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 sep 25 00:50:52 cst 2009

    开始枯黄的树林里,鸟鹊惊惶地噪叫着,惊惶地飞来飞去。

    小石奔入树林,再也支撑不住地紧紧拥抱着面前的一棵树,用粗糙的树皮磨擦自己的脸,只觉得脸是湿的,却不知是血还是泪?

    他本是一个杀手,若想活得长久些,本不该有这么多丰富的感情。可是,他终究不能自已。

    这么长情的男子,在这世上似乎已经绝无仅有,连树都在为他叹息:“又在想她啦,你这又是何苦呢?”

    小石没有惊讶,只是停住了头部的动作,松开了手。

    树上突然垂下了一双手,手里有酒一杯。

    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说:“这么早就清醒了,可不是件好事情,赶快来喝一杯吧。”

    小石低着头,接下酒杯。他用不着抬头去看也知道树上的人是谁,就算他听不出这已日渐嘶哑的声音,也可以认得出这双手。

    手大而薄,表示他无论握什么都可以握得很紧,尤其是握着手术刀的时候,绝不会有一丝颤抖。

    可偏偏他还是颤抖了一回,结果使得他那心爱的妻子落下了永久的病根,永远都是一副病殃殃的样子。

    为此,他被人称作“柳九刀”。十则圆满,九九终难归一。

    于是,郁郁寡欢的他有一天终于辞去了在城里大医院的职务,流落到这偏僻的沿海小镇里,当上了一名赤脚医生。

    他走的时候,许多同事都抛洒了热泪,只因为他实在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外科医生。

    优秀,当然不仅仅指的是高超的医术,还包括了医德。

    酒有些苦涩,小石只喝了一口,就不禁皱起了眉。

    柳九刀已从树上爬了下来,背靠树干,仍旧低哑地说:“怎么?喝不惯吗?虽然酒有些差,但我泡了一些药材,对身体还是有用的。年纪渐长,我似乎也只能喝这种药酒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

    小石淡淡地说:“不是,在我看来,什么酒都一样。”

    人要是都一样就好了,就不会有喜怒哀乐。

    柳九刀叹息说:“你的面色很难看,又没有睡好吗?还是熬了通宵?看你这样,让人担心了。等会来我这吧,给你开点药。”

    他又何尝不是面色暗淡?圆圆的大脸上,那圈浓黑的胡子似乎一夜之间杂草丛生,变得凌乱不堪。

    小石不由地说:“你不会在这里呆了一晚吧?”

    柳九刀一愣,支吾道:“不……不是,这些日子老……觉得浑身不舒服,便早点起来……锻炼锻炼身体。”

    印象中,他似乎没有坚持晨练的习惯。

    小石关切地问:“和大嫂吵架了?”

    柳九刀说:“这是哪的话?你有见过我和她吵吗?就算吵架,也用不着跑到这里来吧?”

    小石说:“那你一个人跑来这做什么?吸取天地之气?”说完,他抬眼环顾四周。

    阳光依旧暗淡,林外有个偌大的伐木场,这时却人影稀疏。

    小石忽然惊异道:“你昨晚去了不夜城?”

    不夜城,是这个镇上最迷人的地方。

    在那里,不但可以买到最醇的酒最好的女人,还可以买到这世上一切存在的东西,甚至是别人的性命。

    当然,前提是要有足够多的钞票,而且还必须是帮会中的人,至少也得要有人引荐。

    柳九刀,显然是青会龙众多兄弟姐妹的大哥,也是正月堂的堂主。可他为什么还要带上自己的苦酒呢?

    柳九刀苦笑道:“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你这般看我?”

    小石试探地问:“大嫂怎么没有和你一起?”

    柳九刀终于无语。

    小石更无怀疑地说:“那就是大嫂在里面,所以你才蹲在这里,一宿不眠。”

    柳九刀讪讪道:“但我现在却非走不可,你来得正好,正好帮我看住你大嫂,我怕她会有事。”

    大嫂会有什么事呢?她可是青龙会大家的大嫂,这几年来,好像一直就是八面威风。

    谁也搞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身份,莫明其妙地就树起了会里的威信。只有和大哥最投缘的小石清楚,她一直在做着本该由大哥做的事情。

    小石道:“那你为什么不拦着她?”

    柳九刀叹道:“她既然开心要做的事,我怎好拦她?这些年来,她的病似乎也因此有些好转。”

    小石道:“那你就由着她胡来,由着她和不夜城串联一气,合谋对付师娘,你就不怕她玩火自焚?”

    柳九刀忧心仲仲道:“这回好像真要出事了,我……我只希望师娘能够格外开恩,放她一马。”

    小石叹道:“你当初就不该让她打理会里的事情,也就不会有这档事发生。”

    柳九刀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天生就不好这口,若不是我爹苦口婆心,我根本也不会回来这里。”

    他顿了顿,又道:“这辈子,我只懂得做个规规矩矩的医生,哪里知道做那些个杀人越货的勾当。我真的要走了,这会怕是已经有人找上门要看病什么的,人不在,真是有点不放心。”

    他离了树干,转身就要走。

    小石忽然道:“你对大嫂这么好,她心里明白吗?”

    柳九刀黯然道:“不管她明不明白,我也只能这样了,只……只因为上辈子我似乎欠了她的。这种事,你……你应该能够体会得到。”

    真有上辈子的说吗?小石摇摇头:“她……她似乎一点也不介意你,你……你这也容忍吗?”

    柳九刀已经走了出去,没有说什么。

    小石终于忍不住,大声道:“你难道一点都没有察觉吗?她……她背着你……偷汉子!”说完后,他又涌出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仿佛感同身受。

    这世上,谁会容忍自己的女人投入别人的怀抱?

    柳九刀微微颤了颤,猛然转身,一字字地说:“她不会!不管她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我始终相信她不会做出那种事来。”

    小石呜咽道:“但我听得真切,早有兄弟在传,而且是谁,都说得有模有样。”

    柳九刀沉不住气道:“谁?你说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