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楼里,傅雨骁捧着洪姨给她煎的热腾腾的药汁,仰头饮尽,长长一声叹息“洪姨,我心慌。哥哥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天都晚了?”

    “你乖乖待在竹楼,我去找寒魇”洪曼君说着,心中微痛。

    都说母子连心,她和寒魇虽非母子,却胜母子,针扎般的疼痛令她心神不宁。

    傅雨骁突然拉住她的手,“洪姨,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洪曼君果断推下她的手,一脸严肃“你必须留在这里,万一我和寒魇错开了,竹楼好歹有个你等他”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去了,你乖乖的别乱跑,记得喝药!”洪曼君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交代这么多。

    雨骁一下一下地点头,走进屋里拿出一件披风系在洪曼君身上,“洪姨你要早些回来”

    “知道了,你快点睡吧”洪曼君系着披风的丝带,转身离开竹楼。

    傅雨骁一直等到天亮也不见人回来,自己熬了药喝了,心中焦急之感如火涂烧,莫名的恐惧从心底腾腾升起。

    她迅速冲出竹楼,沿着去冥王府的路一路狂奔。

    两旁的针叶松被风吹的摇晃 不停,其中隐隐的血腥味布满林间,她的一颗心忐忑不安,直到看到地上熟悉的身影……

    “哥——!!!”一声喊到哑,软瘫的脚步硬是跑到他身边。

    傅雨骁失声跪在他的身边,浑身不停颤抖,冰凉的身体将周围的气氛拉至冰点,寒冷一波一波将她包围。

    “你醒醒……醒醒啊……”伸手摇晃他冰冷的身体,“哥————”撕声裂肺的哭喊在针叶林间回荡。

    傅雨骁将他搂在怀里,泪水遍布的脸庞进贴着他沾满鲜血的脸,冰凉的僵硬残忍地向她诉说着他已经死了。

    “不要……不要离开我……哥——”雨骁拼命地摇晃他的身子,得不到一丝回应。

    泪眼落在他的胸口处,那张丝帕紧贴在他胸口处。颤抖的手指抓起丝帕一角,浸了血的丝帕底端一滴一滴落下血滴,上面的字迹也愈见清晰,是‘殇’字,她绣的。

    “夜无殇,夜无殇!!”“啊————”手中丝帕紧攥,冰凉的血液自指缝间渗出,雨骁红着眼睛仰天哭喊。

    “为了你的微笑,我会好好保护自己”

    临走前他说过的。

    你说过要和我一起种树的,你说过会好好保护自己的。为什么要食言,为什么,为什么!!

    “哥……啊……”沙哑的声音哭到无力,她软瘫在地上,心中块垒如冰火撞击,难受,窒息。

    傅雨骁抱着寒魇的身体呆呆地坐着。

    远处夕阳潜下西边山峰,只留下一抹红霞眷恋着天边,不愿离去。

    眼泪被风干好几回,只留泪痕徒伤感。

    洪姨至今未回,她要去找她,不能再让她有事。鲜血染红的手掌紧握成拳,心中暗下了决心。

    翌日。

    ‘冥王府’三个鎏金大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几日的隔离,如今却觉得陌生,也许她从来就未曾真正了解过他,从来就看不清他的为人。傅雨骁站在府外只觉浑身冰凉,左手中染血的丝帕紧紧缠绕在掌心。

    待来人从府里走出,她的右手伸进左袖间,摸索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傅姑娘!!”晏峰一眼就认出门外萧瑟的身影。

    雪色衣带在风中翩摆,遗世而独立,让人眼前一亮。

    在他毫无防备地靠近她时,傅雨骁手中的匕首倏然横在他脖子间,冰凉的触感,让他觉得面前的人陌生甚矣。

    “带我去见夜无殇”冷冷的声音,如夹万千寒冰,冰棱直刺向晏峰。

    晏峰被她挟持,转身带着她走进冥王府,一入府上,两旁的守卫欲拔刀,皆被晏峰挥手制止,他并不是担心她杀了自己,他知道傅雨骁根本不会动手,只是不想事情恶化。

    渔人洒下了网布好了诱饵,只等着来人入瓮。

    盈香连连跑到傅瑾言面前禀报,“不出姑娘所料,傅雨骁果然闯去冥王府,只是……”盈香侧首秀美微蹙,皆露疑惑之态,“一张丝帕,‘证据’未免牵强了点。”

    “一张丝帕确实说明不了什么,只能引她去冥王府”傅瑾言挑眉反问,“倘若在加一个洪曼君呢?”

    盈香忽然想到昨日她们活捉了洪曼君,当时不理解为何不像杀了寒魇那样直接结果了她的性命,方才茅塞顿开,脸上欣悦惊叹之色难掩,“姑娘果然心思缜密,这下那傅雨骁必然和冥王结下血仇”

    “我只是在证明一件事……”傅瑾言迟凝许久,方问她,“盈香,如果有人要杀你,而那人是你最爱之人,你会不会出手反击?”

    “盈香没有最爱的人,所以必然会反击”盈香坦然道。

    傅瑾言不再多问,转身走进飞烟阁,“继续监视冥王府的动静”

    娘已经死了,如今的她可谓是断了线的风筝,想怎样飞就怎样飞,哪怕最后会坠落掉进寒冰地狱,她也要拉着傅雨骁一起入地狱。

    冥王府。

    傅雨骁挟持晏峰竟和他一路走到澜漪阁。

    真是讽刺,当初是他要杀自己,如今竟还待在澜漪阁。

    晏峰并不在意脖子上的匕首,而是真切地向她解释道,“王爷误伤了傅姑娘,很是自责,终日将自己锁在澜漪阁,茶饭不思”

    “茶饭不思?”傅雨骁吐出四个字,眉宇间尽是杀气。若是茶饭不思,若是愧疚,何以要残忍杀害寒魇!!

    傅雨骁将手一推,门框轰的一声被晏峰撞开,里面酒气弥漫,夜无殇喝得酩酊大醉,游少明正守在他身边劝酒,一见来人,夜无殇的酒醒大半,游少明见到傅雨骁的那刻眼睛一亮,“骁骁你来了”上前去拉她的胳膊。

    她的视线一直在半醉半醒的夜无殇身上,游少明怎么也拽不动她,晏峰使劲地朝他使眼色,少明愣是看不懂,想再用力拉她,目光落在她手上裹着的红色丝帕,“你手受伤了,怎么弄的?!”

    游少明关切欲执起她的左手,被她突来的一掌挥倒,这才看见她的右手还持着一把锃亮匕首,幽怨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夜无殇。事情似乎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回事,甚至更严重。

    沉重的步伐如铅锤凿地,傅雨骁一步一步向他靠近,举起左手,将那染了他至亲之血的丝帕解下,呈在夜无殇面前,一字一字逼问他,“为什么要杀我哥!”

    “你说什么?寒魇死了?”这是夜无殇捕捉到的信息。她的眼泪,她的痛苦,皆阐述着。

    “你少给我装傻”傅雨骁歇斯底里,手中匕首朝他刺去,决绝坚毅。

    “晏峰退下!”

    夜无殇喝斥一声,将晏峰欲挡过来的身子喝退下去。

    夜无殇伫立不动任由她的匕首刺来,游少明眼疾手快截住她刺来的匕首。

    刀尖停在他面前,扬起他的青丝,离他的眼睛只有一颗佛珠的距离。

    “你怎么不躲,由着她胡来”游少明面对夜无殇的无动于衷,怒声喝斥。

    即便是喝斥,夜无殇仍是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如山一般岿然不动。看着傅雨骁,深邃瞳眸寒意聚积。

    他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寒魇死了,为他所杀。她为寒魇报仇,要杀他!

    游少明掰开傅雨骁的手,将那令人心惊肉跳的匕首从她手里夺走。

    傅雨骁不在意,只是看着夜无殇,以最决绝的眼神看着他,“我本对你心死,奈何哥哥偏要询个究竟……你为什么要残忍的将他杀害,为什么!”

    “你哥不是本王所杀”脑中一直萦绕着她的那句‘心死’,根本无心应对和解释。

    傅雨骁哽咽,将手中的丝帕呈上了些,“这丝帕一直留在你身边,上面的字是我绣的,可是却染了我哥的血,你还想说这件事情与你无关?”

    夜无殇的眸光落在丝帕上,促狭而寒冷,这绣帕她的,他一直视如珍宝,从不离身,如今却在她手里,还成了他杀死寒魇的证据,看来他府上还真是卧虎藏龙。

    既是嫁祸,再多的解释也无用。

    “为什么不说了,你默认了?”

    夜无殇的沉默让傅雨骁以为他是默认,心里仿佛扎进了一把刀子,在不停地绞动,痛到窒息。

    饶是游少明再不明事情经过,也看出了端倪,拦在傅雨骁面前拽出她手中的丝帕,冷静道,“你可有亲眼看到无殇杀人?”

    傅雨骁摇头,沉默。

    游少明只手攥着丝帕横在傅雨骁面前,“如果我说寒魇是我杀的,在把这丝帕丢在那儿嫁祸无殇,你信吗?”

    傅雨骁愣愣看着他,只流泪,无言语。

    游少明又道,“你不傻,为何就看不出这是栽赃嫁祸呢?如果无殇杀了人,会把证据丢在那儿等你来质问!”

    傅雨骁噙着眼泪,看向游少明身后的夜无殇,他依旧站立着丝毫未动,静静地看着她。

    傅雨骁抬手擦拭了眼泪,夺过游少明手里的证据,“就算我没有亲眼所见,这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一直沉默不语的夜无殇忽然开口,“寒魇昨日确实来找过本王,但本王从未动他分毫”

    他和寒魇的话题里只有她。

    “洪姨,洪姨呢??”傅雨骁突然想到一天未归的洪曼君,“洪姨来冥王府找我哥,不要说你也没看到她!”

    “我和无殇确实没见到她”游少明如实道。

    “不可能”傅雨骁摇头,凌厉的视线越过游少明直射向他身后的人。

    她在等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