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三点时,杨天骢从无为县城赶了回来,带着赤硝和朱砂。而陈叔也遵照我所嘱劈好了二十一块桃木牌。

    天气晴好,晚上必有星辰,我再反复根据陈家祖坟堪典测算了数遍,确定了祖坟的八封爻理命脉,找准了祖坟所定的第四代长女陈丽的命脉,然后,我只要依据砂形地理九星的排布在地面衔接着陈丽的爻理命脉布下“玄天”法局,分别在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左辅、右弼九星上以“玄天引爻符”画于九片桃木之上,分别插在八卦爻理八方和天心中位上。

    然后,再导入祖坟“水势”上,在长生、沐浴、冠带、临官、帝旺、衰、病、死、墓、绝、胎、养这天星十二宫所对的地面以十二“借命符”桃木片围成十二天宫圆,步下“借命法局”。彼时,玄天既成,爻理轮转。命脉更替,谁在最后收官关头第一个闯入“十二天宫圆”,此人便将承受我已故玄武异性陈丽所负的玄武主命星属,成为我的新的主命佳人——男人除外,否则便是极凶,不仅此男子性命之虞,或昏迷疯癫,我亦会损德折寿。

    当然,老太太,小女孩,不识字的村妇大妈,也不是我所希冀的,只是,这却不是我所能逆转的……

    一切,便有待天命了。

    堪堪是,这借命法局十二天宫圆的方位恰好处在这人来人往的村头三岔路口!我一时唯有苦笑。这石盆寨好歹和县城通车,这必经的三岔路口是这山村的“交通要道”,不说白日,即便是夜晚,也有许多人车来往,万一,到时第一个闯入十二天宫圆里的是个男子那可咋办?

    站在这三岔路口上,我手心里凉汗涔涔。

    不能退缩,那便只有虎山一条路——偏向虎山行。即然是玄门中人,我这一生,便不会和能轻易顺畅地完成事体打交道,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成功可能,我也必须尝试……想到这里。我拳头一捏,定下心来。

    毕竟是尸骨所在的阴宅坟墓,布局“玄天”时,须克煞住坟墓的阴险理气才能导出砂形所定的爻理命脉。因而,九张玄天桃木牌上的“玄天爻命符”必须以克阴导阳威力最强的赤硝来画,而“借命”法局中的十二天宫圆桃木牌上的“借命转爻符”无须克煞,朱砂画最佳。

    画好九张玄天符和十二张借命符后,已是暮色时分,天边已见北极星,而陈婶已做好了晚餐,杨天骢前来唤我用餐,见我面色有异,说到:“星星也陆续隐现了,趁现在天还未黑,我们吃好晚饭就开始布阵吧。”

    我摇摇头道:“虽然在‘玄天借命’局铺成后,我必须遵守法局的‘三不’准则,‘不动、不语、不意’,一切只待天意,以免泄露天机。但在事前,我却能尽最大的努力去避免凶险出现。我这借命局处在这人来人往的三岔路口,我若现在便去布局。只怕到时行人甚多,男子先行……所以,我想等到深夜再行动,那时候,这里的行人便会少些,也能最大可能地避免凶险。”

    杨天骢面有惊异:“可这深更半夜的,在这荒野山村,你认为这路上还会有单身女子行走么?”

    “可是,这总比这暮色时分安全千万倍!你看,现在这路上多是男子出没,我如何敢布局?”我轻叹一声,“一切都是天定,我只是借局观天机而已,我无论如何不能人为去逆改。谁能保证,凌晨12点或1点之际,这路上行走着一位年轻健康、知书达理的女子?”

    “也罢,我们先去吃晚饭,现在快七点了。”杨天骢摇摇头,“虽说,深窥玄门,能洞察天地万物玄机、未卜先知,达到出神入化之境,可一位玄门中人屡屡与凶恶危险打交道,这样地人生,未免太过惨淡……”

    “哈哈哈!”我被他这番话逗笑了,“老杨,我理解你的意思。我何尝不想过轻松安逸自在的日子、左手搂美女,右手抱靓妞,花天酒地,灯红酒绿,万事有人代劳?男人们的最高理想不外乎如此。可至少我现在还不行——我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很坏的男人,唉,只是被我的身份给掩饰了。”

    “呵呵,好!那我就等方先生显现出‘男儿本色’的那一天!”杨天骢一阵大笑,“男人嘛,无论他再强悍,再有能耐,也始终是活给女人看的……”

    小兰此刻在帮陈婶烧饭,我想起了一件事,说道:“老杨,今晚的布局排阵,我一个人便能完成,你自个儿睡觉。”

    “真的不需要帮忙?”杨天骢望着我,“我知道,你布下这阵,不能有人来打扰破坏,那么,你自己小心点吧……”

    “关键是,你还要帮我看好小兰,这丫头难保晚上又闹梦游,……”我神色一阵凝重。

    “哈哈,我看,小兰真梦游了,率先梦游到你那什么‘十二天宫圆’中,她便成了你新的玄武佳人,这不是很好么?你怕这村里的村姑傻妇成为你的借命对象。你看小兰生的水灵灵的,人又机灵聪明,不是很好么?”杨天骢一阵打诳。

    我立忙摇摇头道:“不行,小兰身上有一股邪性,到底由什么而引起的,待我忙过这阵子之后,我要好好研究一下。你还记得昨天早晨自张王村姚村长家出发后,大白天的,这丫头竟也能梦游么?我看小兰一定是遇到过什么事情。或者撞过邪,她身上有这股邪性,万一在那关头上率先闯进了我借命局中的十二天宫圆,虽于她自身无碍,却只怕与主命之主——我有碍!扰乱我的玄武星命脉理,使我不能窥星相而观龙脉,我所有的心血努力只怕有倾覆浪费之虞!所以,一定不能让小兰在收官关头梦游进来!但天命已定,我也只能事前做好所有的缺漏防患,你尽力要将小兰看好,不许她在深夜走出陈家。”

    杨天骢点点头道:“好,不过,正如你所说的,既是天命,如果你新的玄武佳人真是小兰,无论我做任何努力,那关头我都拦不住。”

    我轻叹一声:“但,不会有这么巧吧……?”

    吃好晚饭后,看看时间还早,便和杨天骢、小兰还有陈家的老二17岁的陈凯玩起了扑克牌,其实主要是为了让小兰能安心入睡,一直玩到晚上九点多,我到院中看看夜色。星群密布,又一问陈叔,得知这山村一般晚上九点后路上便少有人来往,我掐指良久,也该行动了,再晚便只怕一来路上无人迹,二来星辰会逐渐隐灭。

    吩咐小兰入睡后,又再叮嘱杨天骢一阵,我身负好二十一块画好符咒的桃木牌,拎着老杨的手电走向夜色。其实,夏夜怡人,流萤飞渡,好是迷人的山村之夜。换做他人,胆子再大也不敢深夜独闯荒山乱葬岗,我却脚步轻健,走了多时,来到了野岭上陈家的祖坟前。

    四周是猫头鹰的夜啼和不知名的野兽在嚎叫,还有蟋蟀、蝈蝈儿的吟唱,再伴随着夜风衰草的吹拂,一时间,山野坟墓四周一曲夜的交响,常人听闻,定然毛骨悚然,不敢夜行,于我来说,却无异美妙的享受。

    根据下午定好的坟墓砂形的八卦爻理命脉,我很快便将九块画有“玄天引爻符”的桃木牌依据九星地理风水排好,直通向村头三岔路口的“借命”法局十二天宫圆之“长生”星宫位上,只要我将“借命”法局按十二天宫星位排好,从“玄天”法局传过来陈丽的玄武星命脉理便会瞬时运转,爻理奔流,命脉更替只在弹指之间,但凡第一人踏进这十二天宫圆,一切便已有定数。

    我小心翼翼地将十二张画有“借命转爻符”的桃木牌分别在十二星宫位上插好,在三岔路口上围成了一个直径约一丈来长的圆圈,将最后一块桃木牌插在“养”星宫位上,转瞬便见九张玄天符上火光频闪,而刹那间,十二借命符上亦是红光隐现,发出了“劈里啪啦”的风吹木板声,夜风陡然一阵疾威,我站在十二宫“养”星位上,只觉四周气息奔流,剌人脊骨,再一望漫天星斗,玄天九星闪现,十二星宫充盈饱满,毫无疑问,我的“玄天借命”法局已经铺好。

    此刻,我站在“养”宫星位上,一动不动,手心已是热汗一把,浑身阵阵鸡皮疙瘩。夜色中,我伫立于天地之中、星空之下,四围全是山村郊野,荒草泥土,这是何等的人生境遇?这关头,虽无任何直面的凶险,可在我看来,其凶险不下于我在张王村帮助那些被罗青阳坟墓怨煞上身的人而排下的北斗七星理气阵被怨煞阴毒攻心。

    我静静地站在深夜里的村路上,以手电四处扫射着。果然,这村路上过了晚上九点之后几无人迹,现在已是十点多了,夜色中除了昆虫鸟兽的鸣叫,再无任何声息,更无人行。

    “玄天借命”法局已然铺成,法局自有“三不”准则,以防泄露天机——不动、不语、不意。“不动”,意当为法局铺好之后,铺局者伫立于“养”宫星位上,不能偏离星宫移位,比如,不能看到某位老太太或者某男子走进了这十二天宫圆,便起身拦截阻挡,否则,一泄天机,定有不虞;“不语”,站在“养宫”星位上,不能说话——看到一位老太太或者某男子即将踏进这十二天宫圆,便高声喝止,这亦是泄露天机;“不意”,乃是指不能以表情面色示意,当某男子踏进这十二天宫圆,我不能冲他摇头、面露阻止其行的表情——一旦此人得知不能走进去,便算泄露天机。

    一切乃是天定,人为的各种阻止都将违背天意、逆改天命。不仅法局失效,而我则会有天谴之虞。也就是说,法局一旦铺成,我便只能站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任何人率先踏进这十二天宫圆,不能阻止,不能揭破。一切留待天命。

    这也是赌博,却比千亿万亿资金的豪赌更惊心动魄。

    我站在“养”星宫位上,时间从滑指间一分一秒的流过,路上毫不见人影,难得碰到一人匆匆行走在夜里,也没有踏进我这十二天宫圆,何况还是位男子!近十一点时,好不容易看见一位姑娘穿梭在夜里,长得有模有样,却和我擦间而过,只道我提着手电在这路口等人,浑不行径这圆圈。

    看着姑娘远去的背影,我不由一声怅叹。

    继续伫立,继续等街,流萤在我身边宛转飞渡,晃我眼目,已在这里站了近两个小时,未见任何动静,加之早上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此刻早已犯困,迷眼之中,只觉四周阴风陡威,冰寒剌骨,我浑身一阵哆嗦,打了个冷战,立时惊觉起来,一丝不祥的感念从心头升起——

    “拷!没等来我的主命佳人,竟把阴邪之物给等来了么?!”我啐了一句,四下一阵观望,没见到任何迹象,抬头一望天,却见星辰已然隐灭,月亮生出了一层黄毛。

    “不好……”我稍一掐指,额头滚下一滴冷汗,“问题是,我不能行动……”深呼吸一次,却听背后蓦的传来一苍老妇人之声:“还不快把那颗地珠交换给我?”

    我头皮一发麻,果然!

    猛一转身,夜色里,背后猛的窜出一张苍白干瘪地老脸,眼珠血红,苍白的面上青光缭绕,头发如风吹树枝蔓叶一般蓬乱开来,正是我先前在鹞子沟外山路边恶梦中见到的那千年鬼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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