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法军先后攻占西线与南线的部分城墙,再继续坚守该地已变得毫无意义,当天夜晚,萨拉戈萨城防司令帕拉福斯将军果断下令:弃守上述两线主城墙,将西、南两地防线退后,放法国人进来,准备以街垒和巷战来迎接敌人。

    萨拉戈萨的冬天,寒冷而干燥,昼短夜长。天蒙蒙亮,通宵未眠的夏尔少尉,带着一脸疲惫之色回到团部指挥所,他给德赛中校送来了司令部的最新指示:同意德赛团长为几位部下的晋职申请;同时,司令部也授予德赛中校战时上校军衔,并继续指挥该团;司令部考虑德赛团持续作战,减员严重且兵力疲乏,允许其坚守已有阵地,暂不出击;另外,奥尔德少校负责的西线临时救护所,会设置在德赛团的防区内,并有后者担当警戒任务。至于与萨拉戈萨城守军和谈一事,没有任何回复。

    大都在意料之中,德赛并没太多的失望。那是他明白,在碰得头破血流之前,心高气傲的同僚们依然幻想着一鼓作气,凭借优势兵力与火炮,拿下这座城池。在司令部里,夏尔少尉还通过军校的校友们,了解到其他友军的作战部署:东线与北线依然与敌军据河对持,费雷古斯将军除了派遣两支小股部队夜里渡河,向西班牙人做了几番试探性进攻外,再无战事;南线,德克韦德将军师团的两个旅,一万一千人,已经全部通过主城墙;西线,德赛团的左翼是希尔曼将军的第三旅,五千人;右翼是富瓦将军的第五旅,四千人,他们在夏尔少尉抵达团部时,已部署到位;所有参与进攻的部队,将在上午九时十五分全面展开。

    “元帅怎么说?有没有私函?”德赛很诧异,从夏尔少尉反馈的信息中,拉纳元帅至始至终未曾发表太多意见,任由作战参谋与将军们决议结果。

    夏尔耸耸肩,给了长官失望的答复。因为他们都不清楚,就在十个小时前,拉纳元帅接到了拿破仑皇帝从马德里发来军令:务必攻克,而不是接受萨拉戈萨城守军的投降。所以,在方面军的参谋与将军联席会议上,拉纳元帅刻意隐瞒了德赛中校信函里提及的“和谈方案”,这位总司令阁下尽量让自己也同意将军们观点:“只要再前进一步,我们就能占领市政厅,将法兰西旗帜插遍整个萨拉戈萨城。”

    感觉天色已亮,德赛叫唤充当勤务兵的学弟,帮助自己从行军床上扶起,穿戴军服。因为一整夜都是趴着睡,加之燃烧炭火的壁炉早在两小时前熄灭,不适合的睡姿与寒冷的天气让德赛感觉四肢发麻,有点软弱无力。幸好,臀部的伤痛感消失大半,相信坐在羊毛软垫应该问题不大,这要感谢那位卡瓦医生派人送来的草药。

    “军医官找好战地医院的地址没有?”德赛随口一问。

    “奥尔德少校认为梅松教堂比较适合,相隔团指挥所300米左右。”夏尔为长官和自己端来早餐,羊肉汤和面包。

    感谢上帝,德赛总算听到一个好消息,自己与“手术刀、短木锯联合制造的人肉屠宰场”还比较远,至少自己进餐时,不会倒了胃口。

    “另外,奥尔德少校希望您能提供一些床铺、担架、绷带和药品,以及不少于150人的守卫和帮工。”夏尔提出一个难题。

    派兵无所谓,反正今日无战事,士兵们闲着也是闲着;床铺与担架也可以想想办法,居民区里的门板要多少是多少;但绷带与药品就麻烦了,尤其是后者,德赛可没本事变出来,唯有……

    半小时后,军医官奥尔德少校亲自跑到团指挥所,面带感激之色,只是为答谢德赛上校的慷慨举动,那是神通广大的团长居然能搞到军团里最奇缺的医疗品。尽管很多是当地不太知名的草药,其具体疗效也不得而知,但西班牙人和德赛本人用过,就足以给伤兵们带来一丝希望。

    随后,同样是一名医生,一脸愤怒的卡瓦医生来都团部。他冲破了卫兵的阻拦,那是感觉理亏的夏尔少尉制止了卫兵们的后续举动。卡瓦医生径直闯进德赛上校的房间,并大声斥责后者,违背了双方协定,居然派兵掠夺了原本属于自己病人的药品与绷带。

    这位卡瓦医生曾就学于剑桥大学医学院,获得过医学学位。居住伦敦的十年间,他一直在自己开办的诊所里行医。因医术高明,又同情弱者,而享有声誉,在剑桥医学院教授的担保下,卡瓦得到了英国皇家海军的认可,邀请他加入远洋科学考察队,在一艘驶向远东的科考船上担任随船医生。此后的两年里,在非洲、在印度、在马来西亚、在菲律宾,甚至在中国东南沿海等地,卡瓦医生学习到不少当地的草药知识。

    回到英国后,正值1798年爱尔兰人爆发大规模起义,卡瓦医生毅然放弃在伦敦安逸且富足的生活,参与到自己同胞的革命事业中,并以军医身份加入了爱尔兰**联合会。1800年,起义失败后,他随同其他幸存的爱尔兰人一起,辗转到当时全欧洲的革命圣地巴黎。1805年,后因不满波拿巴将军登基做了皇帝,卡瓦医生愤而离去。在费尔南多侯爵的邀请下,携妻带子来到西班牙,并定居萨拉戈萨城,直到现在。

    站在德赛面前的这位医生,中等身材,前额微微隆起,尽管眼袋突出,可眼睛依然炯炯有神,头顶的黑色礼帽与身上的蓝色大氅有些年头,略显破旧,所有磨损处都被针线细密缝合,而且很整洁,鼻子与面庞变得通红,那是极度生气引发毛细血管扩展的结果,医生挥舞着胳膊,不停的向法国-军官发泄内心的愤懑。

    “抱歉,这是战争,您要为您的病人考虑,我也要为我的士兵负责,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至于您要上诉到司令部,我可以提供便利,夏尔少尉会带您到拉纳元帅那里。”德赛冷静的听完医生抱怨后,双手一摊,做出一副无赖状。

    抱怨与上诉自然是卡瓦医生下意识的无奈之举,冷静过后,他也明白,从上至下,没有法国-军人会同情自己的病人,因为他们是萨拉戈萨人,杀死一切被俘的法国士兵。若非眼前,这位混蛋上校的保护,400多伤病员或许早被杀害。

    “团长大人,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毕竟是您首先违法了约定!”卡瓦医生平息了心中怒火,理智的看待问题。

    德赛不再低调了,大声反驳医生的指责,厉声道:

    “不!医生,您错了!

    我们是否逮捕或伤害您的病人?没有!

    我们是否骚扰您和您的修女助手?没有!

    我们还容忍您擅自收留一个叛匪,好吧,我承认他只是一名10岁孩子,但毕竟拿武器参加过昨天的战斗,按照法令,我可以叫宪兵抓捕,或是直接枪毙他。

    是的,您知道,都没有,我甚至派兵保护您的医院,使其免受其他威胁。

    对此,您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一些不值钱的草药。这些东西,城外山间与河边有的是,我可以去找军医官,共同签发一道手令,让您和您的助手去山区采集草药。不过,您的病人要老老实实待在医院里,所有外出采药的人必须严格遵守士兵的监督。毕竟,我们仍处于战场之上。相信您也能够理解!”德赛巧舌如簧,口吐莲花,尽管穿越200年,奸商的本事尚在。

    卡瓦医生默然接受了这一不太平等的约定,至少,德赛团长给出了力所能及的补救方式,而不是举止无赖的耍到底。好心肠的德赛上校也不是随便施恩,那是卡瓦医生只是将西班牙上校留下的财产透露了一部分给自己,差不多价值15万法郎的西班牙银币,和少量金币,至于剩下的,必须等到战事结束。所以,德赛必须耐心的等候着,容忍医生的牢骚话。

    当然,还有一件事情,让德赛感觉很奇怪。为何这位爱尔兰籍的医生敢使用草药来治病,要知道,无论是爱尔兰,还是西班牙,在所有罗马基督教盛行的地区,教士们都告诫教徒们,但凡使用草药的人都被视为恶魔巫师,他们必须被捆绑于十字架上活活烧死。尤其是在西班牙,宗教裁判所带给这个国家数百年的贫困、愚昧和恐怖。

    “拯救生命高于一切!无论到了什么地方,也无论需诊治的病人是男是女、是自由民是奴婢,对他们我一视同仁,为他们谋幸福是我惟一的目的。”卡瓦医生平淡的背诵一段希波克拉底誓言。

    或许还要感谢法国人屡次三番羞辱罗马教廷,还彻底摧毁了宗教裁判所。基于缺医少药,以及人道方面的考虑,萨拉戈萨的地方议会(洪他)和自由派贵族,默许草药用于治病,但卡瓦医生的平民医院不得设置在修道院或教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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