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不二接过那银子掂一掂,似笑非笑道:“好家伙,足有三十两吧,顶你一年的薪俸了啊,”

    顾炎武有些尴尬笑道:“差不多,差不多,”说着又向深深作揖道:“这点钱一來给军爷在路上花销,以壮行色;二來也请军爷善待我们江大人一些,他吃不了太多苦的,”

    江楚寒动容道:“这是干什么,”

    云不二却笑问顾炎武道:“你和他是亲还是朋友,”

    学正摇头道:“小人福薄,摊不上江大人这样的亲朋,”

    “既然非亲非故,那为何……”云不二一提手中的包裹,意思不言而喻,

    顾炎武深深看了一眼江楚寒,对云不二道:“江大人为了我江南百姓披肝沥胆,我们扬州城的老少爷们就算是恨不得把心掏出來送给江大人,拿出这点银子又算了什么呢,”

    听他说完,云不二随手把那包银子扔回到顾炎武怀里,笑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我们锦衣卫最佩服的就好汉子,绝不会怠慢江大人的,何况这次是护送江大人上京述职,并非押送,”

    说完以后,云不二便牵着马往外走,江楚寒朝顾炎武感激的笑了笑道:“谁说咱们不是亲朋,咱们现在就是朋友了,”

    那学正先是一阵错愕旋即狂喜道:“您……您……您认我这个朋友了,”

    江楚寒微笑道:“除非你不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顾炎武欣喜若狂道:“不嫌弃就好,”

    江楚寒翻身上马,朝顾炎武挥挥手道:“那么,再见了,朋友,”

    顾炎武也想挥手,这才发觉手上拎着银子呢,赶紧跑着追江楚寒道:“银子,您带着银子,”

    江楚寒却不接丢了下來,哈哈一笑道:“留着吧,我不缺钱,”便打马先行而去了,

    顾炎武望着江楚寒远去的身影,双手拢在嘴边,高声道:“菩萨会保佑您一路顺风,平平安安回來的,”

    江楚寒远远的朝他挥挥手,这才转身继续赶路,云不二策马凑过來,呵呵笑道:“虽然我们锦衣卫与洪承畴不对路,只是记得他在京里的时候还是挺安分的,怎么到了江南以后成反贼了,”

    江楚寒撇撇嘴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野心膨胀,”

    云不二是了解内幕的,不由点头笑道:“还是江大人看的清楚,”说着压低声音道:“可惜朝中那些官员大多是昏庸无能之流,早就摩拳擦掌等着江大人进京了,”

    江楚寒哈哈大笑道:“那实在是太幸运了,”

    一行人说着话,转眼到了北城门,前面领路的胡泽磊拉着马缰道:“大人,城门口堵满了人,”

    众人闻言望去可,只见扬州城北门下,立着两三百人,其中士子打扮的居多,周围道边上,更是挤满了不计其数的民众,不过应该是看热闹的居多,

    云不二端详一会儿,笑道:“让江大人走在前面,咱们几个在后面别碍眼,”

    人群看到江楚寒过來,便是一阵骚动,纷纷向江楚寒靠过來,向他问好致意,还纷纷怀里掏出带体温的鸡蛋一串百十文的铜钱,或者一包点心之类的,高高举到他面前,请他带着路上吃,那些士子却站在那里巍然不动,仿佛在静等他过去,

    一边向人们拱手一边接过那些虽轻情意重的礼,江楚寒的眼眶中的眼泪不由得夺目而出,曾经他最怕自己的行为不被人理解,被人以为是万恶的党同伐异,或者出于别的什么目的,才做出那番事情的,若是那样,可就真成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哭都沒的方哭去,

    但现在,他置身于热情的人群之中,一颗疲惫的心也被这温情抚慰的生机焕发,重新充满能量,他离那些士子不到二十丈,但就这短短二十丈的距离,他却走了整整一刻钟,不停的道谢,不停的接受礼物,不停的被温暖,当他终于通过人群,眼前豁然开朗时,之前所有的担心和迷茫都烟消云散了,他一次确信,自己是真正强大的,强大到足以战胜一切艰难险阻,

    真正的坚强是心的坚强,真正的强大,却是要靠大多数人來印证,

    所以当他站在那群士子面前时,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与之前截然不同了,如果说之前他还是一柄出鞘的宝剑,需要随时展示自己的锋锐,來提醒全江南官员自己的存在,那么现在,他便可以将自己这柄宝剑收入鞘中,无需依靠那些炫目的表现,就足以让众人心折,让众人景从了,

    江楚寒微笑着看向这些士子,士子们也向他报以崇敬的目光,双方的目光交流,便胜过无数言语,

    江楚寒看着那些士子拱手笑道:“诸位,多谢相送,”

    士子们一还礼,哪知起身却道:“我们不是送你的,我们要陪你进京,”

    江楚寒一阵错愕,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个领头的士子便道:“江大人在江南得罪了那么多的官员,或免或贬或斩,只怕江大人进了京城以后就将立即遭來非议,我们要陪江大人一起进京,只要有任何一人当众非议江大人,侮辱了江大人清洁的官声,我等便立即进皇城,告御状,就算是掉了一颗脑袋,那又何妨,”

    江楚寒十分感动,却也被这不靠谱想法吓一跳,先不说这么多人怎么走,就算平平安安都跟自己进了京,恐怕一顶“煽动骚乱分子”的帽子会立马扣上來,自己就得杨升同唱“滚滚长江东逝水”去,

    但他也不能断然拒绝,因为江楚寒深知大明朝的读书人,都是些打着不走,牵着倒退的犟种,所以说话必须要有艺术才行,

    江楚寒心里稍稍盘算了一下,拿定主意后便向众人深深一躬道:“承蒙诸位的厚意,你们为我考虑的太周全了,江楚寒今生铭感五内,”甭管怎么着,江楚寒先一顶高帽送出去再说,

    众人连忙道“不敢不敢”,却听江楚寒话锋一转道:“大家想过沒有如果你们真的跟我进京,会有什么后果呢,”

    众人满不在乎的笑了起來:“大不了皇上治罪,人头一落碗大个疤而已,”有些激动的继续说道:“能让正道不倾,此身何惜,”

    “说的好,”江楚寒击掌道:“能让正道不倾,此身何惜,”说到这,他停下來,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他每沉默一秒,在众人眼中的形象便高大一寸,直到感觉自己无比高大时,他才一拱手道:“这句话也是在下的心声,我江楚寒愿为匡扶正义献出自己的全部,”在众人一片赞誉声中,他突然深深一躬道:“所以我恳请各位,不要跟我北上,好吗,”

    “您这话什么意思,”众书生不解道,经过江楚寒的铺垫酝酿,果然士子们好奇心胜过了抵触情绪,这样才能用心听他的话,而不是被一种狂躁的正义感所冲昏头脑,

    只听江楚寒道:“原因有二,在下说给众位听,其一,我江楚寒只秉承一颗公心,沒有任私心杂念,所以我不怕被人非议,也坚信自己会在朝野内获得公正的待遇,无需如大动干戈,其二,整个朝野上下可能也早已有人对我江楚寒虎视眈眈,却苦于沒有机会和把柄,众位若浩浩荡荡跟进京里去,反而会被人抓住了机会,反倒不美,”

    江楚寒说的在情在理,士子们也听得有些动摇,只是想说服他们,还需一番功夫,

    但江楚寒心中早有定计,便笑道:“临别了,我送给大家两句话吧,”一句话就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开,纷纷点头道:“江大人一片赤胆忠心,说出來的话也自然一定会是金玉良言,不如将话写将下來,也算给后世留一段佳话,”

    临近有家书画店,老板闻言便取了方桌笔墨,还有一副上好的空白横轴來,请江楚寒留下墨宝,

    江楚寒虽然写的一副丑字,但也不推脱,拿起笔來,饱蘸浓墨,便在上面写下了歪歪扭扭的14个字道:‘芶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芶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这句深沉慷慨的宣言,由邻近的士子念出來,并沒有因为江楚寒的那一手的狗爬字而惹來哄笑,却很快传遍所有人,并引起反复的吟诵和强烈的共鸣,就连众人看向江楚寒的目光,也无比崇敬起來,

    江楚寒脸上一阵发红,这是他盗用民族英雄林则徐的一句话,但是他立志不再让鸦片战争重演,也不想让我中华再出现林则徐那样的悲剧英雄了,所以还是让这句话跟随自己穿越时空,早上几百年激励大明的青年吧,

    当尊敬变成崇敬,许多事便好办了,不用江楚寒再费口舌,众士子便顺从了他的意志,乖乖让开去路,用一种送导师的眼神,目送着他缓缓出城,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待江楚寒走远了,望着他那壮哉的背影,有士子忍不住脱口而出,只是刚一说完,便感受到周围人喷火的目光,然后被群殴至全身多处骨折,卧床了四个月多才好利索,当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