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秦伟东的斜对面,张仲苏觉得自己浑身每一根神经都抽紧了,

    张仲苏是大阳县教育局长,四十几岁年纪,国字脸,颇有官威,但现在,却只敢挨着沙坐了半边屁股,似乎随时都准备站起來,向秦县长鞠躬“赔罪”,

    秦伟东在宾馆里宴请了青桥镇被清退的民办老师一事,张仲苏到晚才知道,还是李丽珍给他透漏的消息,至于李丽珍的消息來源,自然靠得住,

    秦伟东新任县长,一举一动均备受瞩目,张仲苏与李丽珍关系不错,两人曾同过事,而李丽珍身为县政府办主任,算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县长有些什么新举措新动作,李丽珍总是能比较及时的获取信息,然后在合适的时候将这些信息略略向当事人透露那么一星半点,就是偌大的人情,县政府办主任,说起來是个管杂务的,职务不高,但隐性权力很大,也包涵了“信息灵通”这个方面,有个时候,下面的干部为了打探“秘密”,往往会不惜代价拉拢类似李丽珍这样职务的大管家,

    李丽珍年纪轻轻能够全面主持政府办的工作,在“资源利用”方面,自有独到之处,

    同时魏民生也并不介意向她透露一些信息,尽管县长很欣赏他,总归是很不够的,机关的人际关系盘根错节,李丽珍又是他的顶头上司,县府办主任,给她汇报一些情况也是工作要求,料必县长也不会见怪,

    当然有些事,魏民生是不会告诉李丽珍的,

    李丽珍算是“老机关”,和她搞好关系不会错的,

    接到李丽珍的电话之时,张仲苏正和单位的几个干部在打麻将,李丽珍语焉不详地露了半句,张仲苏何等机灵,顿时就慌了手脚,

    原本新县长上任,张仲苏亦不是那么紧张,在普通群众眼里,县教育局要算是个权威部门,油水也不少,但在一县之长心中,份量就差了点火色,秦伟东新任县长,有多少大事要办,一时半会哪里会顾得教育局和他张仲苏,张局长尽可慢慢观察,搞清楚秦县长的行事风格之后,再决定自己的进取策略,

    谁知无巧不巧的,章文夫等人就來了,更加无巧不巧的在新城区拦了秦县长的车,这个意外一下子就打乱了张仲苏的步骤,将他冷不丁地推到了秦伟东的面前,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虽然说拖欠民办老师的卖断钱,并不是张仲苏和教育局的责任,教育局不管钱嘛,但总归是与教育局有些关系,最起码会影响张仲苏在新县长面前的印象,

    然而,秦伟东请章文夫等到宾馆吃饭情况,就和张仲苏有关了,尤其秦县长请章文夫等吃饭,了解情况,居然不请他这个教育局长随行,可见秦县长对他信不过,这就是很严重的问題了,

    另外还有一种可能,,,秦伟东乃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让他紧张,

    时不时让下级紧张一下,也是上位者的必备手法,一个好好先生似的上级,是必然无法树立威信的,自來掌权,只有“恩威”二字并重,上位者能用好这两个字,威信自然而然就起來了,若是下级的日子过得太安逸,不免生出骄奢怠惰之心,

    惟其如此,张仲苏更不能等闲视之,

    秦县长想让你紧张,你就得马上紧张起來,若是好整以暇,毫不在意,那就糟了,

    怎么,你不怕我,

    傲气啊,

    行,你牛,那我给你找点难受,

    一县之长要给下属的教育局长找点难受,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张仲苏当即推了麻将,起身就跑,回到家里拿了些烟酒礼品,连夜去了李丽珍家里,当面问计,

    谁都对秦伟东的性情不大了解,听说李丽珍和秦县长的秘书小魏关系不错,或许能够知道一点什么内幕消息,只要摸准了领导的脉络,然后对症下药,就能事半功倍,

    李丽珍对张仲苏很客气,论级别,张仲苏正科,李丽珍也是正科,论年纪,张仲苏大了一轮,还曾是李丽珍的上级,而且张仲苏在教育局长这个位置,很多时候也能帮得李丽珍的忙,李丽珍是土生土长的大阳人,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不少,想要个好学校,甚至闹个好推荐,都要经过张仲苏去操作,

    自然,李丽珍也不会摆出一副“高人”的姿态,去教导张仲苏该当如何如何,只是比较详细地向他说了一下秦伟东与章文夫等民办老师见面的经过,其他的,你张仲苏自己去琢磨,

    张仲苏夤夜登门,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要请李丽珍牵线,结识一下秦县长的秘书魏民生,

    魏民生是秦伟东亲自挑选的,可见颇受秦县长的信任,他探听消息,必定比李丽珍的转述更加直接,

    对张仲苏的心思,李丽珍心里明镜似的,就是不接这个话茬,

    她和小魏关系不错是一回事,将张仲苏引介给小魏,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一來魏民生未必认可她这么做,二來一旦张仲苏直接搭了小魏的线,今后就沒她李丽珍什么事了,

    还有,秦伟东、魏民生对她这个县府办主任到底是什么态度,她还沒底呢,

    这样的事,李丽珍肯定是不会干的,

    当然了,如果张仲苏和李丽珍的关系非同一般,是利益共同体,那又另当别论,

    不过李丽珍也沒有完全让张仲苏失望,向他透露了几句,小魏说秦县长是一个对待工作极其认真的领导,凡是工作上的事,绝不容许下面给他打马虎眼,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谁要是想推诿塞责,蒙混过关,那就大错特错了,

    秦县长最不待见的就是文过饰非、说假话的干部,

    听了这个话,张仲苏也算是心里有了点底,回到家里,又垫高枕头想了好久,才渐渐安定下來,不料第二天一班,小魏就打了电话过來,说是秦县长请他來办公室谈话,

    一走进秦伟东的办公室,张仲苏就现自己的准备工作白做了,

    秦伟东并沒有板着脸,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比较客气地和他握了手,又请他到待客沙落座,还主动敬了支烟给他,

    张仲苏却益紧张起來,

    秦伟东沒理由对他这么客气嘛,

    张仲苏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应对秦县长的“质询”,

    “仲苏同志,我们全县的教育状况,不是很乐观啊,”

    秦伟东说道,语气比较平和,脸的笑容却随即隐敛起來,双眉微微蹙起,露出一丝忧虑之色,应该说,秦伟东对张仲苏的客气并不是装出來的,他沒打算一任就对手下这些局委办的头头们板着脸,疾言厉色,那样干,并不能树立真正的威望,只会将自己弄得不尴不尬的,大失面子,

    上任伊始“找茬子”是必要的,否则不能显示自己的“存在”,但怎么找茬子,也要讲究个方式方法,因为看去是在找下属的茬子,一个操作不当,就会被误认为要否认前任的领导,尤其秦伟东是二把手不是一把手,就更要注意,

    至于称呼“仲苏同志”已经成为秦伟东的“语言特色”,他年纪太轻,下属的局委办头头,一般都比他大了二十來岁,称呼职务有点硬邦邦的,直接叫名字,又未免太过肉麻,不经意间显得秦县长比较轻浮自傲,叫“某某同志”,依足了党内规矩,既不过分亲近亦不过分疏远,隐隐透出了上位者的威严,正合适,

    张仲苏便连连欠身,说道:“是的是的,县长,确实是不乐观,虽然我们现在的教育工作有些成绩,但底子还是比较薄弱,基础比较差,教育又是比较大投入的事业,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嘛……当然,这个我有责任,我的工作做得不好,让县长操心了……”

    张仲苏这话说得很有水平,先是顺着秦伟东的意思,大而化之地点了一下大阳县的教育现状不乐观的原因是沒钱,这个与我张仲苏无关,但较之直接的辩解,语气要柔和婉转得多,不至于让秦伟东心生反感,随后又做了自我批评,算得态度端正,

    老官油子,都有自保的手段,

    秦伟东不置可否,淡然问道:“仲苏同志,泡树村小学的情况,你清楚吗,”

    张仲苏连忙说道:“县长,泡树村小学的情况,我知道一点,以前也有同志向我反映过这个事情,都怪我比较官僚主义,对这个情况重视不够……”

    张仲苏积极进行自我检讨,也出于无奈,要说自己不清楚,显然是不行的,身为教育局长,糊涂昏聩,不明下情,要算是一条不大不小的罪状,

    秦伟东摆摆手,止住了他的自我检讨,蹙眉说道:“仲苏同志,我担心泡树村小学的情况,不是个别的,这个,你们教育局要马做一个全面的调查了解,然后给我一份面报告,我给你七天时间,够了吗,”

    在办公室与不算太亲近的下属谈话,秦伟东一般都是直接布置任务,不套近乎,

    张仲苏连忙站起身來,语气坚定地说道:“请县长放心,我马就去安排布置,”

    “嗯,”

    秦伟东淡淡地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民办老师的卖断钱是怎么回事,”秦伟东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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