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布科的古老修道院,联军临时指挥部。

    夜已深沉,充当作战室的布道厅内寂静无声,唯有数十只依然燃烧的烛火闪动着耀眼光影。除了两位副官参谋,以及奉命从圣塔伦赶来的劳瑞。科尔将军(少将师长),继续陪同威灵顿将军外,参与会议的将军与指挥官们早在两小时前陆续散去,回到各自部队。

    劳瑞。科尔静静端坐于一张舒适的橡木长凳上,他望着面前几步外,始终保持笔挺站立姿势的威灵顿将军,后者正默默注视着一张悬挂于墙壁上的军事战略地图,显得一言不发。在科尔将军的左侧,是司令官的随从副官,郭富(译作卧乌古)少校,以及来自地中海舰队的联络官。伯麦中校。两位军官的几乎脑袋碰在一起,他们刻意压低了嗓音,似乎在竭力争议着什么话题。

    少将师长感觉到了司令官的急躁与不安,因为他留意到威灵顿那双又亮又蓝的漂亮眼睛,死死盯在地图中所示的特茹河下游,一动不动。威灵顿的心中或许是在默算强劲对手,安德鲁。德赛的行军步伐,南线法军的作战意图,以及思考自己如何采用强而有力的反击策略。

    今年6月,在接受《泰晤士报》战地记者的采访时,劳瑞。科尔曾给予最高指挥官极高的美誉,他说:“除了约翰。摩尔爵士外,没有任何一个司令官可以威灵顿相提并论。他对于我委以重任并寄托了厚望。据说所知,很少有人能够像他那样坚毅,对部队信心十足。”

    与此同时,威灵顿也心安理得的享受了这份赞誉。事后,他还专程派人送给劳瑞。科尔将军两打最优质的爱尔兰产黑啤酒,作为对忠心部属的积极回馈。

    尽管现在遇到了麻烦,联军在7、8月间,连续丢失了埃武拉与里斯本。而且到了9月下旬,整个葡萄牙南部又彻底沦为法军占区,但劳瑞。科尔始终坚信:威灵顿将军才是唯一能够引导联军走向最后胜利的英明统帅。

    郭富少校与伯麦中校的交谈声,因为双方的争议而变得激烈起来。作为威灵顿的副官,前炮兵指挥官,郭富少校愤怒的指责地中海舰队司令卡斯伯特?科林伍德中将,反应迟缓且优柔寡断,后者在第三次葡萄牙战争一开始,就应该出动地中海舰队彻底封锁加泰罗尼亚,围困巴塞罗那港口,稽查并扣押一切悬挂加泰罗尼亚-阿拉贡王国旗帜的商船,迫使德赛的军队退出葡萄牙战事。如此一来,埃武拉与里斯本就不会陷落,更不会出现远征军所面临的腹背受敌的巨大危险。

    伯麦中校在一旁做着激烈争辩,他高声叫道:“该死的,这无关科林伍德将军的事情,内阁第一海军大臣给予地中海舰队司令官的命令根本就是模棱两可,让人无法琢磨。梅德韦勋爵要求我们舰队在保障地中海商业贸易顺畅的大前提下,才能配合帝国远征军的陆地作战。

    陆军少校,请您务必注意!一旦地中海舰队封锁了整个加泰罗尼亚沿海,英国的海外贸易额就将锐减百分之三十。在伦敦,那些活跃在国会议员身边,能耐极大的众多贸易商人会聚集在一起,继而勇敢的游到地中海舰队的军舰上,愤怒的将我们一个个撕成碎片。”

    “该死的海军白痴,且不谈及实际行动,你们的舰队针对曼雷萨政-府最连起码的威胁之词都未曾发出,这难道不是纵敌、资敌!”信奉新教的爱尔兰副官继而愤怒了。

    在另一个平行世界的30年之后,郭富还作为英国驻印度殖民地的陆军兵团长,参与了第一次鸦片战争。郭富指挥的英国殖民地陆军,在广州以及东南沿海广东、福建、浙江、江苏四省各地进行侵略、烧杀掠夺,直至1842年8月南京条约签订。当然,也要算上詹姆斯?约翰?戈登?伯麦,这位在第一次鸦片战争中,竭力配合英国公使义律,野蛮强占中国香港岛的侵华英军总司令。

    “闭嘴,郭富少校!地中海舰队属于整个大英帝国,而不是某个人,或某个团体!”劳瑞。科尔将军当即转过头来,他对着出言不逊的陆军军官低声呵斥一句。

    英**方的海陆之争,由来已久。称霸世界海洋的强大英国舰队,向来被千万国民视为大英帝国最勇敢无畏的守护神,与此同时,骄傲的海军军官也深受陆军同僚们的嫉妒。双方口舌之争那是常有的事情,从磕磕碰碰的琐碎小事,大到议会内阁争夺军费预算,莫不如此。

    伯麦中校向仗义执言的劳瑞。科尔将军投了一个感激的目光,不过在海军联络官的内心,他同样也对地中海舰队司令官无所事事的官僚作风,颇有微词。那位英国最伟大的海军将领,纳尔逊将军生前的亲密战友,卡斯伯特?科林伍德将军在1810年3月,进行海上执勤时曾经遭遇过一场严重的意外事故。等到伤愈之后,舰队司令官居然性情大变,他似乎忘却了勇往直前的“纳尔逊精神”,终日沉迷于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奢华生活。

    一个名叫夏尔的法国逃亡上尉成为卡斯伯特?科林伍德将军的座上宾与亲信,那是前者给重伤中的舰队司令官带来了一种神奇的淡蓝色药水。数次服用过后,这种特效药水竟然令行将就木的科林伍德将军立刻转危为安,奄奄一息的躯壳在短时间内得以完全康复。

    不久之后,法国逃亡上尉摇身一变,上升为英国地中海舰队司令官的“编外副官”。在很多问题上,科林伍德将军都对夏尔上尉的建议言听计从,其中就包括召集众多分舰队指挥官与军舰舰长们,参与从伦敦、利物浦到巴塞罗那、马赛、那不勒斯等地的贸易走私。

    短短10个月不到,地中海舰队的主要军官都发了大财。卡斯伯特?科林伍德男爵的年俸与津贴合计不足5千英镑,然而这位舰队司令官从走私贸易里攫取的利润,却他本人总薪水20倍以上,快速累计的资产比起那些生活在伦敦的世袭权贵与工业富豪,要多得多。

    基于迅速致富因素的影响,在葡萄牙战争期间,卡斯伯特?科林伍德将军和他的众多舰长们,坚持不对加泰罗尼亚沿海港口实施严格的商贸封锁政策,而是听之任之。

    同样的,这种绥靖观点也得到了伦敦内阁海军第一大臣,梅德韦勋爵的暗中支持,其中更少不了已经、正在或准备从地中海贸易中获取极高暴利的众多英国商人。

    伯麦中校是在今年6月刚从东印度舰队转到地中海舰队服役的,他的职务是担当舰队司令斯伯特?科林伍德将军的军事副官。其间,伯麦中校曾留意到法国逃亡上尉的某些异常举动。于是,他数次向科林伍德将军进行检举揭发,认定夏尔上尉有暗地充当安德鲁。德赛间谍的重大嫌疑。然而连番谏言的结果,却是遭遇舰队司令官的无情冷落。两个月后,科林伍德将军干脆把这位不爱听话的海军中校作为联络官,踢到葡萄牙联军司令部,眼不见心不烦。

    一想到这里时,詹姆斯?伯麦中校就显得一脸的无奈与惆然。地中海舰队中各级军官们的绥靖纵容政策,的确令刚刚晋升为法国元帅的安德鲁。德赛不再有任何后顾之忧,能够放心大胆的向英国远征军开展大举进攻,进行最后的战略决战。

    至于德赛的终极战略目标,伯麦中校在内心做出大胆预测:或许是将威灵顿将军指挥英国远征军赶出葡萄牙,而不是就地加以歼灭。除非拥有狡诈政客心脏与精明外交头脑的加泰罗尼亚摄政王,不知量力的同大英帝国进行一场全方位的殊死较量。

    随从副官与海军联络官的激烈辩论自然传到威灵顿的耳边,但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目光依旧盯在面前的军用地图,一遍又一遍仔细查看着上面标注的三道托里什韦德拉什防线。

    在1809年的塔拉韦腊会战结束后,威灵顿鉴于法军的强大实力,以及盟友西班牙正规军的低效无能,便决定在葡萄牙加强防御,组织民兵,实行焦土战略,对必将来临的法军采用拖垮战术。而防御工程的重心就是眼前的托里什-维德拉什防线。

    这是以三条筑垒防御链组成,屏障葡萄牙首都里斯本的以北防线。每一条筑垒防线按一定间隔修筑要塞,并依托自然地形修筑壕沟和工事。里斯本所在的地形易受难攻,西南临大西洋,东有塔霍河(特茹河),三面是水。北面是唯一的路上通路,这一地区也有两道绵延的山丘成为天然掩护。防线的作用主要是沿这两道山丘,用上百堡垒要塞控制通路和战略要点,杀伤消耗进攻之敌,延缓其进攻,通报并配合后方主力最终击败来敌。这条由点成线的防线使里斯本成为了一个坚固的壁垒。

    原本,威灵顿指望坚固的壁垒防线与坚壁清野的焦土政策,会令骄横的法国元帅将军们再度碰得头破血流。可惜,德赛所属法军在葡萄牙那南部的异军突起,导致整个战争局面变得岌岌可危,原本坚不可摧的托里什-维德拉什防线几乎失去应有的效果。

    由于懦弱的里斯本贵族宣布不战而降,使得围绕着位于里斯本西面的圣。居里安,约3公里的第三道防御圈,顷刻间土崩瓦解。包括11个堡垒,83门炮完好无损的落入法军之手。为避免法军炮兵用重磅要塞炮封锁特茹河的入海出口,驻守该处的两个营英国海军陆战队士兵,以及东侧的特茹河部署的海军巡逻舰艇队,不得不在法军赶到之前从特茹河口撤到大西洋上。

    此时,如何守住作为主防线的第二道防线,显得至关重要。这道防线位于第三道防线前方40到50公里处,用于封锁陡峭的山岭中5条通向里斯本的通道,分别是马福拉,蒙塔奇克,布塞拉斯,阿尔汉德拉、希拉。这段防线共长39公里,布置65座堡垒,206门大炮。

    威灵顿从来自里斯本的情报中获悉,德赛指挥的两万多军队里携带了大量军需辎重,因此他可以断定,那位年轻的法国元帅绝对不会选择易守难攻且道路崎岖的崇山峻岭,来作为未来法军的行军路线,德赛一定会利用已经掌握的特茹河航道,征用大批内河商船来运送粮秣辎重与枪炮弹药。所以,地势平坦的特茹河两岸将是,也必须是加泰罗尼亚军队的行进道路。

    尽管威灵顿曾私下检讨自己对于德赛的轻视,是导致埃武拉与里斯本先后陷落的一个重要原因。不过,这位倔强的英国将军也坚持认为,德赛之所以能取得一连串的胜利,大都要归属于葡萄牙官兵的低效无能,极大拖累了贝尔斯福德将军与希尔将军,还有法军战俘营内的数千名英军士兵。

    那位野心勃勃的法国元帅在政治、外交、经济与科技诸多领域施展的聪明才智,远高于他在军事上的指挥能力。在德赛即将面对的是以英国远征军为核心的真正对手时,所谓不可战胜的神话势必如同美丽泡沫一般最终破灭,消逝的无影无踪。就像朱诺将军在里斯本,苏尔特元帅在波尔图,维克托元帅在塔拉韦腊,马塞纳元帅与内伊元帅在萨布科等的种种失败经历。

    此时,威灵顿的心中似乎有点懊悔,当初他就不应该将首要打击目标投放在马塞纳军团那边,而是以少量兵力继续拖延北线法军的进攻步伐,将主力集中在里斯本南线,消灭或击溃德赛的部队。

    不过这种属于事后的想法,仅仅一闪而过。因为威灵顿的情报官,内夫斯。科斯塔少校大致探听到德赛师团的驻防区域。小心谨慎的法国元帅始终派驻重兵,严密把守从里斯本到蒙桑图山隘撤离线路,并建造联军战俘营作为阻拦威灵顿从海上发动奇袭的第一道防线。

    一旦英国远征军主力选择南下,德赛在遭遇战事不利时,他可以从容不迫的渡过特茹河,撤离里斯本,凭借易守难攻的蒙桑图山隘,继续保持对英葡联军的强大军事压力。而在北线,马塞纳元帅指挥葡萄牙军团可以长驱直入,同样形成前后夹击联军之势。

    “必须守住特茹河边的希拉镇要塞,死死拖住敌人,直到远征军主力南下与德赛的部队进行决战!”威灵顿下定决心。随即,他从案桌上拾取一枚红色图钉,将其牢牢的定在地图中的希拉镇上方。

    “科尔将军!”威灵顿转过身来,对着自己的师长说,“你连夜立刻赶赴希拉要塞,并将你的师团,连同战地指挥部设置在那里。无论如何,你和你的部下必须坚守希拉至少五天以上,等待联军主力部队南下。另外,伯麦中校!请你去配合科尔将军,虽然远征军缺少帝**舰的有效保护,但还有一位勇敢的海军军官始终站立于我们身边。”

    “是的,司令官阁下!”科尔与伯麦一同起身行礼,郑重从威灵顿手中接过刚刚签署的作战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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