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重现打开之后,李寻欢才发现这一层都属于同一个宿舍。打开门之后发现左右两侧共有四个卧房,也是用甲乙丙丁进行编号。每个卧房面积都不大,似乎只是为了放两张床和两张桌子而已。南北侧是娱乐室和阅读室,中间则是巨大的公共休息区。和所谓的传统有些出入的是,李寻欢发现他已经有了确定的床位。

    一个人的大学生涯是从他躺在宿舍的床铺上开始计算的,因为从那个时刻开始,搬运行李的疲劳逐渐褪去,对未来的思索则会逐渐涌上心头。

    此刻的李寻欢,正安静的期待着室友们的到来。他心里有一丝忐忑,一丝不安,一丝憧憬,还有些许羞涩。作为一个不怎么爱和别人交谈的漂泊男,丰富的阅历锻造出了他博人眼球的气质。很多人都能从他的脸上看到成熟稳重的微笑。可只有他知道,那是天南海北的风雨洗刷出来的妆容,与内心无关。

    说起来今天还是个幸运ri,不久前,当他走进宿舍的时候,那个明知道虚假却越听越真实的女声提示他说:“恭喜您成为本栋宿舍楼第一位入住的同学。”因此,他还得到了些许礼品。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二十一世纪留下的传统,但他确定两千年前的北宋是不会有如此规矩的。

    当“大圣”举着各式各样的小工具回到寝室的时候,李寻欢才意识到所谓的礼物竟然是太阳能自动牙刷、纳米机器人沐浴露、新款的自适应智能电热毯,还有一个祥符学监参观导引器。

    “当当当”,就在李寻欢准备让“大圣”介绍一下如何使用这些礼品的时候,宿舍的门被敲响了。李寻欢跳起来跑到门后面,双手握紧了老式的门把手,瞬间,他开始想象这扇门的另一侧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长相如何?穿着如何?从哪里来?什么专业?会不会也有个类似的机器人助手?这样想着,他居然忘记了转动门把手。

    “当当当”,又一阵敲门声把他从想象之中叫醒。他下意识地转动门把手,猛地一拉门,却不料正好撞在了自己的额额头上。李寻欢“哎呦”一声,右手捂住额头向后退了好几步。

    门外站着的是个英俊的京畿路青年。“在下赵顼ps15】,幸会幸会。”那青年似乎很有教养,装作没有看到李寻欢的狼狈相,笑嘻嘻的自我介绍道。

    “不才李寻欢,草字作乐。”李寻欢强打jing神,微笑着说道。

    “寻欢作乐?哈哈,好一番洒脱的境界。”赵顼走进宿舍,抱拳一礼。他身后跟着两个助手机器人。“大圣”从他们的身份磁片上识别出了他们的名字,一个叫“司马光”ps16】,另一个叫做“王安石”。

    右侧第一间“天”字床位,便是赵顼的铺子。此时跟在他后面的李寻欢才注意到,这八张床位居然能是按照“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顺序进行编号。他同样也很喜欢这种编号方式。这些古老的东西就像磁石一样对他保持着神秘的吸引力。

    “来,喝杯橙汁。”赵顼坐到床沿上,很客气的对李寻欢说道。机器人“王安石”随即送上一杯新鲜的橙汁。

    “多谢。”李寻欢接过陶瓷杯子。看着里面橙黄sè的液体沿着雪白的瓷杯内壁上下起伏,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纠结。在他看来,橙汁这种机器压榨出来的饮品,是不应该放在古朴典雅的陶瓷杯里饮用的,如果非要喝的话,那也要按照一千年前的传统放在玻璃杯里,那才叫生活。

    可是对面的赵顼并没有看透他的表情,还以为他不喜欢喝。因笑道:“要不来杯别的?我这里还有草莓汁。”

    李寻欢尴尬道:“不是,我……我只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杯子。”ps17】

    赵顼还以为他说的是实话,笑道:“我还有几个,送你几个作见面礼如何?毕竟同窗一场。这杯子,可不像古代那样粗制滥造,它是由刚玉所做。不会摔碎的。”

    李寻欢见他把素雅的陶瓷制造工艺和令他乍舌的材料学联系在一起,心中略微有些不满。然而新同学之间,毕竟不好撕破脸皮,故而只是淡淡一笑,想找些话转移话题。

    正此时,宿舍门铃被按响。搁平常,李寻欢是很反感这种刺耳的吵闹声的。但是现在他正需要转移话题。“我去开门。”他笑着说。

    “不用,让‘王安石’去就行了。”

    “那……有些失礼吧。毕竟是第一次见面。”李寻欢继续寻找借口道。

    “说的也是,那我和你一起去。”

    李寻欢注意到,赵顼的第一人称用的是“我”,而不是他们文思派喜欢用的“某”。他便大体在心里确定这人是个科思派。不过这也没什么打紧的。没有共同语言的同学也是同学嘛。

    赵顼整理了一番衣着,然后才伸手拉开了木制的宿舍门。

    “你好,我叫赵顼,京畿路本地人。”

    “bond,james·bond.”

    李寻欢险些就要仰天长叹一声。比起按照古代礼数抱拳行礼的赵顼,这个家伙算得上是一位彻头彻尾的科思派。不过更让他惊讶的还在后头。“我住第二间,好像是乙吧,我有机化学没学好ps18】,不过应该是第二间寝室。”邦德说道。

    “是吗?那这位李兄便是你的室友了。”

    邦德移目望见李寻欢,露出了一丝浅浅的微笑。可李寻欢却觉得这个连古老的天干都不知道的“科思派”极有可能成为他人生中最没有共同语言的一任室友。

    稍后,在赵顼和李寻欢的注视下,邦德举着装有洗漱用品的盆子,背着一个刷大的黑sè背囊,拖着小火车一样连在一起的四五个旅行箱走进他和李寻欢的寝室。

    赵顼其实很想让机器人帮他一把,可是这家伙明显是个身体力行的科思派,不能让他把自己的好意当成是讽刺。

    “呦,这两个小家伙居然是我们公司生产的。”门口方向,一声惊奇的声音传来。赵顼循声望去,一个皮肤白皙,相貌平平的年轻人站在那里,正在指着“王安石”和“司马光”啧啧称奇。

    “这位也是我们的室友吧。不知足下如何称呼。”

    那年轻人才把目光转移到赵顼身上,笑道:“在下苏颂ps19】。有缘与诸君同住在此间宿舍。不知这位仁兄如何称呼?”

    “在下赵顼。”他刚说完这句话,就发现对方的手开始颤抖起来。似乎过了十几秒之后,苏颂才迟钝地抱拳回应道:“久仰久仰,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赵顼惊讶了片刻,脸上旋即浮现出尴尬的表情。对面的苏颂可是个观察力极为敏锐的人,他立刻转移话题,笑道:“某在鲁班集团实习的时候,见过这两个机器人。”

    赵顼奇道:“好古老的自称,却不料足下在鲁班集团,那可是帝国三大工业集团之一。”苏颂的笑容开始变得腼腆。

    如今的实习制度,对李寻欢来说,并不是一个具有传统特sè的制度。但赵顼却认为它设计的很合理。首先,他们并不是在最后一年才参加实习。而是只要通过实习岗位提供单位的理论考试,就可以在“理论引导实践”的真理引导下参与实习。这些单位大部分是国有企业以及同教育管理部门签署过佣人协议的私营企业。实习生的工资待遇则因其具体岗位而定。这样做的一个好处,就是缔造了大宋境内无数个凭借专业技能而年少成名的青年才俊。这些人一般都会被更高端的用人单位买断实习合同,进行更加系统的进一步培养。逐步成长为专业领域的栋梁。赵顼觉得,他眼前的这个苏颂应当就是他们中的一个,鲁班集团可是个从不花钱养废物的地方。

    “又一个科思派。”李寻欢感觉不太好,他似乎陷入了重重围困之中。

    ps15】赵顼:宋神宗名讳,书中人物姓名之来源请详见本书《此间的黑幕》卷。

    ps16】机器人“司马光”:以宋朝著名文学家、史学家司马光名字命名,为区别于之后出现的克隆人司马光,故而名字上加引号,或情节中交代其为机器人。下文中机器人“王安石”与此类似,不再赘述。

    ps17】刚玉之名,一说是氧化铝结晶形成的一种矿物,另一种说法是用该种结晶结合陶瓷技术生产出来的氧化铝陶瓷。不过硬度都极大,仅次于金刚石。

    ps18】中国的有机化学中,常用天干对应简单有机物的碳原子数以将其命名。书中邦德来自南亚地区,又崇尚科技,和古老的天干为数不多的交集就是有机化学了。

    ps19】苏颂苏子荣,北宋名臣,科学家。书中人物姓名之来源与其他主人公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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