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的宫门缓缓而开,没有任何的阻拦,逍遥王入宫这是何等的大事,皇宫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马车从宫外悄然而进入了皇宫中,眼前依然是无边的雪景,只是那雪景之中却更多了亭台楼阁,树上的‘梨花’依旧开得灿烂,晶莹的闪耀在阳光之下,那是一道道的华彩。

    越走越见大红的灯笼挂满了一路,那红色鲜艳着似乎在宣示着皇宫里即将的喜庆。

    “轩,母后一定在等着你了。”还没有见到,可是她却感觉到了一颗慈母的心,那苍老的身影就在某一座宫门前静静的站立,那是妇人在等待她许久未见的孩子,那孩子就是轻展轩。

    车轱辘轧雪的声音让周遭更加的冷寂,宫里的人大多都藏在屋子里取暖了,这可是一个大冷的天呢。

    转个弯,远远是红红绿绿的身影,轻展轩的背脊挺立着,神情肃穆,“轩,要到了,是吗?”

    “嗯,前面就是了,你也理一下妆容。”

    突然就有些紧张,这是她第一次来皇宫,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轻展轩的母亲呢,撩了撩额前的碎发,“不乱吧。”车里就只有一个他,她只好问着他了。

    轻展轩瞧着她的小脸,竟然伸出手拔下了她发间的簪子,如沁奇怪的看着他,那簪子歪了吗?

    可是随即的,轻展轩的手上却多了另一枚银色的簪子,一见,才知那是他送给她的唯一的饰物,却也是被她放回在冷月轩里的那一枚。

    他说过那是他母亲之物,便是因为如此所以他还是着人拿了来吧,此一刻又把它重新戴在了她的头上,“沁儿,这样好看多了,走吧,到了。”

    马车已稳稳停下,有穿着深蓝色太监服的小太监打了车帘子,弯身出了马车时,还有小太监恭敬的躬着背等在那里,轻展轩泰然的踩到那背上,轻巧的就下了马车,如沁顿觉有无数的目光向她瞟来,稳住心神,随着轻展轩的牵扯悄然就落在了雪地上。

    抬首,那风中,迎着阳光而立的人群中,为首的是一位身披一件虎皮大氅的妇人,那毛茸茸的黑色与黄色相交中却彰显了妇人的尊贵,那灼灼闪亮的眼神告诉如沁,她必是轻展轩的母亲,悄然随在轻展轩的身后,雪地里,轻展轩已跪倒在地,“轩儿拜见母后。”

    如沁也跪在他的身边,“如沁拜见母后。”

    太后立刻就走进前来,却出奇的竟是先到了如沁的身边,一双保养的温润光泽的手向她送来,“沁儿快起来吧,轩儿,快拉着你媳妇起来,可别是动了胎气。”

    一怔,如沁有些迷糊了,孩子早已没了,这是轻展风与婉菁皆知道的,难道他们没有预先告知太后吗?

    “母后,孩子早已……”如沁说罢已是泪意盈然,那孩子她又何尝想失去,可是人生就是有着那么多的无奈,她终于还是失去了她的宝贝。

    太后这才惊觉她的身子,那小腹上并无隆起,“轩儿,这是怎么回事。”一边说一边还是拉起了如沁,大冷的天在雪地上跪得久了唯恐会着了凉,可是她却不管轻展轩,只拉了如沁站在自己的身边,然后等待轻展轩的回答,看来失去孩子的这一个事实已经让她恼了,眸中都是失望,是她的伤心,就连着语调也是微颤了。

    “母后,都是轩儿的错,如沁被一女子用刀伤了,所以孩子就……”轻展轩并不隐瞒,关于柳絮的事即使他现在隐瞒,将来也保不齐母后不知道,与其让母后伤心两次,还不如一次就说清楚了,也免得日后被母后所埋怨。

    “轩儿呀,你太不小心也太不懂为娘的心了。”太后说罢已是老泪纵横。

    “母后,都是孩儿不孝。”轻展轩也知道那孩子对于母后的意义有多重大,想他亲兄弟二人都已年近三十却连一个子嗣也没有,这让母后怎么不担心这西楚后继无人呢,可是没办法,孩子没了就是没了。

    太后随手接过了一旁小宫女递过来的绢帕,擦了擦眼,这才道,“轩儿也起来吧,让为娘看看你,似乎清瘦了许多。”又是拉着轻展轩站起来,那一双手只更加的抖了,如沁知道那是因为她已经两年多没有见到轻展轩了。

    “母后,快进屋子里去吧,这大冷天的,小心冻着了如沁。”不知何时婉菁已站到了太后的身边,只轻声劝道。

    太后恍然一惊,一手拉着如沁的手,一手由着小宫女扶着只向她的广明宫走去,口中却不闲着,根本不顾也不看她身后那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们,“沁儿呀,你可要好生将养,他日要再为西楚添喜呢。”心里还痛着,轻展轩的女人好不容易怀了孩子,这是她盼了好久的事情呀,却不想只一夕之间就变成了虚无,什么都没有了。

    瞧着太后的伤感与失落,再悄悄瞟向默默无声随在身后的轻展轩,如沁知道这一刻她只能哄着老人家开心了,“母后,沁儿谨听母后的教导。”

    “沁儿呀,你就是让母后贴心,今儿就留在这宫里,陪着我老婆子住几日可好?”

    歪头看向轻展轩,后者却仿佛未听见一样,原想着只见一见就离去的,却不想才一见了立刻就被太后给绊住了脚,看来暂时是无法离开了,“是,沁儿就留下来陪着母后。”

    太后拍拍她的手,满意道,“还是如沁乖巧,我老婆子没有选错人。”

    如沁却迷糊了,明明是刚刚才认识的,太后又为何要选了她做逍遥王妃呢,却不敢妄语,只声道,“多谢母后成全。”

    “那是你争气,那飞轩堡那么多女人有哪一个有机会有身孕呀,除了你再没别人了,我们轩儿真是太过了些。”一边说一边就走进了屋子里,暖意涌来,太后接着她的手坐在她的身边,又是不住的上下打量着她,只无视了那周遭的一应众人,倒是让如沁有些不好意思了。

    “母后,快暖暖身子吧,刚可是在外面站了大半天呢。”一女子递过了一个小手炉,暖暖的放在太后的手心上。

    “月心,也拿一个给如沁吧。”这一刻如沁可是她心尖上的宝贝,怎么也不能慢待了,这西楚的希望都在她的手上呢。

    簇拥在太后与如沁的身边,一屋子的女人们只让轻展轩有些不自在了,“母后,沁儿就留在您这儿,轩儿去拜见皇上了。”

    太后一挥手,也不留他,“去吧去吧。”

    轻展轩向着那已被小宫女挑起的珠帘走去,可是身后一道女声却让他顿时惊了一惊,“姐姐真是天生的福相,倒是与我曾经认识的一位妹子有些相象呢。”

    一怔,其实在早上他看到那件桃红色的宫装时轻展轩就只觉有些不妥了,却已来不及,那一切,难道又是婉菁固意而为之的吗?

    踏出,没有回首,女人的心思他总是猜不透也想不懂,却不想这一去却是留给了如沁的迷糊的尴尬。

    轻盈自在的游走在皇宫内,此时,他倒也不急于去拜见轻展风了,这皇宫是他自小就熟悉的地方,可是阔别了两年多,此一刻再回来心中竟是感慨万千,记忆只如潮水般涌来,挥也挥之不去……

    凌云殿里,轻展风将最后一本奏折快速的批阅了之后,这才长嘘了一口气。

    “皇上,要去广明宫吧。”太监吴公公尖着嗓子压低了声音道。

    “走吧。”

    “起架……”悠长的声调送到殿内殿外,轻展风走出去时,明黄的伞已候在门前。

    舍了轿子,只快步的向着广明宫而去,许久没有看到母后笑了,这是他心里的内疚,见过了宁如沁她老人家多少也会欣慰些吧。

    这一路竟是小跑而去,只让那随在身后的吴公公气喘吁吁的暗暗叫苦,皇上的脚程太快了,他这把老骨头只有拼了命才能追上。

    终于,广明宫到了,也不等他上前去打帘子,轻展风已一溜烟的就冲进了广明宫的厅堂里,室内温暖如春,窗前,一个个的花瓶里插着盛开的野杜鹃,粉粉的颜色酝育着无边的春意到来。

    屋子里嫔妃们正围着太后和如沁在嘘寒问暖呢,“母后,儿臣来了。”意气风发中但扫了一下这在场的女人们,可是视线落在如沁身上的那一刻,他突然怔住了……

    屋子里的空气就在这一刻突然间就变了味道,凝结了一样,甚至连呼吸也有些困难了。

    听到声音,如沁笑盈盈的转首望向轻展风,她是认识他的,所以如沁并不拘泥,第一次看着轻展轩弯身给人行礼,可是他混身上下那尊贵的气息丝毫不减,“如沁拜见皇上。”她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王妃而已,这一点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少不得要跪拜了皇上,这皇宫里的生杀大权一个是太后一个可就是皇上呀。

    可是奇怪的,为什么她看到的是一道如炬的目光,轻展风那黑亮的眸子中似乎写满了不可思议。

    蓦的,身旁响起婉菁的声音,“皇上,可不巧呢,逍遥王已去凌云殿寻你去了。”

    猛然一惊,轻展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太象了,他第一次见如沁时就觉得她象那个女人,却不想穿了与那女人极爱的桃红色宫装,那神态举止更是无一不相似,只是为何,为何宁如沁会穿了这样一件衣掌,视线扫向婉菁,人已有些恼怒,“这衣裳是谁送去逍遥王府的?”

    婉菁淡然一笑,只福了一福道,“皇上,是臣妾。”

    一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送到了婉菁的身上,这宫中谁都知道那桃红色是轻展风的大忌,可是婉菁不但用了,甚至还用在了一个与那女人极相似的逍遥王妃的身上,这让所有人都有些不可置信了,必竟以婉菁的聪慧她怎么会做出这么傻的事情来让皇上不开心呢,倘若真的是她,那么她自然也就不会得宠了。

    轻展风的目光更是凌厉的射向齐婉菁,那眼神恨不得立即就掐死了她一样,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会有一场狂风暴雨袭来时,太后却开口了,“风儿,这衣裳是老婆子我让婉菁送过去的,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太后的一句话,猛然让所有看热闹的人顿时傻了,好戏就要凭着这太后的一句话收场了,谁也想不到原来这主意竟然是太后的,而皇上是孝子,他必是不会惹太后生气的。

    果然,轻展风面上的微愠从多云渐渐转晴,如沁毕竟已是弟媳,屋子里的人这样子一句接一句的打着哑谜早已让如沁迷糊了。

    有些歉然,急忙拉了如沁起来,“快坐吧,都是我来晚了,搅了大家的兴致。”一句话拐到了十万八千里外,直把刚刚的不快迅速的消弥在空气中,所有的人都已会意,只装做不知的谁也不再提及那一件桃红色衣裳的事情了。

    又是温馨,可是如沁的心已在片刻间升起落下,落下又升起,她迷朦的望着这周遭的每一个人,那哑谜已经慢慢的有了谜底,除了她,屋子里再也无一人穿着桃红色的衣裳,必是这颜色是轻展风的禁忌吧,而自己居然因着太后的一个决定就穿了,其实这并怪不得自己,要怪的应该是太后是轻展风。

    然而她却什么也不能说,只得生生的咽下了心中的委屈,无事就好,待所有人离开了,这一身宫装她立时就换掉,从此后再也不会穿这个颜色的衣裳了,因为她原本就不喜欢这么艳丽的颜色。

    故事,这桃红色必是与轻展风有一段故事吧,想一想先前轻展轩未离开之时就有人说过自己象某人,难道是太后固意要让轻展风记得那某人吗?

    轻展风与轻展轩,这兄弟两个难不成都有一段无法愈合的爱的伤口?只是,一个是婉柔,而另一个却是与着自己有些相象的女子……

    再也听不进去所有的话,她只微笑着一一回应着众人的客套,而太后那握着她手的手也始终未曾离开,似乎是在给她力量。

    婉菁依然笑涔涔的坐在轻展风的身侧,丝毫也不为刚刚的插曲而影响了心情,这皇宫里果然是瞬息万变,让人应接不暇。

    终于,所有的人都散去了,一屋子里的温馨淡去,仿佛所有的所有都未曾发生过一样,然而越是清寂如沁越是有些紧张,与太后一起住在广明宫她多少要注意些言行,这后宫里的事情她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却谁也指望不了,就连轻展轩也一直未回来,只不知去哪里疯了。

    所幸还有青儿伴着她,这才减去了她的焦虑,太后着人煮了药膳粥,只说要她将养身子,瞧那意思,不外乎是希望她再为西楚的皇家添上人丁了。

    有些苦笑,轻展轩的心在一入逍遥王府的那一刻就早已被婉柔带走了,自己与他又岂会再有交集,可是这一些她却不便说,说了只是更添烦乱而已。

    就这样住了两天,风平浪静的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太后却一直也不肯放她出宫。

    这一日,得了闲就想去太后那里再坐坐,说些家常也寻个机会就请求出了宫,却不想才至自己的门前,就听见外面有两个婆子在低声的说着话,“老佛爷虽然疼爱逍遥王妃,可是我听说她那身子本就娇弱,又连着受了两次伤,又滑了一次胎,只怕再是将养也很难有孕,就算有了也必会习惯性的再次滑了胎去,唉,所以老佛爷才伤神吧。”

    两个婆子的话随着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可是屋子里的如沁已颓然坐倒在地上,那些医书,她唯独就少看了这一类,却不想竟是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