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在谢道韫的扶持下从马车上下来时,伤者已经被抬到平坦路上。【小说文学网】

    伤者伤势严重,呼吸若有若无,身下铺了一层绢布,显然是细心的侍卫为了避免其伤口沾上泥土。

    谢安吩咐着谢道韫:“你去看看吧。”

    谢道韫除了才学出众外,还学了一身高明的医术,家中若有人生病,那都是先由谢道韫看过。

    谢道韫盈盈蹲下,将手轻放在伤者手腕处,丝毫不在意高门庶族之别。在南晋,高门与庶族的地位有着天壤之别,高门子弟大多自以为高贵,只将庶族平民当作低贱之辈,而庶族中人则以得到高门赏识为荣。谢道韫不顾贵贱之别,亲自验伤,更显得此女善良的本xing。

    谢安在旁打量着伤者,伤者面目黝黑,体型壮硕,胸口处鲜血染红了一片,手中紧紧握着一把造型古朴的长剑,sè呈乌黑,剑柄造型怪异,仿佛鸟儿的双翼,靠近剑柄出刻着“飞翼”二字。

    “这柄剑并非凡品。”旁边jing戒的宋悲风轻声说道:“若宝剑之间列出九品的话,此剑可入上上品。”宋悲风是一个高明的剑客,其阅剑无数,对于宝剑有种莫名的感应,他所持的忘情剑便是一把宝剑。如今在他的感应之中,伤者手中的这柄宝剑的气息仿若活着一般,犹如呼吸般吞吐不定,灵动无比。

    “哦?”谢安仔细地观察了半晌宝剑,却无半点发现,转而再次看向伤者面容。伤者头发短小,不及一个指节长短,显然经过修剪,又麻衣赤足,有若沙门头陀,其面目普通而不失魁岸,面形方正而菱角分明,浓眉鼻丰唇厚,天庭骨丰隆饱满,眉骨骨桂显而不露,隐隐约约若伏犀,颧骨有力有势,又不陷不露,眉宇之间隐隐有杀气透露,谢安看得心中一动。

    谢道韫此时已探病结束,起身道:“三叔,此人胸口受创,伤及心脉,兼且体内有股怪异的先天真气恣意破坏,万幸此人功力也不俗,尚可撑住xing命,不过其失血过多,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谢安道:“悲风,你先为其伤口止血,再让出一辆马车来,将此人带入府中医治。”

    “是。”宋悲风领命,小心地割开伤者衣服,涂上谢府上好的伤药,再送入马车之中。

    车队经过短暂的歇息,再次上路,前往建康。

    建康都城坐北朝南,建康宫位于城北,宫城南门为大司马门,从大司马门到外城正南门的宣阳门是长二里的御道,再出宣阳门到秦淮河的朱雀桥是另一截五里长的御道,总长七里的御道,成为贯穿建康城区的中轴线。

    大司马门外是一条宽阔东西相向的横街,东通东城门连chun门,西接西城门西明门,将都城分为南北两大部份。北为宫城,南为朝廷各台省所在地。而其他zhèng fu机构、重要商市、居民区,乃至宰相大臣的宅舍别馆,均在城外,主要分布于宣阳门到秦淮河长达五里的御街两旁。自西晋灭亡,北方饱受战火摧残,汉族大举南迁,达百万之众,南晋遂于建康地区设置侨郡,一时秦淮两岸ri益繁华,城内城外挤满南来的北方人,把建康变成融合南北风格的城市,非常兴旺热闹。

    朱雀桥又称朱雀航或朱雀浮航,是横越秦淮河接通御道的主要桥梁。所谓浮航,就是连舟为桥,平时作浮桥之用,遇有战事,断舟拆桥,立可隔绝两岸交通。像这样的浮桥,秦淮河有二十四座之多,但都不及朱雀桥名着当世,因从这向南可直达祭天的南郊。

    若朱雀桥是建康城区最着名的桥梁,那位于朱雀桥不远处、城外御街之东、秦淮河畔的乌衣巷,肯定是建康城区声名最盛的街道,因为南晋最显赫的世家大族,包括王、谢二家,均定居巷内。乌衣巷朱楼夹道、画栋雕梁,出入口由卫兵把守,只许高门子弟进出,寒门人士一律严禁内进,泾渭分明。“乌衣豪门”已成为当代最显赫门阀的代称。

    谢府车队驶过朱雀桥,由御道右转,马不停蹄地驰入乌衣巷,把守的兵卫不但不敢拦阻,还肃立致敬,脸上无不露出崇慕的神sè。如今桓温去世,未能加授九锡进而禅让成功,对于晋室朝野来说功劳最大莫过于谢安,此时谢安的声望终于超过了隔壁的琅邪王氏。

    一队骑兵从巷内深处呼啸着奔出,丝毫不在意谢安的车队,狂笑着从车队旁呼啸而过。谢府侍卫均紧握刀柄,怒目而视,却在未接受谢安命令之前不敢出手教训,只因那领头之人是名列九品高手榜的王国宝。若是其他九品高手,侍卫们照样无惧无畏地敢出手教训侮辱了谢府的狂妄之徒,可王国宝不同,他不仅是侍中王坦之的儿子,更是谢安女儿谢娉婷之婿,这才是侍卫们不动手的主要原因。

    王、谢两家是江左最着名的世家大族,自晋室南迁,两家对晋室的支持不遗余力,朝廷的要位,均由此两家轮流出任。而两家在南晋“举贤不出世族,甩法不及权贵”的政策下,更是如鱼得水,备受尊崇。竹门对竹门,两家一向关系密切,藉姻亲加强两方关系,共同辅政。

    可谢安知道王国宝的人品与本事,虽然为了家族的利益,无奈将女儿嫁与他,但对王国宝一向不屑一顾,利用手里吏部尚书的权利,紧紧地压制着他的发展,这导致了王国宝对谢安的怨恨。王国宝一向狂妄过人,若无王氏长辈在前,对谢安这岳丈一点礼貌也无。

    谢安并没有理会王国宝的挑衅,车队缓缓抵达谢家大宅。

    乌衣巷谢家大宅占地十余亩,沿秦淮河而筑,由五组各具特sè的园林合成,其中以忘官轩所在的四季园最负盛名,如论景sè,则以座落河畔的东园和南园为胜。

    松柏堂是宅内最宏伟的建筑物,高敞华丽,内为鸳鸯厅结构,中部有八扇屏风分隔,陈设雍容高雅。此堂亦是谢家主堂,外连正门大广场,遇有庆典,移去屏风,可摆设三十多席,足容数百人欢聚一堂。

    正门外是乌衣巷,对面便是可与谢宅在各方面相提并论的王家大宅魏峨的楼阁园林。乌衣巷西接御道,长达半里,笔直的巷道两边尽为豪门大族的居所。

    桓温去世,南晋朝野的态势越发诡谲,谢安回府,在外诸子弟均回乌衣巷谢家大宅内恭候。

    此时在松柏堂内,刚回谢府的谢安便召集了谢家所有主事之人议事。

    “三哥,目前荆州军态势如何?”说话之人是谢安的弟弟谢石,他排行第五,时任黄门侍郎。

    谢安缓缓道:“如今南郡公刚刚离世,扬州刺史桓冲接管了荆州军。桓熙、桓济与叔父桓秘yin谋击斩桓冲,却被桓冲识破,率军逮捕三人,桓秘被流放,桓熙、桓济被软禁。桓冲宣称:奉南郡公遗命,由幼子桓玄为世子。”南郡公是大司马桓温的爵位,而桓冲、桓秘均为桓温亲弟,桓熙、桓济、桓玄均为桓温亲子,这次yin谋可见权力的诱惑会使人漠视亲情的存在。

    “三叔,南郡公虽去,可荆州军仍在,其下层军官均为桓氏亲信,如今桓冲统领其众,大权在握,若其有桓温之异心,恐为祸患。桓氏还有桓豁、桓石秀等人均居要职,不得不防。”此时发言的是谢安的侄子谢玄。

    谢玄被谢安认为是谢家的芝兰玉树,从小便受到谢安的jing心培养,此时任东中郎将,刚刚率军击退了占领会稽的孙恩,略微报了谢道韫丧夫之仇。谢玄人称“九韶定音剑”,自二十三岁击杀上任的两湖帮帮主“刀魔”向在山,跃升“九品高手”上上品的宝座,七年来未逢敌手。

    乱世出英雄,这一代南北汉人武林均是高手辈出,可是北方汉人武林的翘楚如安世清、江凌虚、竺法庆之辈,夹杂胡人武技心法,而南方的孙恩,则被视为邪魔外道,故能承先启后、继承汉族博大jing深的武技者,舍谢玄外尚有谁有这个资格。

    谢安抚须摇扇,轻松无比,笑道:“桓冲虽为桓温的亲弟,接受了桓温的荆州军,可其忠心于朝廷,我接到其代为上传的奏章,奏章上表将原来桓温自行裁定的死刑判决缴回朝廷。故其绝不至于反叛。”

    谢玄担心地道:“即使桓冲不反,可荆州军的权势太过于集中,桓冲若去,他的继任者恐怕就没有桓冲的气量,恐生变故。”

    谢安沉吟片刻,点头道:“你所言即是,是有必要分摊荆州军的权势。这样吧,为了避免桓氏的反弹,我会上表陛下,将荆州军势力一分为三,让桓冲、桓豁、桓石秀分别统领,以后再慢慢图谋。”

    谢石赞同地道:“此法乃万全之策。”

    谢安见谢玄也点头同意,转过话题道:“这次将你们叫来,另有其事。”见二人静心凝听,继续道:“如今北方氐秦已灭鲜卑燕国,仇池公杨纂投降氐秦,氐秦已获得攻取我巴蜀的前沿阵地,据情报显示,氐秦最近蠢蠢yu动,恐派大军入侵益州。自北方汉人王猛以一介寒士,接连得到苻坚的重用提拔,整顿吏治,消除贪腐,兴学校,开民智,兴修水利,明律法,有罪必罚,有才必任,短短几年间臣服匈奴刘氏、乌桓独孤部,灭燕国,其景略之才,不亚于管仲、诸葛亮,可惜如此人才却为外族胡虏所用。现如今,氐秦国富兵强,实乃我大晋北方头号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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