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还要从数月前说起,当时,在威定城中突然出现了一位游方道人,这个游方道人法术精通,敢把手伸进沸腾的油锅捞出锅底的铜钱,还会生吞火焰,轰动了整个威定城,如果刘子秋在这里,自然知道那不过是江湖术士的小把戏,把手伸进油锅,只不过是因为油锅里加了硼砂,看上去沸腾了,其实油温不过三四十度,摸上去正舒适呢,至于生吞火焰,同样只是些障眼法罢了,但威定城地处偏僻,当地的百姓哪见过这样的把戏,一时竟把那个游方道人当作神仙下凡,

    仙度有缘人,并不是谁都可以得到神仙青睐的,游方道人在城中露了这一手之后,便寻了处小院住了下來,深居简出,任谁求见都一概不见,只说沒有缘份,就连西海郡郡守韩畅想要见他,都被他赶了出來,

    西海郡是刘子秋起家的根本之地,这里甚至产生了一个新的民族西海族,对于自己的根本之地,刘子秋自然格外重视,特意委派了韩世谔跟侯苏苏的长子韩畅担任郡守,韩世谔也是开国功臣之一,又是李靖的表弟,对朝廷的忠心自不待言,刘子秋把他的长子安排在西海,也表明了自己对他的信任,因为有了朝廷的支持,韩畅牢牢抓住了西海的权力,在整个西海郡,沒有人敢不给韩畅面子,但让人意外的是,韩畅并沒有找这个游方道人的麻烦,于是,关于游方道人的传说越发神奇,

    其实,韩畅之所以忍下这口气,却是因为刘子秋一直强调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而韩畅是执法者,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因此韩畅虽然被那个游方道人赶了出來,却也不敢强行硬闯,更不敢随便找个由头对他兴师问罪,结果反而成就了那个游方道人的名声,

    如果游方道人只是有名声也就罢了,毕竟光有名声如果不有所动作,同样不会对周围的人和事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是,这个游方道人在威定城中枯坐了半个月,不知道回绝了多少拜访者之后,忽然同意让拓跋元居进了那个小院,当时,拓跋木弥忽然染病,拓跋元居前往求见游方道人,是为了给老王爷求医问药,事实上,拓跋木弥的病症已经经威定城中的官医诊治过,不过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只是拓跋元居见父亲咳嗽日盛,担心威定城的官医诊断不准,这才來求游方道人,

    在小院中,游方道人对拓跋元居说了什么,外人自然无从得知,但那一天之后,游方道人并不见了踪影,有人说他重归九天之上,也有人说他继续云游四方去度有缘人了,总之,拓跋元居从小院出來的时候,手中便多了一匣仙丹,这些仙丹,每一粒都有鸽蛋大小,色泽金黄,透着一股奇异的香气,整整六粒,可是谁曾想到,在拓跋木弥服下这六粒仙丹之后,居然一命呜呼,这样一來,拓跋元居却坐实了弑父的罪名,

    当然,拓跋元居从游方道人那里获得仙丹,以及拓跋木弥服食仙丹,都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才知道,而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是拓跋部的首脑人物,现在,拓跋木弥已经死了,就涉及到党项王位归属的问題,所以,沒有人愿意说出这个真相,

    党项王的称号,最初是由吐谷浑国主册封的,后來,刘子秋统一了大汉,又重新颁布了册封令,按照拓跋部所立战功,原本拓跋木弥是沒有资格封王的,他能够取得党项王的称号,完全是因为拓跋千玉的缘故,但是,在这份册封令中,并沒有世袭两个字,事实上,不只是党项王,包括草原上的穆林、史大奈、薛世雄等人,虽然也得以封王,但同样沒有世袭的待遇,也就是说,在他们去世之后,王位的归属仍然要由朝廷说了算,

    相比于穆林和史大奈这些人,党项的情况要复杂得多,拓跋部并不是一家独大,和拓跋部联姻的往利部,如今声势就不在拓跋部之下,而且,往利部的族长往利多云跟刘子秋之间也有兄弟之义,因此,一旦拓跋木弥是因为服食了拓跋元居所献仙丹而丧命的消息传出去,拓跋元居就不可能继承党项王的位置,而拓跋木弥只有他这一个儿子还活在世上,那么,党项王就很可能落入往利部之手,党项王不只是一个称号,在整个党项一族内部还拥有许多特权,也可以从朝廷得到更多的扶持,因此,拓跋部的长老们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党项王花落别家,只能帮着拓跋元居保守这个秘密,

    拓跋元居当然也不想害死自己的父亲,但那个游方道人已经不知去向,偏偏当时见面的时候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现在他就算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

    然而,世上沒有不透风的墙,当蛮光霁奉拓跋元居的命令向朝廷报丧,顺便请求册封的时候,当朝首相李世民却突然提出对拓跋木弥死因的质疑,而且,李世民对拓跋木弥的死因“猜”得很清楚,就好像他当时在一旁看着似的,蛮光霁自然不肯承认,但李世民也沒有勉强,只让他带一封书信给拓跋元居,看了书信,拓跋元居才知道,李世民让他扣下自己的妹妹拓跋千玉,否则就会把这件事报告给刘子秋,

    拓跋木弥一死,拓跋千玉肯定要回乡奔丧,但李世民为什么要扣下拓跋千玉,拓跋元居就想不明白了,但这个疑问并沒有持续多久,因为他很快就接到了李世民的另一封书信,在书信中,李世民透露了刘子秋也要來西海的消息,并且让他伺机杀死刘子秋,只要他能够杀死刘子秋,朝廷就封他为新的党项王,并且把整个西海都赐给他作为封地,

    不过有一点拓跋元居并不知道,作为唯一去过京城的长老,蛮光霁也收到了李世民的一封书信,信中,李世民也对蛮光霁作出了承诺,只要他能够监督拓跋元居做成这件事,就同样封他为王,正因为此,蛮光霁才会格外卖力相劝,当然,蛮光霁沒有见识过刘子秋当年的勇猛,所谓无知者无畏,他也才敢始终叫嚣着要仗着人多势众杀了刘子秋,

    被逼到了这一步,拓跋元居哪里还能不明白那个游方道人根本就是李世民设下的圈套,只是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越陷越深,想要挣脱却沒那么容易了,

    …

    数里之外的驿馆中,刘子秋席地而坐,看着刚刚走进來的高秀儿,轻声问道:“千玉她睡下了吗,”

    高秀儿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千玉心力交瘁,妾身给她喝了碗安神的汤药,想必能睡上个把时辰了,夫君就请放心吧,有穆朵丽和玉凤两个在那边照应着,两个娃儿也很懂事,不吵不闹,”

    刘子秋轻轻拍了拍身边,道:“秀儿,坐过來,”又道:“你看了老王爷的情况,究竟得了何种病症,”

    高秀儿依言在刘子秋身边坐下,脸色有些沉重,小声说道:“老王爷有些痨症,但并不算严重,如果调理得当,应该无事,不过,妾身试探了一下,老王爷腹部比其他地方还要僵硬,倒是吞金所致,即使他吞下的不是金子,也是某种沉重之物,”

    痨症便是后世的肺结核,以当时的医疗水平,确实很难痊愈,但是拓跋木弥身为党项王,可以用上许多名贵的药材,纵使不能痊愈,延缓病情的发展还是可以做到的,所以,他的死绝对不会是因为痨症而起,至于吞金一事,常被人用來自寻短见,拓跋木弥日子过得好好的,又怎么会自寻短见,如果他真是因此而死,那必然是受人谋害了,

    想到自己出现在威定城外之时,拓跋元居的种种作为,凶手的指向便越发明确了,无论在哪个朝代、哪个民族,弑父的行为都是最不能接受的,现在,拓跋元居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刘子秋实在不敢相信,但所有的迹象都指明了这一点,又让他不得不信,但拓跋元居是拓跋千玉的亲哥哥,如果在她失去父亲以后,又失去了哥哥,只怕她要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如何处置拓跋元居,就成为摆在刘子秋面前的一道难題,

    …

    千里之外的洛阳城中,李世民的府邸戒备森严,李世民缓缓步进书房,屏退左右,然后伸手在书柜的一角轻轻按了按,沉重的书柜竟然缓缓移向一边,在书柜的后面,出现了一个小门,李世民回头看了两眼,闪身进入小门,身后的书柜又慢慢恢复了原位,

    小门后面是一条狭长的通道,七拐八弯之后,前面豁然开朗,竟然到了一处院落,只是这处院落深埋于地下,终年不见天日,院子中间,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在那里施展拳脚,头也不回地说道:“世民,你來了,”

    李世民慌忙拱手说道:“父王,一切都已经布置妥当,可以发动了,”

    老者收住势,回过头來,赫然正是昔日的唐王李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