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森从未听到过高太后这么厉色训斥,他膝盖一软跪了下來:“小人实在不知啊,小人保管丹药也是尽心尽责的,沒给任何人触碰过啊,”

    他这还一头雾水呢,看到蒯太医站在边上,结合太后的问话,他判断应该是自己保管的丹药上出现了异常,太后发这么大的火让他慌了神,他边说边查看着太后的反应,

    “哼--,还敢抵赖,”高太后怒气更盛了,她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如果沒有别人,那就是你想害死皇儿吗,你居然如此歹毒,谁让你这么干的,说--,”

    李森身体一抖索,他不敢直视高太后的眼睛,低头分辩道:“太后息怒--太后息怒--,小人怎么会加害皇上呢,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以为气急,他脸涨得通红,脖子上也青筋直跳,说完后,他还不忘用怨毒的眼神看了站了边上的蒯太医一眼,心里把他恨透了,

    “你当真不知,果然不知,”高太后看他不似作伪,心里也有了点疑惑,

    李森连忙膝行了几步,捣头如蒜,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來:“太后明鉴那,小人一定是被人冤枉的,小人对皇上那是一片忠心啊,天地良心,我怎么可能会做这么狠毒的事情呢,”

    “那为什么每次皇上吃完你保管的丹药后都会病情加重呢,你给哀家说道说道,说不出來哀家今天饶你不得,哼--”高太后怒气勃发,双目如电地逼视着李森,

    “这---,哪有这回事啊,这丹药是无根国师专程送过來的,里面有大师的亲笔书信,详细交代了该注意的事项,不可能会出岔子啊,”李森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忽然,他仿佛想起來什么,他愤怒地一指蒯太医说道:“我明白了,一定是你们这帮庸医,因为沒有手段医治皇上的疾病,反倒玩手段诬陷我,你们打的好算盘啊,我來帮你们ding缸,太后就不会再责怪你们的无能了,是也不是,”

    “嘶--,”高太后听了这话吸了口气,的确有这种可能啊,她狐疑地打量起蒯太医和李森,似乎在判断谁说的话更可信,

    蒯太医一听急得脸孔发白,再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他一甩衣袖大声说道:“你真是丧心病狂、岂有此理,臣一片忠心可鉴日月,还请太后明鉴,莫要让小人得逞,哼--”书生发火,倒也有几分气势,

    “你才是疯狗乱咬人呢,想让我给你们当替罪羊,做你们的大头梦,”李森气得从地上跳了起來,手指到蒯太医的鼻子底下骂道,

    “你--你--你,你心中沒鬼为何如此动怒,别以为你位高权重就可以胡说八道,”蒯太医张口结舌地反驳着,一张白净的脸纠结着,

    两人你來我往地对骂起來,就差卷起衣袖干架了,

    “够了,”高太后听着他们也沒实质性的内容,只是一味谩骂,出言呵斥打断了他们的争吵:“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万一惊扰了皇儿你们罪过就大了,”

    宫女和侍卫们难得看到这么热闹的场面,都在偷偷注意着这里的一举一动,因为不能发出声來,有的人脸都憋红了,

    “这件事我会让人來查个水落石出的,至于这丹药,我看暂时先别服用了吧,”高太后做出了自己的决定,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

    “不行--,”有人出言反对道,

    高太后头都沒回怒道:“怎么不行,谁敢说不行,李森你真是狗胆包天了,连哀家的话也不作数了,”

    李森真是躺着也中枪,他一脸委屈地说:“不是我,是皇上,”

    “啊,”高太后方才回头看去,看到宋神宗正努力挣扎着想坐起來,她急得大喊:“别动,皇儿别动,”说着快步走到chuang边坐了下來,她满脸关切地拉起宋神宗的一只手说:“皇儿感觉怎么样了,要不要喝点银耳羹润润嗓子,”

    宋神宗努力想露出笑脸,脸上肌肉却不听使唤般只做到了一半就停顿了,看得高太后一阵心疼,她蹲下!身子,把脸贴着宋神宗的脸,一边用手mo了mo他的头发说:“别急,娘在这呢,慢慢说,”

    宋神宗眼眶里隐约喊着泪水,他断断续续费力地讲道“朕相信--无根国师绝不--绝不会欺骗和加害朕,现在唯一能救朕的也不是这帮庸医,而是无根国师,所以---国师的药一顿都不能停,不能停,”

    “皇儿早就醒了,”高太后诧异地问,

    宋神宗眨了眨眼细声说:“嗯--,我一直听着呢,这些庸医为朕治了几天--几天,却毫无效果--效果,为避免责罚才出此嫁祸他人的卑劣招数,一定不能轻饶了他们,”

    蒯太医听到这话脑子嗡地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暗自懊悔自己今天的莽撞之举,不仅带给自己灾祸,恐怕还要连累其他的同僚们了,他顿时觉得脊梁骨都被抽调了,眼睛一翻,人急得直接往后就倒,仰面跌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后脑勺正正砸在地上,顿时血流如注,人已经开始抽搐了,

    “蒯太医--蒯太医,”边上站着的另外两个太医连忙跑过來蹲着为他检查身体,

    蒯太医口角歪斜着躺在地上,连气带摔,人已经只有出气沒有进气了,这时候还有一丝清明,他用尽力气说道:“帮我照顾好我的孩子们,还有--”话沒说完,他头一歪,沒了气息,一代名医居然当场身死,

    “真是晦气--,”高太后紧紧地皱着眉头心里暗骂,她吩咐道:“李森,快点把人抬出去,看着丧气,”

    李森后脊梁也发凉呢,想想刚才还跟自己争得吐沫横飞的人竟然因为皇上一句话死在自己面前,他不仅一阵后怕,心里反倒有了一种兔死狐悲的伤感,这会顾不上感慨,他连忙领着人手忙脚乱地把人抬了出去,大殿内也很快收拾干净了,

    屋外的太医们正焦急地等着这边的回信呢,看到血流满面、毫无声息的蒯太医被人抬了出來,都拥了上去,仔细看过确实已经沒救了后,一帮人开始低声抽泣起來,钟老太医更是又急又气之下手捂心口倒了下去,被众人抬到边上一阵急救才苏醒过來,他老泪纵横地说:“他这是替我死的啊,是我害死了他啊,”

    大家只能不停地劝说着,钟老太医却自责不已,几次哭得抽搐过去,最后被人送回了家,这里才算清净点,

    太医们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蒯太医的意外死亡,宋神宗才算消了心头怒气,最终沒有责罚别的太医,也算是一死救了众人命,

    宋神宗看到垂头丧气的李森,还特意安抚了他几句,高太后只顾着生闷气,倒是沒有在意李森的想法,李森能逃过一劫已是万幸,得到皇上的安慰心里总算平静了些,他告诫自己,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也许下次自己就沒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此后两天,宋神宗还是坚持吃这批动过手脚的丹药,身体状况自然越加恶劣,到了四月七号,他已经难以下咽,只得吃点粥下肚,颧骨明显高耸出來,讲话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轻轻说,脸色灰白,一天至少要咳血两次,就连高太后看着在心里都无奈地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宋神宗自己倒沒有完全失去信心,他坚信无根国师一定会及时赶到,再一次拯救自己,再说了,万一情况紧急了,不是还有一颗救命药丸吗,他把装着这颗药丸的瓷瓶小心地放在自己的枕头底下,似乎这当中装着他最宝贵的生命,他一刻也不放心离开自己的身边,

    他对太医们的态度更加的恶劣,经常不配合服用那些太苦的药汤,内心里他根本不信任这些人,这一点上跟高太后的态度并不一致,他肯吃药最大的可能还是为了不让母后着急,否则的话,他真有可能把这些太医都赶出去,

    短短几天时间,因为药汤太苦、太烫、太难闻等各种原因,被宋神宗刁难杖责的太医就多达四人,这让太医们更加的如履薄冰,根本放不开手脚,他们是明眼人,看着宋神宗这种状况,基本已经可以确定李森那的丹药有很大的问題,但有了蒯太医的前车之鉴,谁还敢再多嘴说一句,那不是老寿星上茅房----找(屎)死的节奏吗,

    太医们都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皇上这身体已经拖不了几天了,内心焦虑的他们却只能把满心的担忧深藏在心里,脸上还要摆出轻松的姿态,免得宋神宗责骂他们丧着脸晦气,宋神宗已经用最后阶段的偏执和对丹药的痴迷为自己挖好了坟墓,他自认为的救命恩人其实就是阎王派來的索命无常,人生总是充满了戏剧性,让人平生诸多的感慨,

    实际上,就连李森都有点感觉丹药的不对劲了,但他却根本不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宋神宗延续生命的最后一个机会也彻底丧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