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 aug 13 12:53:21 cst 2009

    地地道道的南柯一梦后,浑身直冒冷汗的冷然挣扎着翻身坐起,便眼见窗外仍是暗黝黝的,仿佛盼不到黎明。

    呵——他少年时代有关男女的美梦或臆想,女主角几乎全是冷怡。可如今,他已经不记得何时又如何地把它们一个个残忍地全部勒死。但今天母亲的一席话,他虽然一直拼命地抵死不认,紧咬自己的唇舌,梦中还是让他遭遇到了她。这以后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吗?唉……人死如灯灭。

    冷然终于缓缓地站了起来,也不开灯。他始终相信那个传说,灵魂会被允许在人世间逗留一天。于是他悄悄走了出去,梦游般地又去感受另外一个存在的空间。

    在冷怡的遗像前,冷然静静伫足了很久。他那惨白黯然的脸上,任由烛火跳跃香烟萦绕,也就把他的视线逐渐放散。

    恍惚间……那条曲线优美的身影跃然而下,粉嫩的白里透红的长脸容也就漫不经意地凝望过来,冷然一时无语哽咽只是默默地捉起她的手,然后从容地穿越客厅到厨房,像一个盲者的引路人,最后拾阶而上。

    他们数着阶梯,一点一滴从前的回忆也在此时渐渐萌发,哦,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少年。他跳,她笑;他喘息,她拍手;他不动了,她返身回来掏出手帕……

    可是,终究还是到了,冷然只好用几乎听不到的温柔告诉冷怡,去休息吧。她也柔声说,你也去睡……一转身便已虚幻进了虚掩的门。

    但此刻,冷然分明听到了房里的动静,心内一喜。他怎么可能舍得错过她的一笑一颦呢?于是,他慢慢地又毫不犹豫地推开门,昏暗中,一条扭曲过的身影倏然地钻入了床底下。

    这样,样式陈旧古板的床身,也就开始很不争气地抖抖瑟瑟。

    冷然忽然无限失落,仿佛从万籁俱静深处透出了一口怅怅的叹息,怪只怪他分辨得出,是人,不是魂。随即,他心内突然又涌出一阵潮汐般的狂热,难道……这就是那个黑暗中频频制造杰作的神秘男子吗?

    他迅速地拍亮灯,急速地猛跨几步,又陡然地停顿。这两天来的遭遇远要比前半生来得长,就像恶魔般地缠结着他,使他的内心恰巧就在这时有了微妙的变化。他怎么可以可能轻易地就让谜底揭开呢?

    终于,他看到了一根合金制的晾衣杆,也就麻木不仁地抄到手上,然后拖来一把小矮凳,一点一点地沉稳地寻找适合的地方落坐。

    晾衣杆此刻就在冷然的手里,眨眼间魔幻般地变成了一根马鞭。冷然的眼角更是迅速地掠过了一抹凶残的念头,说时迟那时快,就像驱逐牲口一样他拿捏足够的力道狠命地抽了出去。

    床底下一阵剧痛,却仍然不吭一声,冷然也就毫不留情地抽……却不料,他显然有些失控了,一个准头一偏竟打到了床沿上,晾衣杆也就毫无预见地同时折断。

    “出来吧!你出来……”冷然终于冷哼了一声,顺势也把半截子杆抛到了一边。这么一个忍耐的动物,他越来越觉得真相似乎马上就要浮出水面。

    床身继续在抖颤,半天,那条扭曲过的身影这才屁股朝外地有些艰难地爬挪了出来,冷然愕然,完全怔住。冷然万万没料到,这竟是那沉默寡言的邝小明。

    一时间心思万端变化,起伏不止,冷然负重般地站了起来,走向阳台。他就像一个孤独的流浪者,走走停停,不想竟碰到了一个更加可怜的可怜虫,谁还能说谁的不是?

    他朝黑暗中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浑浊不堪的秽气,终究还是转身,目光如电,盯住那个做贼后又来忏悔的垂头者却又淡淡地说:“不是怕吗?半夜三更的……你不在冷芬房里,跑到这里干什么?”

    冷然的话就像一把锥子似的深深扎透了邝小明的心房,心怀鬼胎的他不由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我……我该死……该死……”

    此情此景,冷然还能说些什么呢?他在半分钟不到的时间里,都能栩栩如生地描绘出,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丧失心志的邝小明偷偷地潜入了冷怡的房间,欲图不轨……结果,肯定是遭到了冷怡的断然拒绝,甚至以死相抗。

    唉……怪只怪冷然的心脑太过发达,臆想过于逼真,他忍不住还是大声道:“你……要偷腥偷荦,去外面……外面,大把大把的,随处都有。何苦……何苦如此的丧尽天良,连自家的人都不放……”他说到要点过于激动,重重地也就捶了一下墙裙上的灰土,灰土飞扬,一口气竟没能及时跟得上来。

    他只得稍稍放缓,思绪也就连绵,连绵得似乎化身正义滔滔不绝起来。

    “你……知道吗?你这样……带给她的伤害有多深?”

    “因为善良,她不忍告诉妈;因为……不忍看到你们夫妻不和,也不能告诉姐。她孤立无援,只好独自咽下这颗受辱的苦果。”

    “而……每到夜深人静,惴惴不安的她又会陷入无底的恐慌,生怕一个不小心……你又伸来魔爪。”

    “你还知不知道?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这样的……她度日如年地煎熬自己。所以,当冷芬扮作你的样子又一次袭扰她的时候,她才会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抵抗,宁愿从这里跳下去……”

    冷然说“跳”的时候,用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扶栏外,语调至少提高了八度。他几乎要窒息,长长地喘了几口气,最后才仿佛从坟墓里吐出一丝悠悠的鬼气:“你……是不折不扣的凶手!”

    一席话说得邝小明瘫软如泥,半天,他才冒出一句话来:“我……我会不会……有事?”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向要强要面子的冷芬也已默默地站在身后。

    冷然叹了一口气,不想再看到他们,便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口气:“你们……你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