少爷正由丫鬟扶着赶了过来,走到面前,那j□j岁的小少爷竟然伸出手来牵秋华的手:“姐姐,我叫高瑞,你长得可真美,我能不能牵你的手?”

    秋华大吃了一惊,看着面前的高瑞,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他说出来的,不过j□j岁的少年,怎么便知道说这样的话儿?见她不回答,高瑞索性将身子粘了过来:“两位姐姐不是说要带我去那个地方吗?怎么却把我扔在后头了?我要两位姐姐牵着我一起走!”

    春华和秋华看着那高瑞伸出的两只手颇感无奈,可他是客人,自己只能照顾着些,于是每人牵了他一只手往前走,那高瑞一边走一边和她们说话:“两位容姐姐,听我兄长说他见过你们?他没有我长得俊,是不是?”

    “是,你比你兄长更俊。”秋华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看来今日是见不到高祥了,人长大了真是不好,小时候大家在一起玩,无拘无束,长大以后便会因着各种规矩生分了,就是想见上一面都很难。

    “容姐姐,你在想什么,怎么不和我说话了?”耳畔传来高瑞抱怨的声音,手还被抓紧摇晃了两下,秋华这才醒悟过来那高瑞还在和自己说话,赶忙低头看了看他,堆出了一脸笑容来:“我刚刚在看湖里的荷花开了没有。”

    那高瑞忽然放开春华的手,转了身子过来抱住了秋华的腰:“容姐姐,你带我去看荷花,我不去歇息了!”

    秋华有些惊骇,这高瑞怎么能这样,他已经不是个小孩,只比自己矮半个头!高瑞的手环在她的腰上,脸贴着她的肩膀,嘴里呼出的热气让她觉得被什么灼热着一般:“高三少爷,你快快放手!”

    第一次遇着这样的情况,这算不算自己被轻薄了?秋华又急又气,望向了高瑞的两个贴身丫鬟:“快些将你们少爷拉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两个贴身丫鬟却似乎见怪不怪,站在后边嗤嗤的笑着行礼:“容小姐,我们家少爷没有恶意,他在家里的时候时常和我们这样开玩笑呢!”

    秋华朝旁边的阮妈妈使了个眼色,阮妈妈早已蓄着势,得了秋华的这指令,冲了过来在高瑞的手腕上点了下,然后伸手轻轻一带,便将高瑞扔回了那两个贴身丫鬟身边,朝她们瞪了一眼:“没想到高家的丫鬟竟然是这样的无礼的,在别人府上做客,难道不用守点规矩不成?”

    那两个丫鬟见阮妈妈行事利落,闭了嘴不敢回话,只是拉住高瑞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他皱着眉头站在一旁,似乎有些痛苦,心里一急,连忙回道:“瑞少爷,哪里不舒服?”高祥指了指自己的手腕道:“此处似乎断了。”

    丫鬟低头一看,见高瑞的手腕无力的垂在那里,看样子似乎被折断了,吓得脸上都变了颜色,朝阮妈妈怒目而视道:“你这个妈妈如何这般不懂礼!即便是我们家少爷做错了事儿,你也不该下这重手罢?”

    阮妈妈脸上看不出半分表情来,只是冷冰冰的回复:“你家少爷言行轻薄,容家的小姐岂能是他能轻贱的?不出手教训一番,恐怕以后还会闯出更大的祸事来。”

    听了这话,那两个丫鬟自知理亏,哭丧着脸对秋华道:“容小姐,我家少爷不是有意冒犯,还请你大人大量,原宥了他这一回罢!”

    秋华望着高瑞那张脸,心里有些厌恶,一想着方才高瑞缠在自己身上,实在觉得反胃,这高夫人怎么便会将儿子惯成了这样子?在高府也便随他去了,可现在是容家,是长宁侯府,哪里容得他这么撒野!

    “高三少爷,”秋华面无表情的看了高瑞一眼,那冷冷的目光让高瑞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我看在你父亲母亲的面子上便饶了你这一回 ,若是以后你还是这样不知轻重,那你吃了亏便自己闷在肚子里别说出来!”

    高瑞两颊的红晕似乎更深了些,拼命的朝秋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敢对容姐姐动手动脚了。”

    阮妈妈走上前去,几根手指抓住高瑞的手腕,用力一板,就听“喀拉”一声,高瑞的手腕又复了位,他惊喜的摸着自己的手腕,发现和原先没有两样,这才放下心来,看了看旁边板着脸的阮妈妈,高瑞躲在了丫鬟身后:“容姐姐,你们有什么事情便去罢,有这位妈妈和这位丫鬟姐姐领我去便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