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去?”魏二苟见一向热衷声色犬马的黎叔儿突然矜持起来,执意让他们俩去妓院打探,自己却充起了道貌岸然的老夫子,不禁有些奇怪地看向黎叔儿求证道。

    “叔儿好歹也是有头脸的老神仙,认识我的人太多,去哪里,实在是多有不便,呵呵”黎叔儿扭捏了一下,终于说出了不得已的苦衷,引得杨亿和魏二苟同时发出了幸灾乐祸的哂笑声。

    当下,黎叔儿拿出两张百两的银票交与杨亿和魏二苟充门面,又让他们俩脱下身上的青纳衣衫,换上洋绢平顶小帽,各自穿了一件蛋青贡绉棉衫,外罩一件泥金色大花头线绢面马挂,套上松花绿洋绢面的夹套裤,脚下再穿上一双下时式元缎暖靴,俩人往那一战,就是一对出去寻花问柳的富家公子,纨绔子弟。

    看了看打扮得簇新的杨亿和魏二苟,黎叔儿满意地点点头,告诉他们俩出去后,只管打听一处叫潇湘馆的地界,便会找到那沧州城内的烟花之地。

    “叔儿,你可得守口如瓶啊,绝对不能让柳若雪知道我去窑子啊,万一她不幸知道了,您可得给我证明,我去那地方是真有事儿,可不是扯犊子去了,听清没,叔儿?”魏二苟刚要出门,忽然想起了什么,翻身看向黎叔儿,一脸不托底地嘱咐道。

    “放心吧,叔儿知道该咋做,你们只管去办你们该办的事儿,去吧去吧,磨唧呢!”黎叔儿马马虎虎地点了一下头,就将杨亿和魏二苟推出了房门。

    出了房门,杨亿和魏二苟就跟做贼似的,逃也似地溜出辕门,到了街上,见那平日里人迹寥落的街面上行人如织,这才意识到这两日城外的太平军休战,一直蛰伏在家里的居民们正好趁此机会出来透透气,再采买些日用品,所以街上比往日热闹了许多。

    见街上有赶脚的骡车,杨亿和魏二苟拦住一辆,跳上车,告诉那车夫去潇湘馆,车夫对于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逛窑子早已司空见惯,亦不废话,扬起鞭子,一路“”地向城西跑去。

    行不多时,车夫一声吆喝,骡车停了下来,杨亿和魏二苟从车棚内跳出来,摸出十几枚铜钱打发了车夫,迎面就见一道三四米宽、青砖绿瓦的胡同出现在眼前。

    杨亿和魏二苟怔了一下,但看到那胡同深处若隐若现、鳞次栉比的典雅小楼和琴瑟之音后,便会意地一笑,迈步朝胡同里走去。

    进到胡同走了不足五十米,就见里面豁然开朗,胡同两侧,俱是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的三层小楼,正门上的金丝楠木匾额上刻有环采阁、金美楼、燕春楼、潇湘馆、美锦院等名字,果然是一处繁华的烟花圣地。

    因为记着黎叔儿所说的潇湘馆,杨亿和魏二苟不理会那些站在楼前玉阶上搔首弄姿、蝶声浪/语的青楼女子们,抬腿进了那位于第三家的潇湘馆内。、

    一进潇湘馆内,迎面就见立着一座半人高的汉白玉神像,那

    神像高冠博带,造型似春秋文官,下面立有香桌铜炉和果蔬菜品,还有一神牌灵位,上写着“敬奉祖师爷管仲”。

    绕过神像,正面是一旋转而上。至二楼各分左右的朱漆木梯,二楼挂着鲛绡宝罗帐,一楼则是遍布盆栽的观赏性花草,高达五米多的棚顶悬着无数灯彩,熠熠生光,廊檐内外及两边游廊罩棚,将各色羊角,玻璃,戳纱,料丝,或绣,或画,或堆,或抠,或绢,或纸诸灯挂满.似明月一般。

    一楼宽敞的大厅内,各自用栏杆分割成方格形状,每一眼方格内,安放者两张竹案,一个上面设着杯箸酒具,一个上头设着茶筅茶盂各色茶具,自有一干身穿糁紫衫、白绢裙,乱挽乌云,黄恹恹面容的妓、女在招呼那些趁着短暂的太平时光来偷腥的嫖客们。

    因见杨亿和魏二苟是生面孔,衣着又很光鲜,那一贯只认衣衫不认人的大茶壶赶忙一脸谄笑地迎了上来:“呦,二位爷,一看您二位就是风月场上的魁首,百花园里的状元,今个儿光临潇湘馆,是我们姑娘的荣幸,二位爷受累赏小的一句话,您是有想好的姑娘啊,还是出条/子啊,小的好给您二位去张罗,嘻嘻”

    “我草,条/子?你他妈那只眼睛看出我们是警察了,诶?”见那大茶壶一张嘴就识破了杨亿的身份,魏二苟大感意外地瞪着那大茶壶问道。

    “啊……啊……”那大茶壶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杨亿和魏二苟,不知道这气场十足的二位爷是在故意戏耍他,还是想摆派头,因而一脸陪着笑,一面紧张地观察杨亿和魏二苟的表情。

    杨亿以前上警校时,在学习社会治安管理学科时,曾经研究过中国娼妓的发展史,还记得一些古代娼妓的常识,知道在近代妓院里都会用一些行话,比如,嫖客带自己的女朋友去逛妓院,叫“过班”,妓/女在一个阶段嫖客少,窑头、掌班的便让她将黄表纸点着,在桌子底下、床底下燎,叫“燎屋子”。而这大茶壶嘴里的“出外条/子”,也是一句行话,意思是妓/女出妓院外陪客、佐酒、打闹、说笑、唱歌曲、唱戏。当然,出外条/子也分为两种,一种是官条/子,就是去县衙陪客,那些官差衙役根本不给钱。还有出私条/子,就是巨商大贾或有头有脸绅士点几个妓/女陪客助酒,包车接送、陪客人吃喝划拳。

    见那大茶壶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己和魏二苟,杨亿当然明白魏二苟嘴里的警察等后现代词汇已经将那清朝的龟公彻底整蒙圈了,遂连忙故作促狭地笑道:“我这朋友诙谐得紧,平时就好闹个笑话,你莫要招惹他,否则一会非但赚不到银子,还会讨他一顿老拳的好打,呵呵”

    见杨亿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那大茶壶这才放下心来,继续满脸堆笑地问道:“二位爷,今日生意好,那南角正巧还有张桌子,您二位先去歇歇,我去将姑娘们唤下来,请您二位上眼,可好?”

    “那还等啥啊,撒愣去啊,不知道我憋得都狼

    哇的了,磨唧呐!”魏二苟见自己露了怯,怕那大茶壶起疑心,遂斜楞着眼珠子,摆出色中饿鬼的狰狞面孔来吼道。

    那大茶壶先是被吓了一跳,但旋即就一脸我懂的暧昧表情,嬉笑着向那二楼跑了上去。

    打发走了那大茶壶,杨亿和魏二苟正要趁此机会在那潇湘馆里转一转,看看哪里像是地眼,就听着身后有人粗脖大嗓地喊了起来:“老鸨子,整点饭,送到小月峨屋里,要快啊,不然我点你房子。”

    杨亿和魏二苟回头一看,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汉子正咋咋呼呼地走进来,一看就是一个兜里有俩钱就不知道怎么得瑟好的土鳖流氓嘴脸。

    杨亿和魏二苟也未将那来人放在心上,闪身就从那男子身后绕过,不想那男子正在那比比划划地在那吆五喝六的,根本没看见后面来人,结果右手一挥,碰巧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老者一趔趄,撞了那汉子一下,结果那汉子跟熊掌似的右手掌就“啪”的一声,掴在了魏二苟的左脸上。

    突然遇袭,魏二苟被打得一愣,而后气急败坏地怒视着那汉子,就要发作。不想那汉子回过头看了看跟比赛谁眼睛瞪得大的杨亿和魏二苟,张嘴说了句:“瞅你妈个b瞅,再瞅我把你撅把了喂狗。”,一看这两个公子哥和他犯照,顿时就有些冒火,说话也是带着挑衅的意味。

    那汉子怎么会这么嚣张?杨亿和魏二苟并不知晓其中原因,但那些嫖客却个个心里明镜似的,因为这来的不是别人,乃是卸任的大学士瑞麟的妻弟萨日哈,也是城中为数不多的旗军的把总,平日里骄横惯了,到妓院更是作威作福,沈如潮和德成碍于瑞麟的面子,也奈何不得他,只能任其胡为。

    杨亿和魏二苟不认识萨日哈是谁,再者说了,就他们俩那性子,就算是真知道他是瑞麟的小舅子,恐怕也不会将其放在眼里,所以魏二苟见那萨日哈嘴里不说人话,大火苗子腾地一下子就从胃里窜出来了,一张嘴骂道:“小/逼崽子,跟谁俩呢,诶?”

    于是,陆铁锤绕着楼下的大厅豕突狼奔,俩日本人在后面猛追,而且当当就是两枪。

    “你娘的,竟然骂俺?”萨日哈骄狂惯了,没想到魏二苟竟敢当众骂他,自感颜面被伤,伸手揪住魏二苟的衣服领子,然后就掏出一把手铳,对准魏二苟的脑门威胁道:“今日你若跪下给俺磕十个响头,俺便饶了你,如若不然,便一枪结果了你!”

    “我他妈最恨别人用枪指着我的头,很伤自尊心的你知不知道?草泥马的,撒逼楞拿开听见没,听见没?要不我让你后悔生出来,草!”魏二苟也彻底被惹火了,瞪着眼珠子横楞着那萨日哈,嘴里没一句好听的。

    “我日你娘的,老子废了你……”萨日哈被魏二苟给气得都抓狂了,脑子一热,就要扣动扳机。

    就在这时,只听得哗啦啦一阵响,便见魏二苟与萨日哈是二人之中倒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