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 aug 04 00:13:26 cst 2009

    没见到盛婧樱的最后一面,倒有两只分崩离析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估计冷然到死难忘。更晚一点的时候,他终于和赵普分手。而此时,因为楼道路灯坏了的缘故,作为同一楼层的邻居,黑暗自然同时眷顾了他们。分开后,他们便只能遵循着各自习惯,摸黑回巢。

    可就在冷然打开自家大门的那一瞬间,他迟疑了一下,分明记得外出时拎过几圈的门锁竟然轻易地就打开。紧跟着他缩进屋里,差不多转身的时候,迎面又扑来一股高楼上特有的旋转的飙风,甚至还发出鬼哭狼嗥般的凄厉,只“砰”的一声,便把门重重地扣上。

    屋子里肯定还是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远要比外头来得黑。冷然想都不想地屏住了呼吸,有点手脚忙乱地去摸平时一触即到的电源开关。他的心吊悬到了一线,原本熟悉的家园竟会变成此时最无助的地方,仿佛处处蕴藏着令人窒息的杀机。

    灯终于亮了,黑暗悠悠逃走,但冷然却骤然色变,心跳似乎就在这一刻停止。好在他还不是心脏病患者,否则猛然间看到自家的沙发上竟然搁着一张活脱脱的大白脸,不被生生吓死才怪。

    毫无疑问,应该是正在做美容的妻。他复杂的表情使脸色由红变白,又由白变红渐成赫色,随后不做二想大声斥责道:“潘妙妍,你……神经病呐!明明人在家里,干嘛不开灯!”

    “怎么?”潘妙妍一脸茫然支起身来,再拿两个靠垫塞进后腰里,“哦,我睡着了么?你……这么迟才回?”她仍旧茫茫然地轻描淡写,轻易就把火球太极掉。

    冷然恶狠狠地瞪她两眼,哪里还会再去理会?他径直去到卧室挑了两件内衣,便把自己严严地关在洗浴室里。他早已谙熟把误会培植在心里,习惯了与妻作艰苦卓绝的长时期的冷战对抗。

    他又确实了一遍是否已经完全地把洗浴室的门锁好,并把灯光打到最亮。这种谨慎地不容忽略一个细节的态度,全为了成全他在闭上眼睛享受冲水的舒畅时,脑海里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恐慌。

    但是,水花细细点点地溅射开来,他坠入自己能够控制的黑暗中时,那双惨戚戚的貌似无神的黑眼珠不防备地还是如约而至。是樱樱吗?似乎不像?在他的记忆深处,盛婧樱绝对是一个完美的女人,尽管不久前才看到的体无完肤的尸首,但他却固执地坚持与她无关。她要,也只会含情脉脉地用她那细长睫毛下的黑白分明凝视他……

    冷然在洗浴室里整整跨越了一天,出来的时候,方才记起妻怎么回来了?她不是要值夜班的吗?他匆匆扫了一眼客厅,便清楚妻已经做了战略转移,这才披着浴巾徐徐地步入又属于自己的空间。

    每一次他要是生气起来,界限感就特别的分明。他再次确认了自己的专属空间,十分把握不会再有人侵占,便习惯性地抬头去望客厅上那口不知疲倦的硕大时钟,时针已悄悄地偏离了零点。而昨天这个时候,樱樱是不是还在与死亡作最后的搏斗?可笑他,却在滑稽地导演一连串拙劣的动作,还自以为聪明。

    冷然的心绞到了深处,有一种接近求死的饥渴要拼命地抽上两口香烟。他跌入潘妙妍刚才轻描淡写的位置,一手去摸索茶几上的香烟,一手却用手背轻抹了一把眼睑,以为有泪。

    就这样他在沙发上习惯性地打坐,抽了两根香烟,一根紧连着一根,昏昏沉沉地才感觉到时候真是不早了,便缓缓起身,四处检查了门窗,最后熄灯。

    黑暗瞬间又包容了他,恐惧随之而来。他在主卧室门口踌躇的那一刻,冷不防又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正面逼视过来……

    “你……你没睡,干嘛也不开灯!”冷然的声音彻底划破了夜的宁静。

    “你……你疯了……”潘妙妍似乎也被某种尖锐吓到,条件反射似的弹起了后背深吸了两口气。她的身体条件一直不好,有先天性心脏病,直到缓缓地靠回床头,她才又轻轻地说:“你三更半夜的,难道不怕吵到别人?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神经才会变得这么脆弱。”

    冷然冷哼一声,重重地直呼其名:“潘妙妍,应该说是拜你所赐的吧……成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一副鬼鬼祟祟的样。你……整一个人就该天天呆在神经病医院里面,那样,至少我们家里还可能有一个正常的人。”

    “你……你就算了吧,地地道道的毒蛇,喜欢反咬一口。” 潘妙妍不用板脸,脸似乎已经很长了,她甚至马上反应过来轻描淡写地反将一军,“我还没说你……天天晚上这么迟,都到哪里鬼混了?”

    “贼喊捉贼,说你自己吗?一下值班一下又不值,谁知道你天天在外头干了些啥?” 冷然借着月色,终于走到床的另一头扯过自己的被子。

    “你可以随时打电话给肖琳,问清楚来,是不是她今天临时同我换的班?”潘妙妍抬高了声调,底气十足。

    她的这种坦坦荡荡,对冷然来说,却一直存在着两种极端的理解,要么她真是所言非虚,要么她就是大奸大恶之徒,只是极善于伪装罢了。他泄下气来:“得……你知道我不会打的,何况我跟你那班同事根本没有什么接触,这样贸然地半夜三更去打扰别人,别人还真当我是神经病了。”

    “随你便,爱打不打。”潘妙妍一下又回复了老样,回复了平静。她的眼睛却仍旧明亮,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所以说,你不用管我,我也不来管你,大家各得其所,相安无事的好,否则……天天都有念不完的经。”冷然似乎已经决定不再理她,所以一躺下来便闭上了眼睛。

    “你以为谁想跟你念经了?算了吧,我还想多留点气给自己,多活几年。”

    “那就好,睡了……”

    这男人睡起觉来,真是说睡便睡,即使与黑暗有关的东西,都可以瞬息间置之脑后。潘妙妍却仍旧一动不动,竟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