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良微微侧头,仿佛的确也是认真想了她的话。 他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又勾唇,惹得看在一旁的芷晴不住含笑,“你好似是那些唱戏的变脸人,当真瞧得我是眼花缭乱。”

    亦良以两手夹一夹她的鼻,宠溺笑道:“甚么乱七八糟的,我只是在想你适才说的话罢,你就这样说我。”他微微收敛了笑,正一正色道,“固然墨婼性子既是不好,只是我不与她过多相处,本也不应对她有什么仇恨的,只是她总这样难为你,当真叫我对她大感不悦。”

    芷晴含羞,道:“这样说来,你便是为了我?”

    亦良不看她,只低头作画,答道:“我不为你,难不成还为了梦柔么?”

    “谁知道呢,今夜你对我好,指不定明夜便去寻你那梦柔姑娘了。”芷晴板起脸,很是不快的样子。亦良无奈,只得过来哄她,直到见她脸上再次有了笑意,才苦笑着叹气道:“女人最最麻烦,不过几句话便要气恼这个气恼那个。你自己说,若你不闹,此刻我早早儿就能把画作好了。”

    芷晴佯装气恼,伸手就欲打,“咱们不过才在一起一日,你便嫌弃我啦?我还算是个脾气好的,这若换成梦柔,只怕你一百个哄她也不要理你。”

    亦良哼道:“所以无论母亲将来怎样逼迫,我都不愿娶那个女人做妻子。”

    芷晴依偎于他怀中,带了几分不满,小声道:“可是亦良,晚膳时我仔细听了她的话,不知为何,我总觉你与她关系很好。用一句‘青梅祖马’来说,当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所以你便是吃醋了么?”亦良抚着她的长发,微微笑道,“我记得从前我这样问你,你大气着离去。那么今日我再问你同样的话,你必须与我说实在的。我且问你,你见我同梦柔在一起或是听她怎样说时,可是在心里吃醋了?”

    芷晴红一红脸,本想着说不,转念却又一想,这样的日子只怕唯有这一日,或连今日都不曾说,往后,便再不会有这样的好机会了。如此想着,她伸手同亦良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喃声道:“我的确会难过,会妒忌。亦良,你莫要怨我,我当真便是见不到你对她好。或许正如你所说,我果真是在吃醋。”

    亦良笑声清朗,“好墨熙,为何偏偏要这时才说?你若早早儿说了,也好让我早高兴些。你听着,这样的话我只和你说一遍。无论她说什么,你只管半信半疑,切记不可全信。小时我的确常与她在一起,她性子顽皮,借着母亲颇是宠爱她,便总一副凌驾在上的模样。每每被母亲见了,也只说她年纪小,叫我多多包涵。她如此,我又能有什么法子?只是在一起相处时间久了,自然彼此熟悉了,对她也有了份纵容。到后来长大了,我娘想着小时唯一一个与我接触得最多的女子便是她,就私下里爹爹商量,未经我应允便定下了这亲事。我知晓后自是愤怒,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不愿,娘不提,渐而也被放去一边,若非这次梦柔突然前来,只怕我当真要忘记小阎尘中,还有一个叫梦柔的女子。”

    芷晴稍稍安心,笑道:“你倒是个会说的,不过几句话,便把自己抛得干干净净,好似全然与你无半分关系一般。”

    亦良一面作画,一面笑道:“我原本说得也不假,又有什么抛不抛之说呢?”他停下笔,细细打量芷晴问,“难不成你又要多心,不信我的话么?”

    芷晴掩唇笑着,忙摆手道:“瞧瞧,到底是谁多心?我分明什么也不曾说,你便要说这个说那个,真真儿是叫我好不委屈呢。”

    亦良笑一会儿,也不说话。二人沉默下来,不过多久,亦良唤道:“好了,你过来瞧瞧罢。”

    芷晴“嗯”一声应允,姗姗上前定睛一望,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惊得只差不曾吼叫出声。一时怔怔的不知如何言说,这般形象逼真,连同画上的人儿,也与真人没有半分区别。芷晴轻抚画中自己,鼻尖一酸,几欲又要落泪。

    “觉得可像?”

    “何止是像呢,完全与真人实景无半分区别。”芷晴抿唇,忽然又想起另外一样,不安道,“画自是美的,只是到了明日婼师姊见着这画中人……”

    亦良笑道打断她的话,得意洋洋道:“傻姑娘,难道我会忽略这一点么?”

    芷晴狐疑,“什么?”

    “你仔细瞧着。”亦良随手折柳枝在手,柳叶轻轻一拂画中人,便如飘在云空中的淡雾一般,一分一分渐渐散去,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芷晴惊奇不已,忙抢过柳枝,好奇的琢磨道,“这是何等宝物?这会是这样?”

    亦良解释道:“你心里的顾虑自然也是我所担心的,所以在画时,我特意用了小小仙法。你若想看咱们,便随便折柳枝轻拂月下景,咱们两个便可出现于画中了。若不要看,同法,以柳枝轻拂,人便淡散。任凭她墨婼再聪慧,也想不到这层了。”

    芷晴赞叹道:“不想这世上居然也有这等神奇之法,如此瞧着,倒好似我自己是井底之蛙了。”芷晴将柳叶拂过画中月下景,的确与亦良所说没有半分区别,看得芷晴好不欢喜,将画捧在怀中,欣喜若狂道,“好极了,有了此物,往后我回到阎尘,思念你时便拿出来一瞧。”

    亦良笑道:“即便是有朝一日你如愿以偿重返人间,若那时的你仍能想起我,同样也可拿出来一瞧。但愿此画能伴你久久,莫要将它摒弃了才是。”

    芷晴难过极了,哽咽道:“这是什么话?我便是摒弃了自己的性命,也绝不可能将你送我的这画摒弃了。我袁芷晴在此于你发誓,只要我活在这世上一日,便会视它如命,永远好好儿珍惜,更珍惜你。”

    亦良欣喜中,同时在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觉察到的落寞,“已是很晚了,你回去睡罢,我看着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