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音乐,只有不知名的秋虫啁啾,仿佛在为她伴奏,那一身灼人眼眸的红纱随着她曼妙的舞姿漫天飞舞,在这寂寥的清秋里,莫名的暖人心扉。

    啪啪啪。

    他忍不住击掌以和。

    舞姿骤停,红纱轻收,女子似乎吃了一惊,随后飘然而来,盈盈拜了下去,“奴婢无意惊扰了圣驾,还请恕罪。”

    “免礼,平身。”他虚抬了手,待她起身,便笑道:“观尔舞姿,朕心中郁闷一扫而空,何来罪过,你是……尚乐宫司舞明雪鸢,朕记得没错吧?”与此同时,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她时,月光下起舞弄清影的美妙情景。

    明雪鸢浅浅一笑:“皇上好记性,匆匆一见,竟还记得奴婢的名字,奴婢荣幸之至。”

    “天气凉了,怎么想起来在池边起舞,还穿得这样单薄,不冷吗?”如今已是深秋时节,又地处北方,夜里的温度只怕高不过十度,他偏头示意李莲成:“去,给她披上。”

    李莲成方才出门的时候,担心夜深露重皇上受了风寒,吩咐值守的小太监取了披风,这会搭在手上,闻言,便上前将披风递与明雪鸢。

    “多谢皇上关怀。”明雪鸢接过去披在身上,口中道着谢。

    玄寂离因好奇,不免追问一声:“你还没回答朕,因何大冷天的在月下起舞?”

    “回禀皇上,奴婢最近编了一支新舞,苦无灵感,心中郁闷之下,便出来走走,见今晚月色如凉,残荷林立,一时兴起便随风舞起,让皇上见笑了。”披风太大太长,明雪鸢只得提着衣摆,身子愈发的纤瘦无比,一张脸不染颜色,亦不闻一丝人间烟火气。

    而她对舞蹈的痴迷与执着也令人肃然起敬。

    “夜深了,朕送你回去吧。”

    玄寂离说话间已迈开步子,女人紧随其后跟在后,亦步亦趋。

    ”想家吗?“他回身将她牵于身畔,随即松了手。

    女子点点头,旋即摇摇头,双眸直视远方,那样空灵的目光仿佛可以穿透时空,去到梦中的地方,“奴婢是孤儿,从未见过父母的面,也无亲戚。”良久,她轻声道。

    ”倒是朕的不是了,勾起了你的伤心事。“他从小与母亲生离,个中滋味何尝不知。

    明雪鸢侧过脸,冲着他淡淡地笑了笑,语气亦是难以置信的平静:”从未见过,何来伤心?“

    ”小小年纪,倒好像看透了一切似的,朕自叹弗如。“直觉告诉他,这是个有故事的女子,若不曾历尽千劫,何来那种终得释怀的超脱,倒是他,一个情字便让自己过不去,更放不下。

    她的声音在风的呼号中显得时远时近,”不过是无欲则刚罢了,奴婢心中除了舞蹈再无其他,不像尘世中人,太多的羁袢,太多的欲念,太多的情感,所以才会放不下吧。“

    他就是她口中的尘世中人,权利,女人,是他一生不会放手的两样东西,一路上,两人再无交谈,直至在尚乐宫外的红墙下站住。

    明雪鸢赶上一步,将披风解下还了回去:“夜已深,斯室简陋,奴婢便不请皇上进去了,谢皇上相送。”说完,福了一福,竟是毫无犹豫地走了。

    自这晚起,怡心殿夜夜起舞,皇上看上一舞伎的消息也迅速传遍宫庭,成为各宫热议的话题,虽说皇上并没有宠幸此女,不过没有人怀疑,都觉得她沐浴恩宠只是迟早的事。

    “娘娘,听说皇上每夜招明雪鸢前去起舞,她们都说,都说……”这天,秀珠一边陪主子说话,一边担忧地看着她,说到一半却打住了,实在不愿意往主子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都说什么?”窦涟漪却是一副事不关已的态度,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声。

    秀珠抿了抿唇,终于下了决心似地说:“都说皇上喜欢上她了,迟早会收她入宫。”情况危急,不能由着主子这么消沉下去了,皇上已经十几天没来了,再这么下去,只怕情份就断了。

    “别说宫里的女人,普天下的女人都是皇上的,他若看中了谁,收入后宫再正常不过了。”

    秀珠没想到她不但不急,还大有爱怎样便怎样的架势,急得一跺脚:“娘娘,您是真糊涂还是装不在意,在这宫里,若没了皇上的恩宠,您可怎么活哟!”

    怎么活,就那么一天天的挨着活呗,她翻身朝里,闭了双眸,不听,不看,也不想……

    是晚,明雪鸢又被招至怡心殿献舞,舞毕,依旧由李莲成送了回去,到了尚乐宫外,眼见明雪鸢迈过门槛,身后的李莲成终于忍不住道:“明司舞不妨主动些。”

    明雪鸢身子一顿,并未转过身来,只淡淡地问:“李公公的意思是要我主动一些爬上皇上的龙床吗?”

    这话太过直白,倒令李莲成有些不好意思了,清咳了一声,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公公是皇上的贴心之人,应知皇上心里已经有人了,明雪鸢何必自讨没趣。”明雪鸢转过身来,仙颜不染红尘,心思也是这般的玲珑剔透。

    李莲成跟在皇上身边多年,自问对他的心思能揣摩个八九分,盯着前面那道婀娜多姿的背影,头一次有些糊涂了。

    若说皇上不喜欢她,何以天天招她献舞;若说喜欢她,别说没有临幸之意,竟连半点越轨的行为都没有。

    不懂,真的不懂。

    回到怡心殿,皇上还没歇息,一个人坐在案桌后的椅子上发呆,李莲成壮了胆子上前,问:“皇上,您为何不留雪鸢姑娘侍寝呢?”

    “神女无意,襄王又何必强求。”玄寂离被他惊醒,敛了眉头说了一句,见旁边之人一脸愣愣的表情,又好气又好笑地点着他道:“平日让你们读点书,都不听,不懂了吧,朕的意思是,她不愿意,朕不想强求。”

    李莲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却越发不解了,“皇上怎知道她不愿意,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皇上想要,她敢不从吗?”

    “感情的事,朕不想强求。”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搁在心里没说出来,实因为他的心里有人了,再也装不下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