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的眉如篆刻般的印在额际,笑着时顿时柔和了甄陶那仿佛多年也未曾笑过的冷颜,抬手不住的在如沁的面前晃动着,“看什么……”

    那闪动让如沁倏然回神,猛垂下头,再也不敢看甄陶一眼,刚刚这是怎么了,居然花痴一样的紧盯着一个男人看了半天,其实都怪甄陶,认识那么久了,她从未看过他笑呢,所以这记忆中他唯一的一次笑居然让她走神了。

    等等,他刚刚叫自己什么?

    丫头,是这样叫的,好亲切的称呼,她喜欢。

    又是抬头时,甄陶的手中却多了一只小兔子,那是她的旧识,是破庙前轻展轩送给她的,也是欧阳永君以它来为自己解围的,“这个给你。”

    白皙的手接过,刚刚的尴尬只慢慢的消溶了,“甄统领,要去做什么?”其实她并无意前面那些人的目的地,那张床不管送给谁都与她无关呢,只是这一刻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刚刚的自己显然是失态了,所以她要缓和着自己尴尬的氛围。

    “呵,爷的吩咐,送一张床。”甄陶说着,那眸眼中倏忽闪过一抹怪异的神情。

    “哦,那急吗?”

    甄陶再次眸中饱含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急也不急。”

    “那就是不急了?”或许她的苹果有着落了,好饿。

    “如果是你在这里,那便不急了。”

    甄陶的神情又恢复了从前那一贯的冷然,然而记在如沁心中的依然是甄陶刚刚那迷死人的微笑。没有去认真的揣测他的话中意,那床必是送给轻展轩哪个女人的,既然有家丁抬过去,他也乐得清闲吧,肚子又在叫了,她真的好饿,抬头看了看那树上的苹果,更是难耐,“我……”

    甄陶这才会过意来,“你等等……”一纵身已跃到树上,转眼间手中已握了两颗又红又大的苹果,伸手递到如沁的面前,“给……”

    如沁忙接过收在手中的帕子里,“谢谢你。”甄陶仿佛是她生命中的福星一样,总是在她无助的时候出现,也象一个一直守护在她身边的兄长,给她安然给她支助。

    单手抱住的小白兔此时却调皮了,一个不小心居然趁着她包苹果的时候蹦跳的落在了地上,左摇右晃的雪白小身子快乐的在她的面前跑跳着,如沁急忙追过去,想要把小兔子抓在手里,苹果有了,她也要回去了,甄陶是一个做事一丝不苟的人,所以她也不便继续打扰了他。

    可是那小兔子越跑越快,调皮的每一次都是在她欲追上它的时候立刻就一溜烟的蹿出去了,肚子好饿,加上她腹部上方还未痊愈的伤口,如沁真的快跑不动了。

    皱着眉头时,一道身影忽地从她的身边掠过,眨眼前那小兔子就再次落到了甄陶的手上,这一次晓是他要惩罚它的调皮,只拎着它的两只耳朵站在那里,如沁慢慢追了过去,再伸手急急向他讨要,“快给我。”瞧他那样子拎着小白兔,她心疼呢。

    “给你,我们走吧。”示意她一起离开,显然他也急着追上前面那抬着大床的队伍。

    如沁一手抱着小白兔,一手抓着帕子里的两个苹果,这让伤未痊愈的她走起路来不觉有些吃力了,而甄陶居然毫不知情的速度奇快的走在她的前面,紧跟了几步后如沁便再也跟不上他的步伐了,“甄统领,你先走吧,我今天没什么事,所以想慢慢在这飞轩堡里走走。”

    “王妃,还是回去吧,这外面即使青天白日的也不便多停留。”甄陶意有所指的说道,如沁想到自己欲见采月的那一夜的经历,如果没有甄陶,她只怕自己早已……

    还有早起写的那首诗,那是一个陷井呀,“哦,我这就回去,甄统领先走吧,别因为如沁耽误了你的正事。”

    “不会,还是给我吧。”他冷颜看着她手中的小兔子和那两个苹果,“我帮你送过去。”

    犹疑了一下,如沁还是递给了他,刚刚追小兔子的时候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现在她真的连走路都是艰难了,而甄陶显然也看出了她面上的苍白,可是大白天的,他不敢再如上一次那般直接将她送回冷月轩,于是,那去向冷月轩的路上,一男一女两个人慢腾腾的向前而去。

    “不会耽误你的事情吧?”想到那几个送床的家丁,如沁还是有些诚惶诚恐。不过,她倒是希望可以与甄陶一起走一段路,想着无相国,她还是有些担心自己的国家。

    “不会,慢慢走吧,别扯动了伤口才好。”

    如沁这才释然,终于有了与甄陶继续独处的机会,望着路边悄然绽开的小花,那不知名的淡紫的花朵沿着小路一直蜿蜒到冷月轩,那花让人心愉悦,“甄统领,西楚退兵了吧?”不是要帮着白锦臣,那男人她早已不屑,她关心着的是无相国老百姓的生死。

    甄陶一怔,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停战了,至于退兵,王爷说那还要看无相国的诚意。”甄陶说完就立刻就噤口了,这些话连他也不知当不当与如沁说,明里她是王爷的王妃,可是暗里她根本就不愿意的,也不知是谁游说了皇上直接下旨颁了她的妃位,接旨的那一刻,甄陶原以为轻展轩会手撕了那圣旨,可是奇怪的他却答应了。

    “哦。”心里又纠结了,停战却不退兵,不知轻展轩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脑海里飘过轻展轩与李将军在小镇上会面的那一刻,那一天,他们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详谈吧,却不想只被那只玉佩的主人搅乱了。

    一股落寞涌上心头,暖暖的阳光也化不去她此刻的担忧,不管她身在哪里,她都是土生土长的无相人呀,或许她可以试着劝劝那个男人,可是,他还会再见她吗?猜不透他的心,恨着,怨着,报复着她,却就是不肯让她知道她的错到底是什么,其实这般的隐瞒却更是让她难过,让她不知道要去如何面对每一次的他,面对每一次的劫难……

    但是,她是问心无愧的,这世上,她甚至从未认识过婉柔,又何曾会得罪过那花一样的婉约女子呢。

    思绪伴着两个人的脚步声走在花开的小径上,终于回到冷月轩的时候,迎面望去,奇怪的那张大床居然就在冷月轩的院子中央。

    转首,看向甄陶的时候仿佛在说:这张床是不是送错了地方?

    几个垂手而立的家丁立刻向甄陶道,“甄统领,这床送不进去,这房子的门太小了。”

    甄陶点点头,然后走到窗前,伸出手臂上下比了比,然后只见他在窗子的窗棂上上下动了动,不过片刻的功夫那窗框已在他的手中,拿起再放在一旁的屋檐下,“把床身从窗子顺进去吧。”

    如沁继续狐疑的望着他,“这床果真是送到冷月轩的吗?”望着眼前破败的房子,再望望这张华丽丽的床,她怎么也不能相信这张床是送给她的。

    “王妃,你离远一点,小心别碰到了你,这床确定是送到这里来的?”

    如沁再一次睁大了眼睛,“是他吗?”

    甄陶道,“王妃只管用便是了,总之这床是没有送错地方的。”没有再叫如沁丫头,刚刚在苹果树林里他一时失口让他好生的尴尬,不管轻展轩对如沁如何,她可是轻展轩名正言顺的王妃,这是怎么也抹不去的事实。

    如沁只得看着那张大床在几个人一点一点的推动中,终于从窗口顺了进去,立刻的,屋子里面装床的装床,修窗子的修窗子,修门的修门,一时之间冷月轩好不热闹,而甄陶只站在院子中央亲自监管着他们做事,那一丝不苟的样子让如沁很难把此时的甄陶与刚刚在果林里冲着他微笑的那个男人联系在一起,

    望着从屋子里陆续搬出来的先前那个破破烂烂的床板,如沁还是不敢相信那张奢华的大床是送到她这里来的。

    终于,一切停当,门窗都可以严严实实的关上了,甄陶这才向如沁告辞,迷糊的望着甄陶,她还是不能相信这是真的,直到他的背影慢慢的消逝在自己的视线中……

    偌大的院子里,此时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慢慢的踱进屋子里,那张大床规规矩矩的摆满了一面墙,奢华的床上,一应的枕头、被子整齐的摆放着,倘若只望着这张床真让她以为自己此时是在怡情阁呢,似乎那里的床才是她见过的最大的特制的床,而这一张与怡情阁里的居然一模一样。

    然而再瞧着屋子里其它地方的残乱,她只有一种感觉:都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如今可要反过来说了,那便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

    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刚刚随着甄陶一种走回来,虽然趁着他们挪床的空档在院子里的顽石上已歇了一会儿,可是这会儿还是有些疲累,院子里的水井里取了水,洗了苹果,慢慢的吃着那香脆的果肉,可是吃了还是觉得饿,毕竟那苹果是不当饭吃的。

    疲乏的来到床上,和衣而躺,那软软的床真舒服,此时甚至连欧阳永君带给她的医书也懒怠看了,闭上眼睛只想假寐片刻,竟不曾想只一会儿的功夫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似乎最近她特别喜睡。

    那一觉竟足足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的时候突闻一股饭香的味道,手支着床沿好奇的坐起来,难道是轻展轩好心的着人送了饭菜给她吗?

    正要下床,却见之晴笑涔涔的走了进来,“王妃,你醒了。”

    “哦,是谁叫你来的?”

    “是二爷,王妃没人照顾可不成呢。”笑依旧,比起从前,之晴对她的态度似乎好了许多,“二爷说你一天没吃饭了,特地让小厨房熬了些肉粥,还热着,我端进来,你也吃些吧。”

    “好吧。”她可真饿了,晓是在从前,就算一天不吃饭她也不会饿的,只是最近不止会饿,还嗜睡了呢。

    温热的肉粥端到了桌子上,之晴扶着如沁下了床,“二爷说王妃的伤还未好,所以要多吃些进补的东西。”

    如沁笑了笑,“倒是多谢他了,可是你过来了王爷他总知道了吧。”

    “二爷跟王爷说你的伤再不好好调养只怕就伤了身子落下病根了,二爷可是最出众的大夫呢,所以爷就没说什么了。”

    “哦。”想不到欧阳永君倒是蛮细心的,倘若不是他去说服轻展轩只怕自己就要饿死在这冷月轩了,都怪自己笨,连煮个饭菜都不会。

    手拿起了小勺子,一口一口的吃着,真香,慢慢的吃完,身子渐渐暖了,可是还是有些疲累,想不到睡了那么久还不解乏,却不敢再睡了,唯恐此时睡了到了夜里就再也睡不着了。

    取了医书坐在窗前,一页页的翻看下去,如沁看得极慢,那是一本关于脉理之说,文中说得极其详细,一行行的看下去,才知道健康人的脉象应为一次呼吸跳四次,寸关尺三部有脉,脉不浮不沉,和缓有力,尺脉沉取应有力,此为健康人之脉象,而常见病脉有浮脉、沉脉、迟脉、数脉、虚脉、实脉、滑脉、洪脉、细脉、弦脉等等。

    如沁依着那医书中把脉的位置,一手探向另一手的手腕处,便开始好奇的摸着自己脉象,果然是一次呼吸跳四次,可是其它的她却摸不懂了,看了看一旁的之晴,笑道,“之晴,你过来让我试试你的脉象。”

    “哦,王妃,你在学医理吗?”

    “嗯,最近无事,便想着看看医书打发时间。”其实她是想学得一技之长,如此便是离开了任何人都可以让自己不至于饿死在街头,人总是要靠自己的。只是可惜的是她一点医理的根基也没有,所以此刻便必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时间与精力来研究这些。

    之晴笑着在她身前坐妥了,这才伸出手臂在桌子上,如沁认真仔细的摸在之晴的手腕处,其实她也是摸不透,这可是她第一次摸着别人的脉呢,她只是要感受一下之晴的脉象与自己的区别,可是一摸之下,她只觉与刚刚自己的脉象极为不一样,一惊,手一抖,难道自己病了吗?

    “王妃,你怎么了?”之晴也有些担心的站起来看着她。

    “哦,没事,刚刚想起一件以前的事情来,无妨的,你去忙吧。”

    “哦,那之晴便去取晚膳了。”

    如沁点点头,却是把自己又埋在了书中,努力的回想着之晴与自己的脉象,深深的印在脑子里,这些都是自己慢慢进步的方式,她必要认真去学习,两个人中,必是有一个人的脉象是病脉。

    再仔细的看下去,脉不浮不沉,和缓有力,这是健康人的脉象,可是自己的似乎不是这样,倒是之晴的是如此,难道她真的病了吗?

    再细细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下去,那医书写得极其的细致,十种病脉中只一种就有几十页之多,从浮脉看起,一边看一边细细的记在心里。

    待之晴拿了食盒回来的时候她却连一个浮脉还没有看完,轻轻的合上医书,吃过了晚饭再看吧,只是隐隐约约的还是觉的自己的脉象有问题,然而那十个病脉看完,厚厚的一本书起码要几天时间,而且还必须要她认真仔细的研读,虽然有些担心自己,可是她也无法一时从那厚厚的书中找到自己想要的脉象到底是哪一种病脉。

    “王妃,吃饭吧。”之晴端上了香喷喷的米饭,四个菜一个汤,煮得色香味俱全,比起上一次住进冷月轩里的情形,这一次竟是好多了。

    “小厨房没有难为你吧。”

    “没有,你是王妃呢,再加上他们说了二爷有亲自交待过,所以谁也不敢怠慢了。”

    “呵呵,那一起吃吧。”

    “不了,之晴是下人,还是等王妃吃完了,之晴再吃。”

    “坐下吃吧,这是我的命令。”

    如沁笑着说完,之晴这才坐下来,“那奴婢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小妮子这一番回来继续侍候她,人倒是开朗许多,也更加的懂得尊重她了,原来王妃这称号果然是不假的。

    夜里,吃了晚膳便打着哈欠,似乎下午那一个时辰的安眠也无法尽兴一样,本想着再看看那本医书,对于自己的脉象她还是有着更多的疑问,可是无奈眼睛打架了,只好便早早的就睡了。

    柔软的床,柔软的被子,加之早秋不冷不热的天气,极让人好眠。

    悄悄睡去时,夜半,仿佛又做了昨夜里的那一个梦,梦中,是一双温暖的手臂紧紧的圈在了她的腰际,一道男人的气息萦绕在她的周遭,想要醒来,想要看看身边的人到底是谁,可是那温暖却是紧紧的裹着她,让她越睡越是酣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