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如万支金箭一般从天空中投下来,穿过了树叶的缝隙,在地上点出了一个个金色的斑点,微风一吹,树摇影动,晃得人的头都有些发晕。(小说文学网)高祥望着地上那些不断变幻的斑点,只是觉得一阵难受,深宅大户里的那只黑手,到现在都还不肯放过他!尽管她表面上对他维持着一种淡漠的温情,尽管他也表现得敬重她,并且尊重他的兄长高安,可她究竟却不想就这样放过他。

    阮妈妈看了看并肩站在一处的高祥和秋华,心里也是感慨,这事情和自家姑娘没关系,本来她不该出手来管,可这高少爷和自家姑娘真是同病相怜,没由得让她觉得自己该出手相助,天下不平之事甚多,自己不可能件件都管,但既然撞到手下了,她也不能坐视不顾。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这西湖旁的初秋和春日一般景色宜人,湖畔树林里的浅草也是刚刚好才能没过马蹄。树林里有几匹马栓在树上,一群人跟着一个穿着深蓝色衣裳的中年男子朝阮妈妈走了过来。

    “师妹!”那男子站在几步之外望了望阮妈妈,很激动的喊了一声,大步走了过来:“你怎么来杭州了?也不和我说上一句!”

    阮妈妈冷冷一笑,将脚松开,脚下那个人便骨碌碌的滚到了一旁,爬了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低着头站在了那蓝衣男子的身后。阮妈妈指了指那人说道:“师兄,是不是我说上了一句,你便不会遣人来做这追杀的事儿了?”

    那男子见阮妈妈言语犀利,面色颇为尴尬,连连叹气:“师妹,我并不是想要追杀你 !我们白虎堂接了个生意,要追杀那位小公子。”他伸手朝高祥指了指:“堂里兄弟跟踪了好几日,没想到今日却碰上了师妹,还请师妹见谅!”他关切的看了阮妈妈一眼,小心翼翼问道:“大师兄……他可还好?”

    阮妈妈沉默了一会,眼圈子有些发红:“你大师兄半年前因着旧伤复发,已经过世了。”

    那男子听了立时洒下泪来,跪倒在地捶胸顿足道:“大师兄!子猛不能替你手刃仇人,实在枉为你师弟!”

    阮妈妈一把将他扯了起来,一双眼睛盯住了那男子:“师兄,我已经想通了,以前的一切我都已经放下,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你大师兄的仇也不用你们去报,不要再做傻事!”

    那男子的眼角犹有泪痕:“师妹,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难道你不想替大师兄实现他的愿望?他本该是高高坐在那个位置上,可现在却只能默默无声的死去,难道你就不觉得遗憾?”

    阮妈妈脸上没有半分激动的神色,她只是淡淡的说:“我只想和大牛过最简单的生活,我不再想让大牛也经历江湖险恶。师弟,若是你真心想为你大师兄好,便不要来为难我,替大师兄报仇这事,从此不要再提。”

    那男子垂手默然,声音有些颤抖:“师妹,大师兄若是在世,肯定不会赞成你这做法,毕竟那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阮妈妈冷冷一哼:“为了他的梦想,已经牺牲了多少人的性命,难道还要继续这样下去?比方说师兄你现在把持着白虎堂,不愁吃穿,家里还有娇妻幼子,你难道愿意颠沛流离追随着他?”

    “师妹……”那男子喊着阮妈妈,沉默了一下方才徐徐开口:“你变了许多,以前咱们在师门的时候,无论是大师兄说什么话,你都会听,可现在你却有了自己的主意,你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师妹了。”

    阮妈妈长叹了一声,这么多年颠沛流离,怎么会没有改变,昔日如花容颜,现在却成了皱纹满脸,站在故人面前,不仔细辨认都不能看得出来。而正是世事沧桑,她少女时期对大师兄的那种盲目的崇拜才一点点消退,到了最后她变成了一个胸无大志的妇人,只想守着自己的丈夫孩子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转头望了望那边的高祥,这是她第二次出手救了他,究竟是谁和这高少爷有仇,一定要这样追杀他?“你的雇主是谁?”阮妈妈指了指那边的高祥:“这位高少爷年纪轻轻,又知书达理,并没有得罪什么人,为何要对他下手?”

    那男子摇了摇头:“师妹,你需懂,得做我们这行是不能透露雇主信息的。”

    “师兄,你的白虎堂在大周也很有名声,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情?”阮妈妈生了恻隐之心,看着站在秋华身边的高祥道:“以后你能不能派人暗地里保护这位高少爷?”

    “为什么要保护他?他和你是什么关系?”那男子奇怪的看了阮妈妈一眼:“这小公子被人追杀倒也是可怜,只是师妹相托也该有个理由。”

    阮妈妈看了一眼高祥,一时间想不出什么托词来,望了望秋华,忽然有了个主意:“高家与容家曾经提过结亲之事,容家都已将他看做我家小姐的未来的姑爷,就等她满了十二岁便订定亲。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那我家小姐岂不是会伤心得很?我是小姐的贴身妈妈,跟她感情甚深,自然不希望看着小姐遭罪。”

    “原来如此。”那男子点了点头:“既然和师妹有些关系,那师兄我答应便是。你也该叮嘱着你家这姑爷,让他尽量不要单独行走,免得落了机会给有心之人。”

    阮妈妈点头应了下来,那男子朝她深深望了一眼,转身招呼手下离开,就见烟尘滚滚,树林里一时灰蒙蒙的一片,耳边有着杂沓的马蹄声,可不多时一切又重新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小树林平静如昔,看不出一点有过打斗的痕迹。

    走到阮妈妈面前,高祥扑通一声跪倒:“妈妈,高祥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妈妈两次出手相救,这恩情高祥永生难忘。”

    阮妈妈弯□子一把将高祥提了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高少爷不必如此多礼。我方才和我师兄说过,让他派人保护你的安全,只是你自己也要多多注意,不能独自外出行走,以免遭受不测。”

    文夫子听着阮妈妈的话,脸色早已吓得一片苍白,高祥是他带了出来游山玩水的,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又如何向高良交差?站在那里,额头上汗珠子便如那雨点般滴了下来,不多时,背上已经汗水涔涔,将衣裳都贴在了上边。

    “文夫子,你还是带着高少爷回应天府吧。”阮妈妈见着文夫子站在那边,似乎脚都有些挪不动,知道他此时的想法,赶紧出言安慰他:“现儿还比较安全,那人是买通了白虎堂的人来追杀高少爷,我师兄方才答应不再为难高少爷,你赶紧带着他回去。”

    “可是应天府和杭州府还得五个多时辰,到了应天府该是子时……”文夫子脑袋里闪过一句诗来“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他苦着一张脸站在那里,嘴巴皮子直发抖:“晚上走路不安全,还是明日一早走罢。”

    高祥拉了拉文夫子的衣角道:“夫子,是祸躲不过,既然白虎堂那位堂主也答应了保护我的安全,应该这一路回去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咱们早些走,免得连累了容家的小姐们。”

    “也好。”见高祥小小年纪都无所畏惧,自己一大把年纪了都还不及他,文夫子有些愧颜,于是当下便做了决定。众人一起回了同福客栈,文夫子收拾了行李付了房钱,带着高祥坐了马车便往应天府去了。

    秋华站在门口,见着那马车慢慢的走远了,心中也有一丝丝惆怅,还不知道高祥以后会不会有危险呢。阮妈妈和飞红站在秋华身边,也觉得难受,姑娘才开心玩了这几日,可现儿又出了意外,这世间有太多鬼蜮伎俩,看不见的浊流总是不住的在身边涌动。

    三人正站在门口张望,就见两辆马车驶了过来,停在客栈门口,上边下来了容大奶奶一群人,脸上皆有怒意。秋华见了心里吃了一惊,迎了上去道:“大伯娘,二伯娘,你们可回来了。”

    春华只是搭着一张脸不说话,夏华走上前来挽住秋华的胳膊,小声说了一句:“你在门口等我们呢?”说完这句也闭上了嘴巴,一张小脸上边满满都是愤怒。

    “大伯娘,这是怎么了?”回到听翠阁,秋华这才开口相询,今日去贾府定然发生了些事情,否则大家的脸色不会这么差。

    “秋华,幸亏你没有去。”容大奶奶坐在椅子上匀了匀气息,将春华搂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柔声说道:“春华,你别将这事记到心里,没什么大不了的。”

    春华本来还只是拉长着脸,听着母亲的安慰,眼泪珠子纷纷洒洒的便掉了下来,呜呜咽咽的捶着椅子扶手道:“母亲,我不会放过贾如润!我必叫他尝到我的厉害!”

    容大奶奶低声拍打着春华的背,在她耳边絮絮的说着话,好半天才将春华劝着止住了眼泪,秋华见这场面也不敢多问,只是拉了夏华悄悄走到了走廊上边:“夏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贾如润又是谁?”

    第一百二十九章贾如润狗胆包天

    贾府今日甚是热闹,听说江陵长宁侯府的少奶奶过来做客,跟贾府沾亲带故的都赶了过来凑热闹,一味的想着能不能攀上点关系,贾家的饭厅里里外外开了二十来桌酒菜,男客在外边大厅,女眷在内边小花厅落座。

    今日酒菜倒也丰盛,前来用饭的都赞贾夫人有心,这么短短时间便能整治出这么多桌像样的酒菜来。贾夫人坐在主座上边,脸上堆着笑容,心里却十分难受,她可是花了大本钱想要套兔子的,结果兔子没有来,却白白便宜了枝头的喜鹊!一边慢慢的扒着饭,一边只是生气为何没有亲自派人去将容家女眷悉数接过来,那秋华肯定是装病,自己上门去接,她也没办法推辞了。

    没精打采用过饭,正坐在那里应付着各家夫人,贾家几位小姐走了过来,向祖母禀报要带着春华夏华去园子玩,贾夫人那会儿脑子里乱哄哄的一遍,听着谁说话都是一个调儿,想都没有想,便朝着贾慧嫆她们点了点头:“你们去罢!”

    “容大小姐,容二小姐,你们跟我来。”贾慧嫆羡艳的看着春华和夏华身上穿着的衣裳,那种衣料儿她似乎还没看见过,上边的刺绣也很是精美,不愧是侯府小姐,穿戴自然与她们不同。

    春华和夏华跟在贾慧嫆的身后,望着周围这些贾家小姐,怎么也不能与杭州有名的富商贾家联系到一起去,瞧着她们的穿戴,也只是比一般人家的闺女穿得好了点而已,走在这园子里边更是不甚搭调。

    贾家的园子设计得颇为用心,处处都是精雕细琢,那立在院子里的各种奇石看上去便知费用不赀,更不用提那雕梁画栋、屋檐下垂着金质的铃铛,为何这贾府的小姐穿着却如此寒酸?真真是让人想不通!

    淑华见春华和秋华一副迷惑的模样,凑到她们身边得意道:“我外祖母家便是这样的,我见表哥们穿着甚是华贵,而表姐们却都是这样子,这几个还是嫡出的呢,若是你们见了庶出的便会更吃惊,连这衣料都没得穿呢。”

    春华点了点头,想到了码头上那车夫说的话,贾家只有对自己人才大方——想必这贾老爷贾夫人认为孙女儿迟早是要嫁出去的,算不得自己人罢?她望着淑华笑了笑:“那你该感谢祖父祖母,你娘没有扶正的时候,你的穿着用度可是和我们一样样儿的。”

    淑华听了这话,一张脸拉得老长,她愤愤的盯了春华一眼,咬着嘴唇不再说话,春华也没有再理睬,转过脸去问贾慧嫆:“那边是什么花儿?好似在江陵没有见过这种花呢。”

    贾慧嫆兴致勃勃道:“这是我大哥新弄过来的品种,说是将两种花枝扎在一起才有的新本,现儿都不知道该叫它什么名字呢,我带你们过去看看。”

    一群人听了都觉得新奇,跟着贾慧嫆往那边走了过去,只有淑华带着林妈妈和秋芝站在那里,看着春华的背影,脸上有着愤愤之色:“容春华,你真是欺人太甚!原先我娘是姨娘的时候被你欺负,可现儿我娘已经是三少奶奶了,你还是这样轻慢于我!”

    正在生着闷气,就听身后有人在说话:“好表妹,怎么嘟着嘴站在这里?”

    淑华吃了一惊,回头一看便见那只有一只眼睛的表哥站在那里,忽然想到了自己昨日里想着的主意,本来还想找表哥好好吓唬秋华的,现儿秋华没有来,那不如让表哥吓吓春华,也替自己出一口恶气。

    “表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淑华望着贾如润甜甜一笑,看得他无比舒服,这小表妹生得可真美,只是现在年纪还小,要是长大以后能搂着好好疼爱一番,倒也是一件美事。

    “表妹有什么事要我帮忙?表哥只要能帮得上的,肯定不会推辞!”贾如润挺了挺胸,一只眼珠子望着淑华转了个不停。

    “表哥,你能不能帮着我去教训下我那大姐姐?她一直对我很不好,方才还在嘲笑我!”淑华一边说着话,一边指了指那边的春华:“她牙尖齿利的,每次我都被她欺负得出不了声!”

    贾如润抬眼望了望那边,有一群少女正在围观着一株花卉,那花树有三尺高,花枝繁茂,上边有着碗盏大的花朵,颜色也甚是奇特,一半花瓣是白色,一半却是红的。那群少女里边有两个自己不认识,那个穿着月白色衣裳的女子年纪略大些,约莫该有十二三岁,一张瓜子脸儿很是清丽,另外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裳的,小小的圆盘子脸十分讨喜,看上去年纪和淑华表妹差不多。

    又看了看那个穿月白衣裳的女子,贾如润心里忽然一动,想起来方才祖母说过的话来。昨日里祖母喊他去商量,说想给他娶江陵容家的四小姐,已经设好了局,让他去园子里的池子边上等着,待到那容四小姐落水时他再出手相救,到时候众目睽睽,大家都可以看到他们已有肌肤之亲,容四小姐的身子也已经被贾如润看遍了,此时她的名声全毁,自然只能嫁给贾如润了。

    听到这事,贾如润无比兴奋,杭州城里都没有哪家富户的女子肯嫁他,现儿时来运转,自己竟然能娶到侯府的小姐!可刚刚祖母又将他喊了过去,说那容四小姐没有来,昨日里商量的事情便只能作罢。贾如润听了起先还很惆怅,可转念一想也觉得无所谓,听说那个容秋华和表妹是同一天生的,那今年也才九岁,莫非还要自己熬上五六年等着她长大?这门亲事也太不合适了。

    然而现在淑华的手指之处仿佛又让贾如润看到了一线光亮,淑华说的那个大姐姐,年纪也已经有了十二三岁,年纪比那容四小姐又更是合适,若是自己能娶到她,那便是娶到了长宁侯府的嫡长孙女,这等荣耀,哪是娶容四小姐能比得上的?

    淑华站在一旁,见贾如润忽然笑得有些狰狞,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半眯着只余眼白,看上去颇为诡异,不由有几分胆怯,往后退了退:“表哥,你不答应便算了。”

    贾如润转过脸来朝淑华笑了笑:“我自然会想法子替表妹出气,谁叫她惹了你呢?”

    淑华听了方才高兴起来:“还是表哥对我好。”

    贾如润向淑华招了招手,等她附耳过来小声说道:“我去那边水榭,你把你大姐姐骗到那里来,然后事情就交给我了。”

    淑华望着贾如润的背影,有些发愁,怎么样才能将春华骗到那边去?她与春华关系素来不好,春华恐怕不会听她的话罢?林妈妈在旁边阴恻恻一笑:“姑娘,这有何难?你先带着秋芝去那边和表小姐们一起赏花,这件事情你只管交给我便是了。”

    淑华听林妈妈说得笃定,也高兴了起来,带着秋芝走了过去,就听大家正在商量着那花该叫什么名字更好。“不如叫半面妆?”春华指着那花儿欣喜的叫了起来:“这花儿一半红一半白,可不是半面妆?”

    “好一个雅致的名字!”身后响起一声赞叹,众位小姐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位翩翩公子,约莫十j□j岁,贾慧嫆见了他脸上浮现出了一种真心实意的笑容:“大哥,你也来看花了?”

    贾如汀笑着点了点头,走了过来打量了一下春华,这才惊叹道:“长宁侯府的小姐果然是才思敏捷,这名字取得实在如贴,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该给这花取个什么名字,倒是被容大小姐轻轻巧巧便得了个好名字 。”

    春华笑着行了一礼:“贾大少爷过誉了,也不过是胡乱想出来的,应个景儿罢了。”

    “容大小姐和容二小姐似乎都喜欢赏花?贾某不才,可对于这种花却有些心得,贾某在园子里盖了一间暖房,不知两位小姐可否想去看看?”贾如汀是贾府长房嫡长子,平素最喜欢的便是种花养鸟,在贾家园子里弄了个暖房,种了不少珍贵的花卉,这是他最以为傲的东西。

    春华和夏华互相看了一眼,两人见时辰还早,于是答应了下来:“那就有劳贾大少爷带路。”淑华在后面听着心里着急,怕林妈妈回来找不到春华,于是大声喊道:“大表哥,你不如先带我们到园子里看看,然后再去你那暖房。”

    贾如汀回头看了看淑华,笑着答应下来:“当然,一路上也可以看看,这园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是我整饬的,不少都是在别处难得见到的。”

    听了这话,春华和夏华也是惊奇,这贾公子真真是好兴致,竟然喜欢整饬园子!放眼望过去,贾家园子里的珍品可还真是不少,于是跟在贾如汀身后游着园子,听他滔滔不绝的指点着各种花草树木。

    正在看着一株别样的兰草,就见前边走来了一位婆子,见了春华行了一礼:“容大小姐,你母亲在那边水榭里头等你。”

    春华听了不疑有他,朝那婆子点了点头道:“多谢妈妈传话,我这就去。”

    那婆子笑了笑,直起身子便往小径那边走了过去,不一会儿,她的身影便消失在在了花园尽头,轻风吹拂着园子里的树叶沙沙作响,可那深蓝色的衣裳再也望不到。

    第一百三十章幸春华有惊无险

    “这水榭又在哪里?”春华带了金枝正准备往前边走,忽然想到了自己还不知道路,转过身来问贾慧嫆:“该往哪边走?”

    贾慧嫆刚刚想说话,贾如汀却向前走了一步,追上了春华:“容大小姐,贾某带你过去,就在前边不远的地方。”

    春华欠了欠身子道:“多谢贾大少爷。”

    站在淑华身边的秋芝心里有几分着急,这该不是贾如润和自家姑娘设的局罢?可她又不敢出言提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贾如汀带着春华往前走,一会儿便不见了两人的踪影。秋芝心中焦急,瞅着淑华正在和贾慧嫆说话,拉了拉夏华身边的宝珠用极低的声音道:“男女授受不亲,大小姐和贾大少爷这般走在一处,怕有心的人说闲话呢。”

    宝珠听了心里也是一惊,秋芝提醒得对,这帽子扣下来可是会压死人的。赶紧附在夏华耳道:“姑娘,咱们赶紧跟着过去,免得有心人在背后嚼舌根子。”

    夏华点了点头道:“我倒是疏忽了,咱们快些追过去,说不定我母亲也在水榭呢。”

    主仆两人商议妥当,飞快的朝春华离开的方向追了下去,秋芝见着这才舒了一口气,转过脸来却见淑华正恶狠狠的盯着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姑娘,怎么了?”

    淑华指着夏华的背影道:“二小姐怎么就走了?”

    秋芝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是不是你通风报信去了?”淑华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秋芝:“你敢吃里扒外,我饶不了你!”

    秋芝吓得脸色发白,一个劲的摆手:“姑娘,秋芝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哪里会通风报信?还请姑娘消消火儿!”

    淑华将信将疑的盯着秋芝看了一眼,这丫鬟素日里头蠢笨得很,料她也不会突然机灵了起来,这才打消了疑虑,笑着和表姐们说些闲话,一边听着前边的动静。

    没多时,便听着那边有一阵吵闹,淑华心中一喜,指着前边道:“表姐,那边是怎么了?怎么声响如此大?”

    贾慧嫆她们也听到了那响声,也好奇,顾不上和淑华说话,带着丫鬟飞快的往前边赶了过去,淑华也是得意,瞪了秋芝一眼便追了上去。走到前边不远处,便见湖边的水榭那边围了些人,有人正用竹竿在往水里送,水面上泛起一圈圈的涟漪,中间有个人在沉沉浮浮,手不伸在水面上不住的拍打。

    淑华一喜,暗道表哥真是说到做到,竟然帮着自己将春华推到了水里,等她爬到岸上,恐怕脸都要丢光了。想到此处脚下生风,跟着众位表姐飞快的朝那亭子走了过去。等及走到岸边,那湖中的人已经被捞了出来,湿哒哒的一身坐在地上。淑华仔细一看,那分明是一个男子,并不是春华,心中有些失望,等那人转过脸来,淑华大吃了一惊,那分明便是表哥贾如润,怎么他倒掉进了水里?

    就听一声响,水榭的窗户被推开,里边探出了金枝的脑袋,指着贾如润痛骂起来:“贾如润,你这般放诞,可是想连累贾家?我家姑娘何等高贵,岂是你这鼠辈能觊觎的?你且等在这里,看我家奶奶怎么处置你!”

    淑华知道那金枝跟着容大奶奶多年,早就学得牙尖齿利,见她痛骂贾如润,倒也不觉惊奇,岸边的人看了却都有些不忿,只不过是容家一个丫鬟,竟然指着自家少爷骂个不停,实在不合规矩。有贾家家仆看不过去,和金枝大声争辩起来,这时水榭里又伸出贾如汀的脑袋来,冲着那仆人厉声叱骂:“贾贵,还不快快住嘴!”

    见着大少爷帮着容家的丫鬟,那家仆也只能怏怏的住了嘴,这时后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就见一群女眷往这边走了来,贾夫人走在最前面,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紧紧的跟在身后。

    见着贾如润一身水的站在那里,贾夫人赶紧上前一步:“润儿,你这是怎么了?”

    贾如润耷拉着脑袋不敢出声,方才他藏在水榭里头,心里想着那春华只要进来,自己少不得搂着她求欢,即便她带着丫鬟也不怕,自己还有两个小厮,三个人合力,不怕对付不了两个黄毛丫头。

    听着外边脚步声渐渐的近了,一阵香风传了过来,贾如润欢喜得眉毛眼睛都挤在了一处,见着一角月白色的衣裳飘进来,上头还绣着缠枝丁香花,识得是那容大小姐的裙袂,猛的扑了过去,口里喊道:“容大小姐,贾某在这里久等了。”

    春华听贾家的婆子说母亲在水榭等自己,不疑有他,有贾如汀带着走了过来,贾如汀送到岸边便没有再跟着过来,可她才踏了进去,便被一个男子给拉住了手,吃了一惊,大喝道:“你是谁?”

    贾如润嬉皮笑脸的行了一礼才抬起头来:“我是贾家三少爷,因爱慕容大小姐芳姿,特地在水榭候着容大小姐,求小姐能赐欢娱。”

    春华气得脸都红了,瞥了他一眼转身便往外走,不料贾如润两个小厮却堵在了门口,怎么也出去不得。金枝见情形不对,扑到窗户门口将上边的雕花窗打开,见着贾如汀的身影还能看见,不顾一切大喊了起来:“贾大少爷,你快些回来,有歹人!”

    贾如汀正在转身往回走,听着水榭那边传来凄厉的叫喊,回头一望,便见容大小姐的丫鬟正站在窗户边上喊叫,可似乎有人正在将她往里边拖,她的手用劲扳着窗棂正在苦苦挣扎。“不好!”贾如汀马上想到了三堂弟,方才见着水榭窗户边上露了下脸的那个人,似乎便是他的小厮——贾家迟早会毁在三堂弟手里!贾如汀跺了跺脚,赶紧转身往水榭跑,唯恐迟了片刻。

    走到水榭门口,发现门关着,贾如汀一脚踢开门,大步闯了进去,见到里边的一幕,气得他差点要晕了过去,贾如润正抓住容大小姐的手往怀里拉,而容大小姐的丫鬟被两个小厮按在墙上不住的扭动着身子,口里正在怒骂着贾如润。

    “三弟!”贾如汀走了过去扬起手来便给了贾如润一巴掌,春华趁着贾如润发愣的时刻甩开了他的手走到那两个小厮面前大喝一声:“不想死的便将手放开!”那两个小厮见春华气势汹汹,又见自家主子被大少爷打了,哪里还敢拉着金枝不放?赶紧松了手,缩着脖子站在了水榭一角。

    救了金枝出来,春华转过脸来看着捂脸站在那里的贾如润,想着方才那一幕,气得眼泪珠子都要掉了出来。贾如汀见春华这模样也是心慌,得罪了长宁侯府这可真真是了不得,长宁侯是皇上的亲舅舅,容大小姐可是皇上的侄女儿!他朝春华行了一礼:“容大小姐息怒,我定将他送去祖父祖母那里让他们给他治罪!”

    春华顿足道:“你先将他扔到池子里边去泡着,让他脑袋清醒些!”

    贾如汀哪敢说半个不字?,打开水榭的侧门,命令贾如润的小厮将他推下去,两个小厮互相望了一眼,迟迟疑疑的走到贾如润面前,口里说道:“三少爷,大少爷的命令我们只能听着,你别怪我们。”

    贾如润刚想往门边跑,这时门口却来了两个人将门给堵住,夏华一步跨了进去,伸出手将贾如润用劲的推了一把,贾如润没提防突然来了人,没有站稳脚跟被推得踉跄了下,退到了屋子中间,这边金枝早就蓄着力气,趁他还没站稳身子,拼命推了贾如润一把,就听“扑通”一声,贾如润便从水榭里直扑扑的掉了下去。

    容大奶奶赶了过来,得知这贾如润竟然想打自己女儿的主意,气得好半日说不出话来,转脸望着贾夫人冷笑道:“贵府的少爷真真了不得,竟然将主意打到我女儿身上来了!”

    贾夫人望着那水淋淋一身的贾如润,皱着眉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想到这小子色胆包天,竟然想打起容大小姐的主意来!她低声怒喝道:“孽障,还不快些向容大小姐赔罪!”

    贾如润满不在乎的抬起头扭了扭脖子大声道:“我赔什么罪?分明是她自己约了我来水榭求欢的,现儿她的手我也拉过了,她便该是我的人了,大不了贾家去向容家提亲便是了。”

    听了这话,容大奶奶一言不发,朝身边的桂妈妈呶了呶嘴,桂妈妈会意,走上前去,在众人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的时候,扬起手来噼里啪啦的打了贾如润十来个巴掌,就听清清脆脆的声音如炒豆子一般,当即贾如润的脸便肿了起来,一道鲜血从嘴里流了出来。

    “容大奶奶,你这是做什么!”贾夫人见孙子吃亏,不免有些气愤:“虽说容家是皇上御封的长宁侯,可俗话说打狗还需看主人面,你竟然问都不问我便命令你的婆子在我贾家打人,难道是没有了王法不成?”

    “王法?”容大奶奶轻轻的哼了一句,心里却是十分气恼,这贾家原来设的是鸿门宴,竟然想算计到自己头上来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瞥了一眼贾夫人,容大奶奶咬着牙狠狠说道:“我家春华乃是太后娘娘赐婚,许给了镇国将军的长孙,又怎会看得上你家这个瞎了眼的浪荡子?他竟然口出狂言想要败坏我家春华的名声,便是打死也不为过!你们贾府,可有什么本事与我江陵容家和京城镇国将军府抗衡?”

    贾夫人听了这话,心中也是一懔,光是江陵容家自己便惹不起,更何况来个镇国将军府!自己昨日是财迷心窍才想了个这样的主意,见着容四小姐没有来,也没再想和容家结亲的事情,没想到润儿胆大包天,竟然朝容大小姐下手!

    “容大奶奶,你便看在润儿年轻不懂事的份上,饶过他一次罢!”贾夫人心里有些发虚,赶紧向容大奶奶请罪:“我必定好好的教训他,让他不敢再冒犯贵府小姐!”

    “哪有这么简单!”容大奶奶看都不看贾夫人一眼:“你且将这事儿好好查查,究竟有哪些人参与其中,一并查了清楚交我处置,否则我必叫你们贾家在杭州没有立足之地!”

    这声色俱厉的话一出口,周围的人都惊得静静的站在那里,谁也不敢说话,贾夫人的嘴唇翕合,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贾如汀走上前去向容大奶奶行了一礼:“请容大奶奶息怒,小侄一定会将此事彻查,绝不会纵容包庇任何人!我们贾家一定会给容大小姐一个交代!”

    “既然如此,那我便暂时相信你一回。”容大奶奶瞥了那脸如死灰的贾夫人一眼,同容二奶奶带着春华和夏华便往外走,贾夫人此刻仿佛才反应过来,追了过来急急忙忙道:“容大奶奶,这事实在是贾家不对,可请容大奶奶念着咱们两府姻亲的关系,高抬贵手,放过我的润儿罢!”

    “他在胡作非为的时候可否想到了后果?”容大奶奶瞥了贾夫人一眼,步子没有半分停滞:“贾家想要平安无事,就把贾如润和参与了这事的人交给我来处置,否则明日我便递了折子去杭州知府那里,让他来帮我来断断这件公案。”

    贾夫人停住了步子,望着容大奶奶的背影,眼中露出了一丝绝望,转过身来朝着贾如润便甩了个巴掌:“我都叫你收了那份心,可你却是不听!现儿我们贾家便要被你带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