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什么?”看着有模有样在翻着自己母亲眼皮的戒嗔,少年惊道。

    “贫僧刚刚说婶…女施主该是得的痨病,”一边说道,戒嗔还在心里分析着,“没有发烧,身体没有汗水,该不是着凉,脉象浮滑,脸色发白,鼻子堵塞…”

    这么想着,入了神的戒嗔自然地转向了少年娘亲的嘴,双唇分开,戒嗔还自顾自地念叨着,“嘴里并不干,舌苔薄白,不会错了…”

    少年的母亲不过才三十几岁,被人看舌头这种事还是很羞人的,可是眼前的还是个小孩,不可能会是不好的初衷,加之身体虚弱,便也就随戒嗔去了。

    “让我想一想哈…”嘴里嘟囔着,戒嗔还在摆弄着手指头数道,“麻黄,桂枝,半夏,干姜,五味子,白前,甘草,细辛,杏仁……”

    而一旁的少年已看得目瞪口呆。

    “你…你是大夫?”少年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戒嗔的思路被打断,这才发现身旁站着那个少年,而后答道,“贫僧是药师。”

    村中没有大夫,大家逃到这里后,只是凭着一些老人传下的土方子来解决一些常见的疾病,而少年随着父母来到战外村的时候,还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对于大夫这个职业,他只是听过,却毫不了解。

    如今来了个药师,虽然年纪很小,但是却有模有样,少年对于戒嗔说的话,还是抱了许多希望的。

    戒嗔一路赶来,行囊有限,在汴梁补给了一些物品后,他的包裹中还是有些草药的,不过还是缺了几味药。

    “要想法子弄到五味子,白前和细辛才行啊。”回到农家汉与俏媳妇的家中,戒嗔翻出自己的小药箱,里边的药材实在有限,多数药材也都是北方特有,像是半夏这种药材,中土南方很少见,所有买的时候戒嗔还特地问了店家,哪些了‘钱塘’那里买不到的。

    而至于少的这三味药材,戒嗔还是有把握的。

    五味子躲在高山处,一般海拔一千七百米的地方,

    白前多在江边,河岸,沙石间以及丘陵可以找到,

    至于细辛可以在阳光充足的地方便可寻到,

    采药与制药是完全不同的两门学问,单单是为了识别药材的种类,戒嗔就花了好久的时间和很多精力。

    可是有一个问题…

    戒嗔抓着脑袋头疼地自言道,“这些药材都要入春后近一个月才能进入花期,果期可能还要两个月,就算在花期的时候采摘,也不知猛子哥哥有没有那个耐性啊。”

    离开少年家里前,少年在身后叫住了戒嗔,有些害羞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叫做王猛,村里的人都叫他猛子,还为在田地里推小和尚的事道了歉。

    戒嗔坐在了地上冥神苦思,他明白痨病的治疗不是个把月便能起效的,而且痨病要想根治几乎是不可能,只能固本培元,减轻症状,平时注意饮食和休息。

    本来已经要辞行的戒嗔,也改了主意

    “师傅说过有两年的时间呢,去了那个什么钱塘的地方也没什么急事吧,先留下帮帮大家的忙吧。”

    村中没有正统的大夫,又遇饥荒,戒嗔决定暂时留下,出自己的一份力,报答张三大叔的那份恩情。

    戒嗔先用麻黄汤加了几味药材给猛子的娘服了下去,谁知才几副药下去,猛子的娘果然就有所好转,咳嗽的轻了,也能下地走路了,还因为猛子不听村长的话耍脾气种田而教训了猛子一番。

    可饶是如此,猛子还是开心得哭了出来。

    看着二人开心的模样,戒嗔也咧嘴笑了笑,可是他心里清楚,“痨病是不会耽误走路的,猛子哥娘亲之所以连地都下不了,是因为咳喘得太厉害,身心疲劳,而且又没有什么正经的食物,体力不支,这么下去身体垮掉是早晚的事啊…”

    戒嗔终于可以明白,为什么猛子那么着急耕地了。

    就在戒嗔还在想着怎么帮村长阻止其他住户现在就开始耕地的时候,一件有趣的事发生了。

    家家出人来到张三的小土屋,请戒嗔去家里给身体乏弱有恙的家人们诊脉瞧病。

    而当张三带着几个同村打猎回来,看到自家门前排了这么长的队的时候,不禁眉头一挑,不明所以。

    而嘻嘻哈哈和乡里聊着天的小媳妇,看到张三回来了,赶忙抱着自己的宝宝迎了上来夸道,“当家的,真没想到嘉容那个娃子这么厉害,他居然还懂得给人瞧病,而且瞧得还怪好的嘞,这下子咱村不怕没大夫了。”

    “看病?”张三一边说着一边往家走,把打来的几只野鸡放到了架子上,隔窗看着屋内的情形。

    只见戒嗔有模有样地伸着小手搭在病患的脉上,和平时那个一讲话就脸红搔头的小家伙儿完全不一样。

    看了一会儿,俏媳妇也跟在了张三的身后,哄着孩子笑看着张三。

    “哼,这样还好…”张三说着哼笑一声,转身离开还笑道,“起码不像个小姑娘了,不过离男人还差的远嘞。”

    张三为人看不惯男孩唯唯诺诺,说话吞吞吐吐,所以这些日子和戒嗔相处下来,戒嗔的言行总给他感觉像是个小姑娘一样,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不过他倒是也没有给戒嗔脸色看,不过今日看到了戒嗔认真时候脸上闪过的那抹英气,张三才终于觉得,可以慢慢试着和这个小家伙交谈了。

    其实村民们并不是不尊重村长,只是家家担心饿肚子,担心亲人的身体,而戒嗔的这一插曲,也在某种程度上大大减少了村长所受的压力,担忧和恐惧的膨胀无处发泄,如今像是终于找到了出口,没人非要再尽早种粮食,大家慢慢地对戒嗔的话十分相信,首先众人以往对出家人不打诳语的这个印象还是有的。

    戒嗔带来的药材很快就要用光了,而且还总是缺少成分,不过戒嗔决定先治标,稳住村民们的心,等过一段时间,自己便动身去采药,这里四面环山,又临河,周围可采摘草药的地

    方绝不会少。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戒嗔的医术自然不在话下,这让村民躁动的心舒缓了许多。

    可是毕竟治标不治本,村中的粮食跟不上,缺衣少粮,如今剩下的口粮早就没了营养可言,食不果腹的村民身体的抵抗力很差,尤其是老人和女眷。

    入春气候变换,又是疾病的高发期,而现在村中四十余口村民的一部分重要食物来源,则是仰仗张三等的一行猎户。

    村民多来自北处的涿州城,涿州城地处交通要道,粮食多可耕种,饲养家禽家猪,而牛羊也都多是通过商业买卖,根本就没什么猎户。

    张三是这些年村里出的唯一一个成功的猎户,但是这份工作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好的。

    几次打猎下来,数名同行者很多时候不但帮不上忙,反而有时会因为不懂得隐蔽而惊到了猎物,导致狩猎失败。

    到了后来,这些同行者变成了返途时候帮张三抬猎物的劳力。

    看到张三箭术的精准和在山野中行动的迅猛,众人都唏嘘不已,难免会想…

    这人要不是瘸子,得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吧。

    可饶是如此,最近过于频繁的狩猎,让张三也有些体力不支,拖着那条瘸腿,步履维艰。

    人们开始在周边寻找可以吃的蔬菜,也有人赶去河边下水打鱼,虽然依旧供不应求,但也勉强算是还撑得过去。

    这一天戒嗔背上了自己的药箱,辞别了张三夫妇,决定上山采药。

    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和诊断,戒嗔发现村民们其实并没有什么病症,多是身体虚弱,营养不良,真正情况严重的也就是猛子娘一人。

    痨病患者本就体弱,加上吃不饱饭,才会这么严重,而至于缺少的那三味药材,白前和细辛并不难找,只要时候一到,戒嗔有信心一日便能找齐,可是五味子在高山之间,而戒嗔又对这里的山脉不甚了解,要想登到五味子生长的高度,戒嗔必须在日出时便动身,这样才能赶在天黑前回到村子。

    听了戒嗔的想法,夫妻二人也没理由阻拦,俏媳妇给戒嗔装好了早中饭需要的干粮和水,还放了两个鸡蛋,嘱其一路小心。

    戒嗔两只手接过包裹,心中说不尽的感激。

    看着戒嗔那瘦小的身影渐渐走远后,张三深邃的眼神一变道,“山中可能会遇到猛兽,劳烦娘子给我准备两个馒头,我要进山确保他没事。”

    “嗯?对啊,这样也好,”俏娘子仿若恍然大悟,心道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进山的确让人不放心,便回到房间给张三准备好干粮和水,临行前还叮嘱道,“当家的啊,你前两天才刚打猎回来,今天又要进山会不会太累啊,而且那个孩子已经走了一会儿了,你这腿脚还能追上吗?”

    “放心吧,我可是你的男人,准备好晚饭,傍晚我们便回来开饭。”张三亲了俏媳妇的额头,便转身上路了。

    俏媳妇望着张三的背影,满面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