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发现它的时候,地面上还有焦味和一些被烧过的痕迹。”霍格尔向西里尔转述着他当日所见。

    西里尔盯着眼前的图案,这是一幅六角等边的图案,便如同是两个大小等同的等边三角形以相反的角度,角角对接形成了六个大小相同的小等边三角形和当中的正六边形,并且由一个圆形将六角的连接起来。

    “您…可有头绪?”霍格尔试探性地问道。

    西里尔摇了摇头道,“这不是我们诺曼人神话当中的东西,看起来似乎也不像是天主教或是东正教的图像,可是我也不敢肯定,还是要交到‘元老院’给那些人看一看,说不定本土人或是罗马人会有什么线索,毕竟‘基督’是他们信奉的宗教。”

    霍格尔听了有些失望,不过也在意料之中,当下点了点头,而后想起了什么又道,“您刚刚思虑良久,还没有说对那名蒙面骑士的怀疑对象呢。”

    听了霍格尔的话,西里尔挑了挑眉摊手笑答道,

    “我。”

    ……………

    另一边的贫民窟内…

    叶戈尔吃罢了自己打回来的鹿肉,将几片老人们熏制好的鹿肉干戴在身上,这样一来倘若他日后还要出门打猎,这几片肉干则是十分便利且有效的应急食物。

    尿急的叶戈尔走出了屋子,来到一棵树下方便,“明天要不要也去打点什么回来呢?可是人真的好多啊,那么大的一只驯鹿连顿晚餐都不够,而且也不能保证每次打猎都能成功,就算次次成功,那么出人头地的事是不是就没时间落实了呢?”

    “嗯?”就在叶戈尔跟自己自言自语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不远处似有动静。

    是错觉吗?

    不,猎人从不相信错觉,

    叶戈尔一个瞬间绷紧了神经,黑夜间的他如同豹子一般迅捷,很快便找到了制高点,一棵巨大的白蜡树,将周遭的动静尽收眼底…

    “那…那是?……”

    几根零星照明火把,草间人头窜动,在叶戈尔困惑的时候,远方传来了今夜的第一声悲鸣…

    紧接着的是第二声,第三声,以及黑夜之中凭空乍现的火光。

    “这到底…”叶戈尔瞪大木讷的双瞳哑言失声,“…是怎么一回事?”

    回到西里尔与霍格尔一边,寒冷的天气使得这里昼短夜长,夜色袭来,二人隔火相观,隐隐约约,好像看得到彼此,却又看不到彼此。

    “您?”霍格尔低声道,声音不大,几乎被火柴堆的噼啪声掩盖,听不得其语气。

    “呼…”西里尔抬头仰视天上繁星笑道,“在‘元老院’看来,我有充分的理由刺杀‘大公’,而据你所描述的那位蒙面‘黑骑士’的身手来看,又可以说与我十分吻合,帝都的家伙们不会,也不愿相信在列的‘骑士’高手们有人会去做任何对‘大公’不利的事,所以在‘罗斯’境内,我这种不在编却又恰好身手不错的闲人,便有了很大的嫌疑。”

    “教官……”霍格尔耷着头喃喃而语。

    “虽然这只是凭空的猜测,又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是在如今我已失去‘大公’这支保护.伞后,该已足以判我的罪了吧?”西里尔耷头看着柴火上的火光,双眼有些迷离,似是在追忆着某人、某事。

    “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霍格

    尔有些突兀的,凭空说了这么一句。

    “……”听了霍格尔的话,精神有些游离的后者回过神来,抬起头,眼睛有些深邃地盯住霍格尔,略显冰冷地说道,“我要你一根小指。”

    霍格尔闻言一怔,瞳孔张起有些不明所以。

    “还记得不久前你在‘基辅城’中驰马撞倒了一名斯拉夫少女吗?”西里尔低头喝着自己手中的番薯酒解释道,“她是我养大的,即是我的养女,那日她没能撑过来。”

    “…那天骑士团奉召回帝都,即是大公遇害的日子…”

    “我知道。”西里尔依旧喝着自己杯中的番薯酒。

    “只是一名斯拉夫人,您真的想这样吗?”

    “当然不想…”西里尔盯着杯中酒淡道,“…我本想以命偿命,但是念在你还太年轻,而且错并不都在你的身上,真正有问题的……是眼下整个帝国的观念体系。”

    一时间二人无语,

    夜,

    格外冷寂。

    一层薄薄的汗水,

    浮现在霍格尔的额前,

    在这片寒冷的冰冻大地,即便裹着几层大衣,汗水也是很少光顾的,

    原来,

    不知何时,

    霍格尔的左手上,

    已少了一截小指。

    鲜红的血水打在了皑雪之上,霍格尔用布条在手掌之上缠绕,而后用嘴巴咬住另一端,勒紧手掌以防止更多鲜血溢出。

    夜格外的静,似乎再多只言片语也是枉然,

    这是两种观念的碰撞,

    他,

    无法容忍人命被视为草芥,

    而他,

    则如何也理解不到,为何为了一条贱奴的性命,便要去高贵如己的一根手指,

    霍格尔自断小指,为的是眼前这位自己曾经的教官,心里对其残余的敬佩与崇敬,而这些,在今晚…

    怕是要随着自己这根断了的小指,而烟消云散了吧。

    起身,无别,

    彼此的心便作这寒冬飞雪…

    已凉透入骨。

    他明白,

    这位曾令自己十分骄傲的得意门生,在他心头那已深入骨髓的主奴观念,是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他不明白,

    拥有即便在诺曼人当中亦是最高贵‘王室’血统的他,为何要去与那些贱奴为伍,在与南部的罗马人、保加利亚人甚至阿拉伯人的贸易往来中,他们不过是廉价的商品,在罗斯境内,他们不过是低贱的奴隶,然而就为了这样一条贱命,便要去自己一根手指?

    在二者的心中,

    彼此皆已无可救药了…

    回到叶戈尔所在的贫民窟内,

    不知为何,不知何时,

    这里竟是凭空起了刀兵之劫,染了火光之灾,

    “嗯?…好暖和啊……”

    熟睡的孩童睡梦中还在惊讶寒冬深夜哪里来的暖流,它身旁的一位大姐姐已将其推醒抱起…

    “快逃啊!”

    “嗯?”揉着惺忪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火光,入耳的尽是嘶吼惨叫之声。

    场面一片混乱,杀人的尽是一些身着黑袄蒙面之人,其中有人发现了逃出的大小二人,举刀便已杀来。

    孩童吓得举起小手,不过

    也是徒然,只待手起刀落,今夜便要再添亡魂,

    “叮!~”

    一声脆响,孩童再张开眼睛,眼前多了位银发少年,

    “你们…”叶戈尔紧握手中双刀,猛一发力将前者弹开,咬牙怒道,“…到底是些什么人啊!?”

    黑衣人虽被弹开,但是没有丝毫犹豫的,很快便翻身再上,叶戈尔将大小两位贫民掩在身后,不过方才接了几招,便感觉十分吃力起来,而在叶戈尔那颗年少稚嫩的心里,悄然间升起了一丝恐惧。

    其实叶戈尔虽然年少,但是不论气力或是身手,他皆在眼前黑衣人之上,只不过…

    黑衣人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已经让从未杀过人的叶戈尔心头胆寒,不战自败了。

    “这个人的眼神!…”二人刀刃相交,四目相对,叶戈尔的凉意已浸透全身,“这…这些家伙不是普通人!”

    叶戈尔转身将对手刀刃让开,借助惯性用背部将其顶退,随即大喊道,“跑!朝着树林,带上那几个孩子,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寒夜里,叶戈尔的两只手掌上已浸满汗水,他虽然是名不错的猎人,但是未经训练,从未取过他人性命的叶戈尔,根本无法在这些人面前发挥出平日里的水准。

    “长辈们教导过,猎人猎杀生命是为了得到食物,为了生命的延续,这是自然之理,可是…”很快的,叶戈尔身前的黑衣杀手,已增至三人,“他们这般无故屠杀是为了什么?即便最可恶的山贼也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叶戈尔不明白,他虽盛怒在心,但其实是惧多于怒,他根本无法握紧自己的两柄短刀,经常狩猎的叶戈尔这次变成了猎物,眼下最好的策略便是逃跑,因为若是战,他心里已经知道了结果。

    可是…

    “我的身后…”他的脑中浮现出了那日面包店拿自己开心的几个孩子,以及…那位在帝都主街因他丧命的小偷姐姐。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叶戈尔站定了脚跟,强压住心头的不安,只想着为身后还能逃的人,多争取一些时间。

    可是没有任何多余的说话,三个黑衣杀手提刀斩来。

    “该死的混账!~”

    叶戈尔除了硬着头皮…

    …已别无他法。

    而此时在远处的悬坡壁崖,有两个身影正远远地注视着贫民窟内所燃起的大火。

    “嘿嘿嘿,想不到竟做到这种程度,这些家伙们做的也还真是过火啊,你说是不是啊,沙利叶?”一把略显阴森衰老的声音。

    “……”另一边没有答话,不过额头略微耷沉下去。

    “哎呀呀,不好意思,是不是让你想起了些什么不好的回忆了?毕竟十几年前发生在‘梅戈里’村的惨…”

    “住嘴…”平淡的要求,带有丝丝怒意,却不见情绪波动,“虽然我们在这里有任务,可是我可不喜欢一个阴诡的老家伙整天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地唠叨。”

    “…嘿嘿,你这家伙。”说着,另一把阴测测的呻吟渐渐远去。

    而借着月光,看得清了,

    这二人竟然是…

    在郊外教堂杀掉十二位‘罗斯’帝国‘骑士’的蒙面人与那名穿着黑袍,牧师模样的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