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一辆半新不旧极其普通的马车不疾不徐地前行,谁也猜不到里面坐着的是当今圣安太后,而草帽压得极低将眼中精芒尽掩的车夫则是京城八十万禁军首领月慕白,

    车的前后左右,还有月王府五大护卫暗中保护,

    此外,数十名高手扮作贩夫走卒隐藏在人群中密切注意着马车周围的动静,一旦发现风吹草动,便会不顾性命地保护马车中的人,

    临行前,他们都向月王爷发过誓,必以性命护圣安太后安全,

    好在这一路还算顺利,除了碰到几个不长眼的毛贼外,并无异常状况发生,于十日后按时抵达目的地,,泾河与渭河的交界处,

    窦涟漪站在水边,但见眼前泾河水清,渭河水浑,泾河的水流入渭河时,清浊不混,叹为奇观,

    “周国师方面可有消息,”寿王迷恋星相,身边养着一群占星大师,其中一位周姓国师最受倚重,是以她事先派人将其家人控制起來,逼其为自己服务,

    身后,月慕白颇是佩服地看向她的背影:“太后英明,他已答应按照我们的要求向寿王进言,希望会有效果,”

    “很好,寿王大军几时抵达,”风吹起袍角,令她端立的身姿多了几分曼妙之态,

    年轻的男子恭敬答道:“回禀太后娘娘,按寿王大军行进速度算來,应于五日后抵达对岸,”然后,是渡河北上直指京师,还是就此折转,便要看五日后的一场见面了,

    “五日,时间有点紧,小白,督促他们务必在寿王大军到达前完成任务,”成败在此一举和一会,容不得半分闪失,

    五日后,十余万大军兵临渭水与泾水交界处,但见寿字旗迎风猎猎,空气中都带了杀气腾腾的意味,

    “停,”

    为首的一匹高头健马,马上玄黑宝甲护身的威武男子举起一只独臂高呼一声,队伍骤然停止了前进,仍保持着整齐划一的队形,叫人不得不佩服寿王的治军之道,

    “周大法师,你日前卜的卦相怎么说來着,”寿王玄骜盯着波平浪静的河水,不得不怀疑法师预言的准确信了,,

    寿王封地上最著盛名,也是深得寿王信任的周大法师有口难言,只得硬着头皮言之凿凿道:“卦相云:泾渭不清异相生,属大凶之兆,”

    “哼,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泾河水清,渭河水浑,虽相交仍清浊分明,何來异相,大法师,会不会是你卜错了,”

    语声一落,忽闻对岸金鼓战号齐鸣、众人呐喊之声,继尔剑弩声、人马声……不绝于耳,

    “不好,我们中了埋伏,”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队伍骚动起來,而对岸声动天地,先闻屋瓦若飞坠之声,继尔马蹄声、刀戈相击声交织起伏,

    寿王惊异之下,振臂一呼:“休要乱了阵脚,按队形一字散开,准备迎战,”

    “寿王,您看,”

    大法师指着对面惊呼一声,

    玄骜稳住了队伍,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泾渭水边,女人一袭紫衣怀抱琵琶,而鼓声、战马长嘶声、两军激战声在她的弹拨下倾泄而出,使闻者始而奋、继而恐,最后涕泣无从,

    “雕虫小技,不自量力,”玄骜这才发现所谓的千军万马之声不过是一曲琵琶所发,当下不屑一顾道,

    下一刻,他却瞠大了双目,但见渭水上游一股洪流奔腾而下,将泾河之水掩沒,整个河面昏浊一片,已不复方才的泾滑分明之态,而激昂的乐曲自这股奔流中穿越而來,众他一向傲视天下、目空一切,这一刻也为之一寒,

    “泾渭不清异象生,”大法师惊怖地看着这一幕,冲口而出,

    玄骜既惊且怒,天意果真不遂已愿吗,他不甘心,却又害怕逆天而动,正自犹豫不决间,河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艘精美绝伦的画坊,在湍急的河流中劈波而來,

    画坊四面垂纱,风吹得轻纱曼舞,惊鸿一瞥间,坊中女人容颜绝世,气度雍荣,然神态已随着指间旋律转向低沉,

    他不由闭目细听,先是节奏零落的同音反复和节奏紧密的马蹄声交替,好似大军突围落荒而走被敌军紧追不舍的场面;然后是一段悲壮的旋律,令人嗅到了一丝死神的气息;接着四弦一划后急伏,音乐戛然而止,

    玄骜猛然睁开双目,心弦如被人用力弹了一下,颤动不已,

    “寿王别來无恙,”轻纱洞开,女人端坐于坊中央,将琵琶轻置于桌上,冲着他浅笑,颌首致意,

    他狠狠地呼了一口气,狂笑出声:“我道是谁,原來是俪妃娘娘,那年中秋一别已有数载,本王每每想起俪妃之倩影不由神驰心往,难不成俪妃知晓我意,故來此一会,”

    好一个狂妄自大又就放浪形骸的寿王,

    “哀家欣闻寿王挟十万之众奔袭万里,进京奔丧,深感寿王兄弟情深,特來此相迎,你我阔别数年,可否请坊上一叙,”窦涟漪紫衫华服,那一声哀家既是提醒,也是压制,含笑发出邀请,

    女人那种虽大军当前,却始终不卑不亢,落落大方之态,不由得不叫人佩服,

    “主上,小心有诈,”副将赶上來提醒道,

    玄骜睥睨一眼,不以为然道:“她一小小女子都敢大军当前泰然自若,难不成本王堂堂须眉还怕了不成,圣安太后,本王來了,”

    狂声中,一道身影挟着劲风飞至,眨眼之间,桌子对面已坐了一个人,一双眼光精芒四射,眉间尽显狂放之态,身躯凛凛,胸脯横阔,似有万夫难挡之威风,

    “寿王好身手,”她不由浅赞一声,

    玄骜一双眼睛近似贪婪地盯着她的脸,“美人,想煞本王了,”一边说一边來捉她的手,

    “我们且别喝别谈吧,”窦涟漪声色不动地滑出他的“抓捕”,亲手端起精美的酒壶,酌了两杯,端起其中一盅递到他面前,“寿王,请,”

    玄骜猛然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啧啧称叹:“美人亲手,果然是味道不同凡响,”

    窦涟漪沒想到他张狂至此,却也不便发作,浅笑如旧地将酒盅置于他面前桌上,淡淡而问:“寿王就不怕酒中有毒,”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哈哈哈,”寿王恣意大笑,

    撇开风流张狂不谈,男人的傑骜不驯与率性而为倒不失可爱,

    “來,哀家敬你,”她举杯相敬,再一饮而尽,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欣赏,端起酒盅毫不迟疑地仰脖吞下,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搁:“痛快,只是太后此來,不会只是与本王饮酒叙旧吧,”

    “当然不是,哀家念及旧情,不忍故人身陷危险,特來相救,”她含笑嫣然,殷勤地替他满上一杯,却,语出惊人,

    果然,男人一怔,

    “噢,本王愿闻其祥,”唇边挑开一抹讽笑,玄骜一脸讥意地看向她,

    窦涟漪不紧不慢地放回酒壶,端起自己的酒盅浅嗓了一口,复置于桌子上,这才缓缓开了口,

    “刚才那一曲《十面埋伏》讲的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不知寿王听说沒有,”她的语速极慢,极平静,那是一种运筹帷握、决胜千里的自在与自信,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玄骜隐隐有些不安,

    “楚霸王空有“力拔山兮气盖世”之超凡气概,最终还不是落得个霸王别姬乌江自刎,如今寿王逆天而动,欲以区区十万之数面对朝庭千万大军,自问胜算几何,”窦涟漪侃侃而谈,

    玄骜冷笑数声:“本王可不是吓大的,我手上还有数十万大军布置在关山一带,一旦兵变失败,他们必挥师北上,即便暂时不能夺取江山,但与朝庭分庭抗礼却是绰绰有余,”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窦涟漪听得心惊肉跳,面上却镇静自若,一笑置之:“就算是吧,可哀家保证,那时寿王必已成阶下囚,至于你的大军群龙无首,不出三个月,至多半年便会被朝庭纤灭,”

    “太后认为本王的队伍是豆腐做的吗,”玄骜愤怒叫嚣,

    窦涟漪收了笑容,恳切道:“退一万步讲,朝庭目前的确处于风雨飘摇中,一时无法围剿之,可凭他们也撼动不了朝庭,两相对峙,只会两败俱伤,到时令亲者痛仇者快,所以,哀家恳求寿王以大局为重,退回封地效忠朝庭,”

    沉默,令人难耐,

    杀机,随时可能出现,

    然,她却不能表现出丝毫的恐惧与惊慌,静静地等待着男人作出抉择,

    “罢了,本王退兵就是,”终于,玄骜一拍大腿,端起面前的酒盅,举杯相敬:“这杯,本王敬太后,祝您……”

    他看了一眼女人美得令人眩目的绝世脸庞,真替已经故去的皇兄可惜,如花美眷就此永别,“祝您容颜永驻,太平盛享吧,”

    “承寿王吉言,干,”

    窦涟漪表现出适当的惊喜与赞赏,一手执杯,一手托底以示敬意,然后轻舒广袖,掩口而饮,脸腾地热的,酒色涌上脸颊,甚是动人,

    对面不由看痴了,一双眼睛迷恋地盯着她的脸庞不忍移开,

    “如此,别过,”

    她起身,伸出手臂做出相送的姿势,

    男人如梦方醒,咳了一声,郑重其事地一拱手:“皇嫂保重,臣弟就此别过,”终是君臣、叔嫂有别,她终于赢得了他的以礼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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