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侑昀带着南弦和宋夏眠出了城。

    也不算远,开车还不到一小时。

    车在一座华丽的复古雕花大铁门前停了一下,有个穿着制服的人过来看过他们的请柬才放了行。

    宋夏眠远远看到了里面一座灯火通明的欧式建筑,但进门又开了好几分钟才到。

    车才刚停稳,已有人迎到跟前。

    “方先生大驾光临,真是让我这里蓬荜生辉啊。”

    当先是个有些发福的中年人,一张国字脸也因为下巴上的肥肉而微微发圆,这时笑得两只眼都眯起了一条线,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

    “严兄的休闲山庄开业,本该早些来恭贺的。只是实在抽不开身。”方侑昀微笑着客套两句,又示意南弦将早准备好的礼物送上,“小小心意,还望严兄不要嫌弃。”

    “方先生客气了。”中年人陪着笑,又跟南弦微微点头致意,目光扫到宋夏眠身上,倒怔了怔,有点拿不准地问:“这位……”

    “是我新收的徒儿,叫宋夏眠。”方侑昀转头向宋夏眠介绍,“这位是通城国际的老总严升甫先生。你叫一声伯父吧。”

    宋夏眠依言上前,乖巧地叫了一声“严伯父”,心中却像是掀起滔天巨浪。

    晏城哪有人不知道通城国际?那真是跺跺脚就会全城地震的大集团。老板严升甫也是经常上杂志电视的公众人物。只是平常在媒体上看到这位严老板不是富贵逼人就是颐指气使,总之散发着一股人上人的王八之气,哪里会像今天这样平易近人?所以刚刚宋夏眠一时才没能认出来。

    竟然让严升甫迎到车前,还露出这种颇有几分讨好的姿态……自家这位师父所谓的“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到底是能吃到什么程度?

    而且师父带她出来,又这样介绍给别人,是在主动借势给她?

    严升甫爽快地应了声,“真是天姿国色冰雪聪明,不愧是方先生的高徒。”

    宋夏眠心里默默吐糟,她不过就是叫了一声伯父,怎么就看出冰雪聪明来了?这些貌似在金字塔顶端的人要拍起马屁来,也一样可笑得离谱啊。

    严升甫亲亲热热地领着方侑昀进了大厅。

    立刻就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酒会中本来三三两两分头说着话的人群先是不约而同地停滞了一下,然后就骚动起来。甚至不少人立时就收住了话头想往这边凑。

    严升甫是这里的主人,当然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却低声问方侑昀:“方先生,您看……”

    方侑昀轻轻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微笑道:“严兄是知道的,我素来不爱热闹,今天纯粹只是来向严兄道声贺,其它的事情就算了吧。”

    严升甫点点头,向旁边的跟班做了个手势,便引着方侑昀向二楼走去。

    能来这里的,都不是一般人,看那边的情形,也知道方严两人的态度,大半人虽然面带遗憾,却还是停了下来。

    只有那么两三个人,自忖身份也能在方侑昀面前说得上话,依然跟了上来。

    “方先生,好久不见呐。”

    “还是升甫兄面子大啊,能请到方先生过来捧场。”

    “哪里哪里,承蒙方先生看得起啊。哈哈哈。”

    几个人打个哈哈寒暄完,目光就都落在了宋夏眠身上。

    南弦自己有份身家,跟方侑昀的师徒关系也不是什么秘密,不少人都认识他,但宋夏眠就完完全全是新面孔了。

    方侑昀以少有的耐心为宋夏眠一一引见。

    “博古斋的傅远波老爷子,翰达集团的陈思翰先生,恒茂集团的徐昆廷先生。”

    宋夏眠压着心头的震惊,依次见礼,却在听到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破了功。

    面前是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看起来保养得宜,面相显得很年轻,但两道法令纹深长开阔,却让他有种威严冷漠的感觉。

    这就是徐昆廷?要打她姐妹主意那个徐公子的爹?

    前面都好好的,一到他这卡住了,徐昆廷有点意外,面子上也有些下不来,但又不好当着方侑昀发作,脸色就有点僵。

    严升甫正要打个圆场,方侑昀自己先开了口,“哦,差点忘记了。”他转过来看着徐昆廷,“听说今天是贵公子生日?”

    别的人想跟方侑昀套个近乎都找不到门路,他竟然记得自己儿子的生日,徐昆廷那丝不自在顿时化作狂喜,口中却谦逊道:“那不成器的小子,劳烦方先生挂记了。不过是二十七岁散生,不算什么。”

    “哦,那就好。”方侑昀道,“贵公子点名要我这小徒作陪,却不巧这孩子孝顺,陪我来了这里。还望徐先生回去与贵公子说一声,不要见怪才好。”

    徐昆廷的脸色顿时再次僵住。

    连带其它几人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方侑昀这句话貌似是在道歉,但在场都是人精,哪里听不出他那云淡风清中隐藏的不悦?

    点名要方侑昀的徒弟作陪?

    这简直是在摸老虎屁股啊。

    嫌自己命不够长么?

    徐昆廷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这时却还是忍不住冒了冷汗。

    他儿子那点好色的小毛病他当然是知道的,但徐俊伟虽然自命风流,却还是分得出轻重,猎艳时也颇有分寸,不该惹的人绝对不会惹,所以徐昆廷向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徐昆廷以前没见过宋夏眠,也没听过这号人物,想来的确不是什么大家小姐,只怕自家儿子也是这么想的,却没想到竟然是方侑昀的徒弟。

    方侑昀这个人说不上多有钱,也说不上多有权,是个隐士般的人物,但在晏城的确没有人敢惹。

    徐昆廷不是习武之人,也不明白这内家高手是怎么回事,但却听说过早年有人得罪方侑昀,他也只是笑呵呵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背,当时什么事也没有,三个月之后腑脏尽裂而死。说是当时就将一股暗劲打入那人体内,堵塞经脉,直至暴裂,什么医学手段都查不出来,简直杀人于无形。

    这种传说虽然夸张,但方侑昀的武艺高强却绝对是真的。他当年一时兴起,跑去打了几场黑拳,几名身经百战的拳王在他手下根本不堪一击,场面之震撼,当日有幸目睹的人只怕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但只靠这个,还不足以让这些大富豪争相巴结。

    毕竟现在是科技社会热兵器时代了,武功再好,也是比不过枪械的。

    真正让方侑昀拥有这样超然地位的原因,是他的医术。

    方侑昀一手金针绝技,说妙手回春药到病除绝不为过。

    谁敢保证自己不会有什么疑难杂症求到这方神医头上?

    这一手杀人一手救人的高手,谁想得罪?

    自家那臭小子,竟然打上了人家徒弟的主意。徐昆廷脸色发白,一方面想揍死那个惹事的臭小子,另一方面却又隐隐有点埋怨方侑昀。

    晏城每年也不知有多少人想让自家子弟拜在方侑昀门下,但这位方先生收徒却实在有点任性,一看资质二看心情,结果真正出身豪门的反而没几个。

    你说你爱收寒门子弟,收就收呗,收了能不能给大家发个通知?

    你说这名不见经传的丫头,你不说,谁知道是你家徒弟啊?这一不小心惹了,又要被兴师问罪,冤不冤啊?

    宋夏眠是不知道他的心思,如果知道,只怕会恨不得吐他一脸。

    世上永远有这种出了事不检讨自己却先埋怨别人的人。招惹女人是因为女人长得太漂亮的缘故。得罪人,又先怪人家没把自己惹不起的牌子顶在头上。其实你自己安份守己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

    但徐昆廷毕竟还没有脑残,也不敢当众把这种心思表露出来,只赔着笑道:“想来是有什么误会,等我回去问明白犬子,必定给方先生和宋小姐一个交待。”

    方侑昀微笑道:“是误会就最好不过。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很意外呢。连我这徒儿十四岁的幼妹都惦记上了,简直牲畜都不如嘛。以徐家的家风,怎么会出这种败类呢?有辱先人啊。徐先生是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才好。”

    笑眯眯地说着是误会,却连徐家祖宗都骂上了。

    徐昆廷脸色发青,又偏偏理亏,也不好回嘴。应诺了几声,就向严升甫告辞走了。

    严升甫笑着送他出门,回过头来就有几分不屑。

    虽然像他们这种家世出来的小孩,大半都有些纨绔习气,但连什么可以玩什么不能玩都分不清,离败家也就不远了。

    宋夏眠双眼闪亮地看着方侑昀。

    到这一刻她才觉得这个师父真是没拜错。

    虽然说被欺负了就找家长出面跟对方的家长告状有点不那么正大光明,但徐公子敢打她们的主意,不也是仗着长辈的势么?

    想来从今天晚上之后,晏城所有的纨绔见到宋家姐妹都会绕道走吧?

    师父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