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首发网站包括主要电力线路,开关,抽检人工空气……还有观察外面那些“不眠者”。

    每当他在做这项工作的时候,姜真俊总能联想到古代的那些,达官贵人,乃至皇帝的陵墓——人生来都是两手两脚一张嘴,但命却有不同。

    在现代社会以前,普通人死了,有点钱的,买一副棺材,把尘世的躯壳装进去,无所谓来世期待。只是给后辈留一个祭奠的标记,要是那些落魄的,可能连棺材都没有,随便挖个坑,尘归尘,土归土去了。

    而那些有钱有权的则不同。要选上好的风水之地,最好是背山面水,既要享受死后的清静雅致,又能福泽后辈的运势,绵延家族的富贵。为了保障死后世界的生活水准,墓里随葬金银,为了免遭鬼魅的打扰,还得用诸多的法器镇宅——当然,这些东西反倒往往是给墓主人遭来麻烦的罪魁祸首。

    过去的人是相信人死了。可灵魂依然活着。现代人变得聪明了,今生来世再唬不住聪明人,现在聪明人对死倒是看的开了——激光一烧,干干净净,甚至许多人连实体的碑也不想保留,只求在互联网留下一个个人网站而已。

    没有了来世的寄托,这一生就突然变得重要起来,如何活着。又成了一个大问题。

    年轻时候的姜真俊,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他出生在冬眠时代。他还记得上小学,老师对大家谈未来的时候,曾经阐述他们的美好未来——随着冬眠技术的成熟以及低成本,他们将拥有比前人更多的可能性,未来,不管多遥远的未来。对他们来说都是现实的。

    他们会遇到长生不老的技术,届时每个人都青春永驻;他们每个人都将轻易获取财富,借此来实现自己多彩的人生;他们会见识到更为广阔的世界,不管是在空间意义上,还是在精神意义上……

    一直到大学的时候。姜真俊始终坚信这些美好的愿景,不仅仅是他们,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相信这样的图景,而事实上,很多东西已经开始实现……

    但当有些东西真的来临,并出现在生活中的时候,姜真俊发现,这似乎跟想象中的不一样。

    长生不老技术虽然没出现,但许多癌症都已经被攻克,但让人讽刺的事实是,现在的韩国,许多人每天拼命的抽烟喝酒——不是为了享受,而仅仅是为了让自己早日得上目前技术依然不能解决的恶性癌症,借此来享受医疗冬眠。

    过去国家一直发给他们福利,尤其是他们这种参加工作的——在一些岗位,政府对工作的激励奖金,甚至比工资本身还要高。但这并没有带给他们所谓的多彩人生,所有人都把钱一分不花的存进银行,来支付未来的,不可预知的冬眠费用。

    世界变得广阔了,韩国的超深地下冬眠区,月球上的太空站,以及第一颗飞出太阳系的探测器……但人的内心却变得更闭锁,没人会去关心这些新闻,所有人都只关心本国最新的冬眠政策,以及提高全民福利的法案是否通过。

    包括姜真俊自己。

    所有的工作都是按部就班的,姜真俊也不记得自己已经重复过多少遍。甚至连刚才的那些想法,也都是按部就班的——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重复过多少次思考过这些问题,感受过这种思考的满足和痛苦……

    每检查完一个地方,耳机里,ai经理都会说:“好了,去下一个。”他的声音总是这样,干脆,冷淡,充满让人服从的威严。

    姜真俊记得刚开始的时候,总会有人质疑ai的命令,但每一次质疑的结果都是一样的——那就是见证自己的无知。

    据说这名ai是来自中国,是巅峰冬眠区从中国租来的——是中国现在五名ai当中的一个,他们每一个ai,都在同时做着无数样的工作,支配者几十万,甚至数百万,像自己这样的“执行员”,ai从每一样工作中得到的报酬,要比他们这些执行员高的多。

    但资本家宁愿花这么多钱用ai来管理他们,也不愿意多雇佣哪怕一个经理级的员工——这话是他在网上,看到那些不眠者说的。他以前一直只是觉得那是发泄,但是今天,在这一刻,他似乎突然感觉到这句话有了道理。

    “好了,去下一个。”姜真俊木然的按照指示,按照ai在他眼镜上,标识的既定路线走路,他感觉自己已经习惯了服从,就像远古时期的奴隶,习惯了皮鞭的催促。事实上这样也挺好,自己永远不会犯错——也永远没有犯错的机会。

    网上有些懂ai的专业人士普及过ai的原理,说如果只给ai一部手机的计算资源。那他看起来跟人没什么差别,可能在认真思考的时候,反应还会比人迟钝;如果给他一部普通的计算机,那ai可以比得上一个专家;如果给他一台服务器,可以媲美一个长期磨合的大型工作团队……

    而现在通过眼镜,控制自己工作的ai。他拥有的是世界上计算速度最快的超巨型计算机,姜真俊在电视上见过那种计算机,有几层楼那么大,当它全力运算的时候,耗费的电力相当于一座城市,为了保障计算效率,所有的计算部件都浸没在液氦中,以保障计算元件的超导状态——否则,再先进的散热装置也没办法处理这么小的空间内。这么密集而迅速产生的热量。

    在这样的条件下,产生出什么样的思维怪物——这是姜真俊不能想象的,在他看来,恐怕也不是人类所能想象的。

    例行的工作完成之后,姜真俊习惯性的想去员工冬眠仓——这也是他来这里工作的最重要原因,为了保证客户对员工的熟悉程度,这里的员工享受几乎接近1比30的超高冬眠比例,这要是在其他一般的冬眠区。是难以想象的,甚至超过一些管理层待遇。对于他来说,光是省下的冬眠费就不知道多少了。

    “姜真俊,”耳机里的声音叫他的名字,停住了他的脚步,“你的合同到期了。”

    “哦。”姜真俊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拿出手机——但没看到ai发给他续签的合同。他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朝着四周看去,似乎想要找一双眼睛,或者找一张面孔,来安慰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

    “是要隔一段时间续签吗?”姜真俊听说过一些冬眠区的做法,往往在这一章合同的结尾。以及下一张合同的开始,设置一段冬眠——这样这段冬眠费就可以省下来,让员工自己解决了,“我得等多久。”

    “你今年已经45岁了,姜真俊,”ai的声音没有给他留下任何机会,“按照韩国法律,你已经可以享受退休待遇了。”

    自己已经45岁了?姜真俊一直认为自己是40出头……多次的冬眠,让他已经没有计算自己寿命的兴趣。退休?不!

    过去退休的概念是一个人足够老了,工作足够长的时间,可以安养天年,等待衰老以及死亡降临的年限。但是在冬眠时代,退休就意味着一个人再也没办法通过工作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能等待国家福利的施舍——老人意味着高昂的医疗冬眠成本,以及难以转变的思维模式,对用人单位来说,后者往往是更致命的东西。

    而现在韩国的法律,已经等于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的老人——这个用冬眠向未来进发的国家,现在已经足够衰老了,如同一辆不堪重负的列车,需要中途靠站,放下一些旅客,继续轻装前进。

    “一定是计算出了什么错误……我之前谎报过冬眠时间,我还远远没到45岁,远远没到……”姜真俊提高音量,在空旷的走廊里,有些绝望的对着空气呐喊——与其说是争辩或反抗,不如说是哀求和祈祷。

    几秒钟过去了,对方没有回答,只有自己刚才发出的,空荡荡的回音,这声音很不真实的萦绕在耳朵中,就像一只幽灵在他耳朵边私语。这让他感觉浑身冰冷,被时代抛弃的恐惧用力捏住了他的心脏,他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短短的几分钟,就像几个世纪那样漫长,ai的最终回答很简单,一如他之前在工作中的态度:“我分析过你几次冬眠的生理指标,我还是坚持我的判断,如果真如您所说,您还未满45岁,或者对合同本身有异议,可以向工会,或者相关部门申诉。但您现在必须离开这里,姜真俊先生,我们马上要封区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