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在黑夜中两眼发着莹绿的光芒的猫,亦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但薄欢知道,它一定还在这里。

    因为,这里是一间门窗皆被锁上的密室。

    那个人,竟想到以这种方式折磨她,有些幼稚,丝毫不掩饰他被戏弄之后的恼怒,一点也不像他的行事风格。

    薄欢有些无奈地蹙了蹙眉,情知在这室内只怕再难以待得安生,但仍想偷得一时苟安,索性转身,摸索着往回走。

    方才走过来的时候,她似摸到那儿有一张椅子。

    “喵——”

    “喵——”

    “喵——”

    黑暗中,她的脚不知踢到了什么,顿时尖锐的猫声涌动,伴随着黑影在房中狂乱地四处奔跑。

    一屋子的猫,仿佛全疯了。

    “啊!”有猫重重撞到她小腿上,她一惊,下意识往后弹跳,却不慎踩到了什么……顷刻间,猫叫声愈发的撕心裂肺,冲破障碍,直上云霄,似要将夜里安眠的人的心脏皆撕裂摧毁方休。

    薄欢莫名觉得寒冷,身体几乎是一退再退。

    终于退无可退,背抵上了冷冰冰的墙。

    “喵——”

    突然一个黑影在她的面前一晃而过,只觉右颊一痛,抬手一摸,有湿湿的,温热的液体黏在了她的手指上。

    她有片刻的怔神,怔怔地看着前面无数黑影受惊地四处奔跑嘶鸣,撞得桌椅嘭嘭作响,有一些还狠狠去撞那扇被紧锁的房门,想要破门而出。

    可怎么也出不去,只能变得更加焦虑,更加用力去撞。

    就像濒临死亡的人不甘心就这么死去,苦苦挣扎,最终筋疲力竭地绝望死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阵淡淡的香味,薄欢感到内心一股股的燥动,原先所有的镇定和平静皆被这香味带走了,一种烦躁焦虑的情绪溢满了胸臆。

    想来,这满屋子的猫,也正是因为这香的影响,所以才会变得如此躁动不安。

    这个时候,突然有低低的啜泣声响起,这是一个女子的哭声,不知从哪个方向飘了过来,轻轻的,若远若近,凄切而哀愁。紧接着,又有一个沙哑沧桑的哭音传来,混在女子清晰凄婉的哭声中,显得苍老而无奈。不一会儿,又加入婴孩声嘶力竭的嚎啕,肆无忌惮的哭声掩盖了女子的哭声和老人的低泣,清脆无比,充满了力量,却似带上了一种茫然的惶恐。

    薄欢的心就好像有数个火把在燃烧,婴孩的哭声,更是火上浇油,将她一颗焦躁痛苦的心燃为灰烬。

    婴孩……

    她记得前世,临死前,她腹中也有一个孩子的。

    可是这个孩子的到来不被祝福,仅仅一个月,便在她的腹中化为一滩血水,顺着她的大腿汩汩淌下……

    黑暗的记忆涌来,如惊涛骇浪,瞬间将她吞没。

    心底最软的一块像是冷不防被尖刺狠狠扎了一下,疼得她冷汗直冒,几乎是下意识尖叫了一声,双手捂住耳朵蹲下来,蜷缩到角落里去,“住口!住口!不许再哭了!全都给我住口!”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惩罚,精神上的折磨与煎熬,轻而易举地将她的意志彻底给摧毁,瓦解。

    这比亲眼目睹她被几十大板打得血肉模糊,还要来得痛快。

    ……

    两个暗卫受命打开房门时,一屋子因为撞门撞墙晕倒或死掉的猫没有动静,就连里面的活人也半天没有个动静。

    直过了好半晌,薄欢才轻飘飘走了出来,双脚虚浮,脸色惨白如厉鬼,双眸呆滞,寻不到一点点的神采。

    右颊上,一道抓痕,被已干涸的褐红色衬托得极惹人视线。

    主人这次下手似乎狠了些,这薄小姐被折磨惨了。

    两个暗卫相视一眼,其中一人道:“主子要见你,薄小姐请随我们来。”

    先前说主子有请,却是将她请来这每个角落都遍布着黑暗狰狞的黑影的房间锁着,这回说那个男人要见她,应是真的可以见到他了吧?

    只是,等着她的,是比这密室更强烈的狂风暴雨吧?

    薄欢跟着两个暗卫,再一次来到了上回与他见面的大厅。

    两个暗卫退下,再次随手将房门关上,只是,这一次并没有落锁。

    也是,那个男人在里面,借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将他反锁在里边。

    大厅点了灯,只是点得并不多,光晕昏黄,淡淡的,将整个密闭空间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橘色当中。

    有些温度的颜色,她总算感觉到了一点暖意。

    大厅上空无一人,萧玠并不在,许是在里面哪一个房间里。

    但是这回她学老实了,再也不主动去寻找,而是站立在原地,身板挺直……哪怕脸颊还隐隐作痛,心还隐隐抽痛。

    她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里面蓦然传来惊恐地求饶:“属下知罪,求殿下看在属下为殿下卖命多年的份上,饶过属下这一……啊!”

    不敢置信的惨叫声猛地划破外面夜色的宁静,而且不只是一个人的声音。

    薄欢咬了咬唇,理智一再警告自己不要动,双足却还是像被人牵动一般,鬼使神差地迈了开来,并一步一步向声音传出来的那个房间走去。

    房内,跪了一屋子的人,每个人面露惧意,身体瑟瑟发抖如秋叶。

    而在房内正中央,横着三具尸体,身下淌着刺目的液体……

    血红得化不开,化不开的,还有满屋子的血腥味。

    萧玠面色云淡风轻,听到响动,回头瞥了她一眼,突然冷然一笑,陡然抬起手臂,那还沾满鲜血的剑尖,便直抵在了她的咽喉处。

    只要稍稍一个用力,她便会像那三人一般,鲜血迸溅,顷刻化作他剑下的一缕死魂。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如何?”

    在那小黑屋里所经历的痛苦依旧残留着一些,但她明白,她越是表现得痛不欲生和惊惧不安,他这人定会越觉得痛快。

    无论如何,她现在不能在他面前认了输去!

    “殿下想民女如何作答?”薄欢压下心底的惧意,微微抬了抬下颔,一双清澈的眼眸直直对上他幽深似潭的眼睛。

    倔强得像一匹母狼。

    萧玠嘴角的笑意愈深,眼中的寒意却愈浓,手向前推了推,剑尖离她的喉咙又进了一寸,声音依旧如珠玉落盘般朗朗动听,说出来的却是:“背叛孤的人,下场唯有一个。”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