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樊余将她带到祭坛,失魂落魄的傅瑾言像个落水的孩子,紧抓着他的手,一刻也不松放。

    精美绝伦的脸苍白一片,被火光映得如纸一般。木然的眼神,空洞无焦距。

    火,她不是第一次见,上次逼她烧死楚涵嫣的时候她也惧怕过,却不像现在这样神魂惊散。

    女子惨白的双唇无意识地颤抖,如风中摇曳的枯萎花瓣。惊恐的双眼蓦然睁大,里面的惊恐惧怕之色毫无保留地显现而出。

    那是内心的脆弱,源于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傅瑾言颓然跌坐在地上,意识混沌,“我杀了我娘,我杀了我娘……”

    “瑾言……”盛樊余一身白衣沾染了她手上的血,经雨水一淋,晕开一大片红渍,潸然,醒目。

    傅瑾言的视线落在那片红色上,忽然抱着头,拼命摇晃,“不……血……娘的血——!!”

    见她惊恐异常,盛樊余迅速脱去染血的外袍,将之扔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双手抓住她的葇胰将之从两鬓间拉下“这里是祭坛不是静月庵”

    “冷,好冷——”傅瑾言一个激灵,双手环住自己的玉璧,一种彻骨的寒冷从心底蔓涌而上,直达胸腔。整个人像跌入冰窖之中,迷茫,惝恍,冰冷。

    红衣掩盖了血色,却遮不住血腥,浓郁的血腥味几欲让她呕吐,她捂着嘴,眼泪自眼眶涌出。

    盛樊余从没见过这般脆弱的她,即便是当初的丧子之痛也不及现在。心下难掩的痛,因她,莫名的动容。

    他蹲下身来,捧起她泪如雨下的脸。女子如惊弓之鸟,颤抖不堪。盛樊余将她拥入怀中,想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

    傅瑾言止住哽咽,从他怀里挣开。她竟在他俊逸妖魅的脸上看到痛色,还有浅浅的不易察觉的怜爱。是为她么,他不是一直在利用她吗,怎会对一颗棋子心生爱怜。

    她的冷源自心,他的体温根本暖不了她。

    盛樊余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将她所有的情绪囊括于心。他一直都知道她很美,美若谪仙,遥不可及,如今这样近的距离却让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的柔弱,如湖面,稍稍一粒微尘便会支离破碎漾开千层涟漪。

    心中一种难言的感觉在翻涌,悸动。说不清,道不明……

    傅瑾言突然抬起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急切的吻落在他的唇上。

    轰隆——

    窗外雷声乍鸣,一道闪电将夜空撕成两半。

    盛樊余睁大双眼,如电击一般,半蹲在地上感受着唇上的温热……

    傅瑾言急切的从他的唇边一路亲上他的脖子,汲取他身上的每一分暖意来暖她这颗坠入寒冰地狱的心。滚烫的唇舌停留在他喉结处。

    盛樊余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言之感在此刻得到答案。他的答案是她,一直都是,若非她的主动她的吻,怕是他要一直迷茫。盛樊余一个用力将她压倒在地吻上她此刻娇艳欲滴的红唇。两具身体在冰凉的地面上相拥相吻,缠绵难舍。

    他的吻触到一股咸湿温热,她哭了,傅瑾言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泣声,“樊余……不要离开我……我怕……”

    盛樊余顿了顿,心中一痛。

    “我不会离开你”火热的气息吐在她耳边,“瑾言,我爱你,永远不会离开你”

    炽热的吻沿着她白皙的脖颈一路向下,伴着电闪雷鸣一路点火燃原……

    傅瑾言细嫩的双手攀上他光洁的后背,忽然摸到一处粗糙,混沌迷蒙的双眼恍惚间看到一只蝴蝶印记。

    冰凉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就像两个迷失的人饥渴难耐,找到一片水源,可是那水却是咸的,似海水,越喝越渴。于是乎,两人便跳了下去,不顾一切的。从今往后他们属于彼此,那么无论做什么,都是允许的。

    窗外雨声凿凿,屋内春光旖旎,两颗冰冷的心靠在一起相互取暖……

    ————

    傅雨骁醒来已是第二天黄昏,她是被一阵阵劈柴之声惊醒。此时太阳已落山,天色将黑未黑,天地昏黄,万物朦胧。

    除却这劈柴之声,竹楼一如既往的宁静。

    女子倚门而立,专注的看着前方认真劈柴的白衣男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心底感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寒魇哥哥的轮廓和自己有些相像呢。

    感觉一道炽热的视线投向自己,寒魇停下手里的斧头,转眼便看到门外孑孑而立的素衣女子。

    她在朝他微笑,爽洌清新的笑。清秀的脸蛋褪去昔日的稚气,笑容之下隐藏着一抹淡淡的伤悲。明明在笑,却笑得让人心碎。

    寒魇扔了斧头朝她走去,竟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白色的衣摆在风中摇晃,划出优美的弧度。

    “你醒了”

    女子微微点头,脸上总挂着淡淡的浅笑,“我睡了多久?”

    “两天”

    “两天么,那少明怎样了?”脸上笑容淡淡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担忧。

    “游少明没事,倒是你,你和无殇……”寒魇后面的话未完便被她打断。

    “原来哥哥穿白色的衣服也这么帅气”不等他说完,雨骁率先转移了话题。有些人她不愿想起,有些字她很想忘记,哪怕别人提起她也不想去面对。

    “你叫我什么?”寒魇恐觉自己听错,不确定的再次问道。

    傅雨骁挑眉,嘴角咧开一道清冽的笑靥,甜甜道“哥哥”

    “雨骁……”寒魇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拉到屋子里一起坐下,“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你是我哥”女子顿了顿,又补充道,“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寒魇突然站起身,“你都知道了?那你一定很恨我??”

    讶于她的平静,静的都不像她。

    “为什么要恨呢”傅雨骁平静地说道“娘走了,还有哥哥和洪姨是我的亲人,多好的一件事,为什么要恨呢”

    知道和寒魇的关系后,她的第一反应是迷茫,接着便是庆幸,庆幸自己还有亲人,还有哥哥和洪姨。

    “对了,怎么不见洪姨?”雨骁环顾竹楼没有发现洪曼君的身影。

    寒魇斟了一杯热水,搁在她面前,“洪姨上街替你买药了,估计这会儿该回来了”

    “买药?”傅雨骁沁头,低声嘀咕“我都好了还喝什么药”

    “当然是喝……”冥河药引。

    该不该告诉她呢,寒魇终是住了口。逃避她询问的目光,寒魇朝屋外大步走去。

    恰逢洪曼君从屋外进来,寒魇顺便截了她的药,“雨骁醒了你进去看看,我去煎药”

    “醒了”洪曼君欣喜,提着裙幅就往里冲了进去。

    “雨骁……”

    “洪姨”两人拥抱在一起,想很久未见的母女一般,紧紧地抱着对方,“洪姨这些日子去哪了,雨骁好想你”傅雨骁哽咽,尤其是看到洪曼君脸上的酒窝,和娘亲一样美丽亲和。

    洪曼君拉着她坐到床边,嘘寒问暖,聊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寒魇端着煎好的药汁走了进来。熟悉的药味令雨骁脸上的笑容消散,她接过碗久久未沾口,抬眸深深地看着面前刚刚相认的亲哥哥,“哥哥为什么也让我喝这种药……这是毒药。”

    “于你,这不是毒药,快点喝吧”傅雨骁昏迷已经两天了,冥河药引不能断过两天,所以太阳落山之前,她必须喝完。

    “快喝吧,严儿和我都不会害你的”洪曼君催促道。

    早在她去买药的时候,寒魇就告诉了她傅雨骁的事。

    寒魇的话她深信不疑,接过碗一口饮下。以前一直觉得这药很苦。如今早已不敌心中之苦。

    药喝完了她放下碗,看着寒魇的目光灼灼,她在等,等他的解释。直觉告诉自己寒魇不会伤害她,可是她要知道原因。为什么无殇和他都要让她和那个曾经毒死过豆豆的药。

    洪曼君端着碗走出屋子,剩下寒魇和她。

    寒魇走到她身边坐下来,他是打算将一切都告诉她了。瞒不住的就是瞒不住,能瞒住的又能瞒她多久,两年,最多两年,她都会知道的。

    “见过这块玉佩吗?”寒魇从怀里取出半块玉佩摊在掌心。

    玉佩通透无比,莹莹的绿光绚于周身,形状似月亮,只是中间凸出了一块小小的圆。

    傅雨骁急忙从身上拿出自己的玉佩,她的玉佩刚好中间少了一块。两块玉佩合在一起完美地镶嵌,只要不松手就看不出痕迹。

    “你原名叫寒漪,玉佩是爹留给我们的,合在一起就是一块能调遣千军万马的符令即爹昔日的部下——兵旗十二部。”

    “兵旗十二部?我好像在哪儿听过……”傅雨骁在脑海里极力地搜寻着这熟悉的字眼。

    “你在聚虎寨听过”寒魇一语道中。

    雨骁惊诧地看着他,只听他说道,“马世荣是爹的袍泽副将,爹死后兵旗十二部的一支由他掌管,就是现在的聚虎寨”

    荣叔是爹的旧部?雨骁紧紧捏着手里沉重的玉佩,难怪荣叔见到她的玉佩后一定要收她为徒,替她保管玉佩,对她好,好到放心把聚虎寨交给她任她糟蹋。原来荣叔一早就识别了她的身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