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 jul 17 14:45:05 cst 2009

    妻在酣睡,面如桃花,在昼夜交错时分半明半暗的光线底下赫然耸现……

    不意尽在眼底,刚要起床离开的男人打了一个寒噤,女人似乎已经褪色很久的容颜乍见,怪怪的不是滋味。他有些机械式地缩了缩身,茫茫然地又靠回床头,长长地嘘出一口气来,余悸犹存。

    这不过是一个初秋的凌晨,天已微凉。男人有经年的鼻炎,这时候也赶来掺合,忍不住喷嚏连连惊动妻。

    “嗯?冷……然……”很低很沉的声音,妻呓语般叫得迷迷糊糊,后面的意思恐怕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要说些什么。

    男人反而在不安中听得真切,是在喊他。这种声音,实在也久违了太久,让他一时间软了软,忍不住伸手过去,不料却挨到了一件硬邦邦的东西。

    手机!冷然的脸色骤然变了,幸好妻没有真醒,换过一个姿势,把后背完全留给了他。但谁又能知道?

    就好像几个小时前,半夜飞来的短信,马上另一个枕头就生出警觉:“怎么?这么迟……谁呢?”也是很低很沉的声音,那时冷然只好迷迷糊糊地支吾:“是……是垃圾……”他却轻轻地由床头柜上捏到手机,小心翼翼地拖曳着,直到一个贴切的安全的位置,护实了。显然,他做这一连串的动作,丝毫没有破坏原来的姿势,当然也不会傻笨到去偷窥,去彻底清醒那一头。那一头,也就没了下文。

    照说平常的冷然一贯谨慎,睡前必定关机。真是活见鬼了,昨晚那么不小心。可不管怎么样,那该死的莫明其妙的短信,实在揪了他一宿,但浑浑噩噩的,人突然完全清醒的时候,一下子又记不起这些事来,仿佛也是常情。

    好了,天已露白,恢复常态的冷然终于可以毫不顾忌放心踏实地起身离去。当然,他没有忘记习惯性地带走他自己的东西——那似乎已经惹了祸的手机。而到底有没有惹祸,这要是换作别人,恐怕还没有走出卧室便会立刻取出手机来看个究竟,毕竟担心了一整晚的事情。

    但冷然没有。他理智地认为,面如桃花的妻随时都有可能从身后探出头来,何必去冒这个没有一点价值的风险?他心思缜密,甚至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分析到透彻如斯。

    冷然是这么想的,凭良心说,手机本身不具备惹祸的功能。但假如一旦成为“专属”,即便是再亲密的人也不能随意察看的情况下,通常就会有秘密。而秘密一旦曝光,才会惹起祸端。

    那么,究竟从什么时候起,在这个两人世界里开始有了“专属”的词语,直至波及具体物,到如今还在蔓延滋长,冷然似乎已经忘记,还是不愿想?他忍不住揉了揉鼻子,便眼睁睁地看着殷红的鲜血顺着手指缝隙大颗大颗地滴落下去,很快血染了客厅不算亮洁的地板。

    也就只三两秒钟的恐慌,早有经验的冷然很快止住了血,并用多余的擦拭纸巾捏了两小团堵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冒出一颗颗血珠的鼻孔里。

    冷然塞得有点深,刻意不想让人发现。可这明摆是一种很糟糕的病,不管他愿不愿意去看医生,愿不愿意告诉身边的人。他鬼鬼祟祟地还在收拾着染血的地板,忽然蹲着了不动。

    是妻,披头散发的妻,睡眼惺松的妻……不知什么时候贴附到了冷然的身后。

    “你干嘛,大清早的?”妻打了一个很轻的呵欠,懒洋洋并没有深究的意思,接着就摇摇晃晃地转向隔壁的洗浴室。倒是冷然,又一个激灵来得有些迟,最后彻底呆若木鸡。

    随后一阵稀里哗啦的冲水声音,才把冷然的魂魄又拖攥了回来。他有些恼怒地愤愤地又找不到发泄的理由。

    “你傻了!傻站在那干嘛?不用上班?一大早神神鬼鬼的。”一番劈头盖脸没有目的平常性的话语,在漱洗完毕妻的口里没有多少杀伤力,也不等冷然接口,她又径直朝着卧室的方向转悠回去。她依然我行我素,丝毫没有发觉有何不妥。

    冷然却惊奇地蓦然发现,妻的面色已然恢复如初。他想,难道只有黎明时分她才会有面色嫣红的变化?而她却不自知?

    医生总是能医不自医,想妻也不例外——她是医生,精神科的主治医师。每个周一对她来说,总要比平时显得忙碌,何况她还要至少十几分钟的自我修缮,虽然仅仅是简单地汝扮。

    快三十的女人了,始终是草,男人不过花蕾中。冷然老早不屑妻的美容程式,常常悠哉游哉地斜靠一旁打坐,一边自得其乐地调侃起来。

    “你就行行好吧,潘妙妍!别再折腾了……”

    “迟早的事,你那副臭皮囊会被你自己越搞越坏……”

    “人得讲究自然,你看看我,原汁原味的天生丽姿……多好。”

    虽然心有余悸的这天,冷然最终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嘴。

    老实说,潘妙妍也的确羡慕过他的肤色,即使最冷的寒冬腊月也不需要大宝的滋润仍然是白晳而且光滑,但嘴上从不饶人,虽然声音不高:“就你那付德性?知道为什么同事同学聚会,我都不敢带你出去?那是怕你丢我的脸呐……”

    冷然一向不自信,对长相却有深谢父母之意,尤其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似醉非醉,令人有种朦胧而奇妙的感觉。所以他只当作耳旁风,哼哼两句也就不再多说去。

    潘妙妍见他终于不做声,反而试探地嘀咕道:“当然,有些女人眼光差劲的很,当你是宝也指不定的。”

    冷然反手抽出靠垫,心中有股积聚已久的恶气,正正经经不理她,心知肚明的事,她又何尝不是呢?大家彼此彼此哟。

    “好了,不跟你嚼舌头,今天还要会诊。那个……晚上去妈那里吃饭吧,都叫了有几次了。”潘妙妍全副武装,还拎了一袋备用品终于准备走。

    潘妙妍的医院离家有点远,要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

    “砰”的一声,反倒打开了冷然的一人世界。他终于可以毫不顾忌地去掏裤袋里的手机,一边不留神地,脑海里又荡出妻那古怪的面容——在那昼夜交错时分的面如桃花。

    但很快,门铃声跟着急促地响起,马上又有仓促的拎锁声,冷然的手只好半途作罢,想也不用想,必定是再次折返回来的潘妙妍。这样的事,她老做!生活自理上的小白!

    “怎么?”话音未落,根本就没有意思要打坐起来的冷然便懊悔莫及,一直觉着这句话实在多余。

    果然,潘妙妍旁若无人地钻进卧室,胡乱地翻捡些什么,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又出来,只气喘吁吁却又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她再走,撂下不及关的门。

    冷然无奈,只得起身掩门。这样擦屁股的事,他也不知道干了多少回。

    冷然的不满与忿忿全都写在了脸上,刚巧被对门才回家的邻居赵普看到,很自然关切地问:“没事吧?”

    家丑岂可外扬?冷然勉强牵起还没有睡醒的嘴角,扯出一丝笑靥,反问道:“怎么?又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