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霍新本无兵器,是随手抓起了旁边一人的长刀,才架住了他招式。这一刀剑相撞,两人只觉势均力敌,似是便要倾力相拼。夏铮忙撤力避开。你为什么不动手!他剑向拓跋孤一指。

    便没有我,你们也一个都休想活着出谷。

    拓跋孤话音落下,果然周围教众都各举兵刃,神情敌意而戒备,显然对拓跋孤的话奉若圣旨。

    我一点也不怀疑。夏铮的口气也似痛苦异常。你方才既杀得了我爹,自是一样能杀我只是你想叫我活着痛苦,让我知道因为我们昔年的错,我姐姐的儿子终于杀了他的外公好叫我也尝尝这痛苦,是么?

    我方才?老头子死了?

    少装腔作势!你不会不认得自己的凶器吧!夏铮将那剑向他一指,霍新忙刀也一动,紧张地望着他。

    霍新,你先退下。拓跋孤道。

    教主,此人……

    拓跋孤没再重复,霍新似也觉无话,只得退开了。

    变得紧张的这次是夏铮。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剑把,防备拓跋孤可能会突然袭来的掌力或刀招。

    夏铮,你可知我对你很失望。拓跋孤的一双眼睛攫住他,语调既没有高昂上去,也没有低沉下来。

    不必再花钱巧语了苏折羽已被我所擒,她引开我,难道不是出于你的指使?

    苏折羽?拓跋孤冷笑。人在哪里?我倒想看看。

    哼,带上来!夏铮喝道。

    拓跋孤也实未料到苏扶风当真会被夏铮所擒,停顿了一下道。我若说她不是苏折羽呢?

    那么苏折羽又在哪里?她不是时时刻刻不离你左右的么?

    夏铮。你不要逼人太甚了!霍新忍不住道。苏姑娘从昨天起就一直在青龙谷。这里所有人,包括二教主都可作证!

    好,那么就请她出来如果你们想证明现在我手上这个不是苏折羽,就把真正的苏折羽叫出来我非但立刻撤人,还会给你们好好赔罪。拓跋教主,你看呢?

    霍新等人一齐去看拓跋孤,谷口的邱广寒、凌厉也都把目光投向他。整个山谷似是死寂了,连始终肆虐的风声都似停息了。仿佛也在等他回答。

    拓跋孤却只是淡然笑了笑。苏折羽是我的人,你说叫出来就叫出来?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夏铮剑一举,便待一挥令众人一拥而上。后面邱广寒大是着急,下意识地去抓身侧的凌厉,却不料他人影已动,那袖子先从她手心滑了出去。

    凌……

    她来不及喊完,只见凌厉已掠了过去。

    夏庄主请等一等。凌厉落地伸手一抬,硬生生将夏铮的招式阻了下来。

    凌公子,我已说过多次……

    我不拦庄主。我本也不是庄主的对手我现在也先不说凶手到底是青龙教还是别人,只不过想提醒庄主同样的错不要犯第二次。第一次你弃下令尊大人就去追“苏折羽”。结果是什么?那时庄主必是急怒攻心以至不曾冷静想过来龙去脉才中了jiān人的计,可这一次你又冷静了吗?令尊大人遭了不测是真,可我现在问你,谭英是死是活?你如今心里可有十成十的把握确定他也死了?

    谭英纵然活着又能让凶手脱罪半分么?你这番说辞全然……

    你根本没懂我意思!我问你谭英的死活,只是要你问自己,你可冷静看清楚了一切?你若还在冲动,便要被人利用!你就不怕如今第二次中了计,又将明明可以不死的人,置于险境!

    夏铮心神微微一震。他那时见谭英等几人倒在血泊中,看上去已无生气。他料想凶手当然不会留下任何活口的,可如今凌厉这番话却让他心念微微动摇起来。可他随即一咬牙,道,我人已在此了凶手如今也在面前,我又怕那边有什么比此地更险的!

    若你还是执意认为是青龙教所为,那好,我也不妨这么说,青龙右先锋顾笑尘可没回来他就在方才出事的地方。庄主认为他会不会对你留在那里的人做出些什么来?

    夏铮脸sè一变,目光扫过的确没有顾笑尘的人影。他这一次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失了往ri的清醒与冷静,竟似乎连敌情都没能作了周全的判断,就这样贸贸然冲了上来。若只是为自己一己之仇也就罢了,可似乎邵宣也受伤之后,自己这震怒引领之态,反令自己受了各派追随,倘若真的动起手来,必有大量伤亡,自己又担得了那责吗?

    他咬牙吸了口气,又沉下了,转向旁边人道,黄大侠,曹总镖头,夏某去去就来!

    夏庄主……那两人失sè。这……

    夏铮看看拓跋孤,不发一言,转身向外走去,到得谷口,上马便奔。他心中焦急,只因凌厉那一番话让他不得不回头去确认,谭英等人是否真的还可能活着?否则不得安宁,又怎么直面那样的对手?纵然定会叫人在背后指责,他也顾不得的了。

    黄泽人、曹凯等实在目瞪口呆,不意夏铮临阵竟会这样转头跑了。没了他在,直面拓跋孤岂是他们敢的,竟也不约而同向后退了数丈,犹豫了一下,道,我们也先退,拦住谷口,别让他们跑了,待夏庄主和空明大师到了再说。

    拓跋孤如何不知这些人的胆怯,可心头再是轻蔑,却哪又有力气去追,见人稍许退却,面sè明显苍白下去,向后一退,霍新慌忙搀扶,才将他扶住。

    哥哥,你没事吧?邱广寒看情势稍缓,也忙跑了过来扶他。哥哥你怎么出来了呢?

    抬头,凌厉也走近,道。教主。我跟着夏庄主去谷外看看。

    你还去?邱广寒回头。好不容易骗得他退了。你出去还回得来么!

    凌厉却也不再等应允,躬了躬身道,我尽快回来。转身便走。

    邱广寒没办法,回头看拓跋孤。适才他若把苏折羽带出来让夏铮见一眼,哪怕是叫人抬她出来,这一切误会早便消除以他一直以来对青龙教的重视,他当然会,而且应该这样做的可他今ri偏偏不肯。他真的便是这样的人。要他听你的话,你要他怎样便怎样,他便不肯的怎么那个明明该了解他的舅舅,却又不明白呢?

    人马说是堵住谷口,可夏铮忽然回撤,部分门派也跟着回去了。大队人马退回营帐处,夏铮滚鞍下马,只见许山等俱已被空明所擒,点了穴道扔在树下,心中稍许一松。暗道有空明在此,应该没人敢行凶了。顾笑尘仍与空明斗得不亦乐乎。他并非这大理神僧的对手。但想必方才人多,到现在他才始落单,空明一时半会儿也还拿他不下。夏铮却不及多看了,冲入适才夏廷遇害之处。上天并不曾留给他什么奇迹,一切正如方才自己所知,谭英等尽皆倒在血泊之中。他摸谭英颈上动脉,早没了跳动。

    凌厉……他心头想到适才的他。他那一番话,是否是另一种调虎离山,只是为了欺骗于我,扰乱我的心神,逼我暂时退却?是啊,真是莫大的讽刺,我果然不冷静,不冷静地冲去,然后听到他的话,又不冷静地回来了拓跋孤的手下,能留什么活口?

    可怎么自己心里现在却又恨不起来,在看着这满帐的血腥的时刻,竟彷然失措。

    爹……这果然……是真的么?他竟好像才从一场恶梦中醒来,才省悟过来这莫大的悲剧是真真切切地发生了,无法逆转,自己的亲生父亲就这样倒在面前已然断气,而得力助手、好友谭英也没了呼吸。确定了这一切,他应该要愤起杀回才对,可这足够令他发狂的景象,却只让他悲从中来,像是一切冲动已馁了,连走都无法走动一步了。

    我当真应该杀死拓跋孤来为他们报仇吗?当初我曾对他说,你若杀了我爹,固然是为你娘报仇,但却是杀了自己的外公;此刻我若去杀他就是杀了自己的外甥吧?

    他又冷笑起来。可是夏铮啊夏铮,你又是他的对手么?他还没动手,你们就已占不到太多便宜了真引得他出手,你想要武林同道给你陪葬么?

    他时而悲戚,时而激愤地在那几具尸体边上跪了数久,意yu站起身来时,视线却是捕捉到了谭英左手,似是握住了什么。夏铮心下大异,忙上前扳开他手掌,却见帐中扯着小半块灰黑sè的衣角。他心下一怔。是谁的衣角?如此紧攥着的,自然多半是凶手可拓跋孤今ri未曾穿着灰黑sè衣裳。他真能在那仓促之间,连衣服都换过了?

    他心下便有些动摇起来,眉目拧聚间又瞥见谭英右手赫然也攥着,只有食指露在外面,像极了要写什么字的模样。

    他再将他右手抬起,冰凉的手掌下,已有几分干去的血迹狰狞地只留下了半个字。

    “扌”。

    果然是拓跋孤吧!夏铮怒意又炽。这个未写完的字不是拓的半边,便是青龙教的“青”的上半我竟会犹豫了以为我真的弄错了,但这一切账他握剑霍地站起身来只能找他去算!

    方始再次下定决心,却不料一回头,营帐的门口,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凌厉。

    夏铮拔剑你还敢来?方才欺骗我的账,我回头找你清算!

    庄主在这里都留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凌厉只是道。

    夏铮心中微微一凛。他已经在这里很久了不错,外面乱纷纷的,甚至没人注意到他跟来;以他一贯的本事,若有心对付我,即便方才暗中偷袭了我,也不是难事吧。

    他将剑收回。你还有什么话要替他辩解?

    我来是想向庄主解释一下、凌厉道。谭大侠惨遭不幸,我凌厉也一样很难过只是适才为情势所迫,不得不出下策,骗得庄主回头在下是相信庄主乃有情有义之人。才以谭大侠之事来作要挟不过除此之外。我还有两个理由。第一件。便是适才我们发觉这里的事情之后,都没来得及仔细看看周围有什么异常。夏庄主愤怒填膺,便忽略了可能有的蛛丝马迹,我是想让庄主回来看看,或者会冷静些,找出些线索。

    哼我是找到线索了正好证明了拓跋孤的确是杀人凶手!

    凌厉变sè道,有什么线索?

    你来看看这个。夏铮将谭英临死所书的半个字指给他。这不就是“拓”字的半边么?或者是个未写完的“青”对么?

    凌厉走近去看。不对。他否认。

    你为何如此相信他?夏铮直觉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字,你这样看确实是半个“拓”。可是或者你应该横过来看,那便是个草头。

    草头又如何?若是草头,那写的便是苏折羽的苏字!

    怎么可能是苏折羽你想想,你们所谓的那个“苏折羽”,是在令尊大人还安然无恙的时候,就已经被你们发现,追出去擒住了,那之后他又怎么还可能想留下个“苏”字来。

    那你说草头又是什么意思?

    我只不过提醒你,不要先入为主,因为只是这么几笔。什么都有可能。草头的人太多,太湖的陆荻、林芷、姜菲。名都是草头;河东大侠黄泽人的姓也是。还有慕青,就连谭英自己的名字里都有这半个字你又如何就能断定他指的是谁?

    哼,只可惜你说的那些人都是不可能的,除了拓跋孤,还有谁有可能?

    所以我还有第二个理由要告诉你这件事我与邵宣也和姜菲说过,原本不打算告诉你,但眼下看来如果不说,你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罢休的了那么我便只好对你坦白:拓跋教主他从昨天起就武功全失。他今天迟迟不出手,并非他火还不够大,或是要卖什么关子若非他不能动手,夏庄主,我担心你们进青龙谷挑衅的人,已经没有几个有命在!

    你……你此话当真么?我我为何又要相信你,或者你也只不过是为他所骗?

    你真的如此不了解他?凌厉摇头道。教主这样的人,只会在武功全失的时候装作没事一般地出现就像方才那样而断不可能在没事的时候,去假装什么功力全失!

    我只知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令得他失去武功。夏铮生硬地道。

    我听广寒说,他曾为你疗过伤,你也知道,那一次损耗了他不少真元;你有没有想过若遇上更严重的伤势需要他疗治,他就会损耗更多,以至暂失功力?你难道没有注意到方才你出现在谷中之时,教主周围的人是如何紧张么?因为你若要杀他,他全无力还手!别说到这里来杀人,便是适才与你说那几句话,他只怕都用尽了气力夏庄主,别人我不晓得,你却是他的舅舅,若连你都如此一意孤行,我真的不知道今ri之事会变得怎样,那在暗中策划的朱雀山庄,又会如何小人得利!

    夏铮沉默了数久。适才邵大侠也想说服我;若非家父之事突如其来,我也已被他说服眼下,我便先去问问那个你们口口声声说不是苏折羽的女子,看她又有何说辞!

    夏庄主。凌厉叫住他,神情有些古怪。不必去了,适才我把她放走了。

    你说什么?凌厉,你竟……难么你要我如何相信你那一番话!

    这个要请庄主恕罪这个人虽然不是苏折羽,却与这里很多人呢有仇,我也一直不敢说出她的名字;她留在这里必无好事,看在跟她往ri的一些交情,我擅做了主张,乘人不备放她走了。不过就我想来,她不外乎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到了袭击令尊的指令而已。

    现在人都走了,你又要我相信谁?

    凌厉略一沉默。交战略歇,我们去看看宣也吧?不出意外的话,姜夫人他们应当拿住了邵家二庄主邵凛;如果邵凛肯亲口承认他与朱雀山庄勾结,那便没有什么疑问了。

    好。夏铮便即踏出。

    凌厉跟出。外面纷乱的情形似乎好了些,不过很明显的,相较青龙教内团结一致的气势。这传言四起的正派之集合的军心却明显涣散了。斗志也低沉。显然邵宣也受伤、邵凛受怀疑与原本坚决的夏铮都突然退回仍是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夏铮方一走出。便有人上来报说“苏折羽”不见了的消息。

    夏铮摆一摆手,边上空明大师正与人商量些什么,而顾笑尘、许山等人都被点了穴,个个坐在地上。许山瞧见凌厉又是一瞪,显然对他反复视而不见地走过去很是不满。

    凌厉苦笑。我能有什么办法呢空明大师点的穴,我可未必能解得了只好等说服了他们,叫他来放你走。

    一晃又进了邵宣也这边。站在门边的是林芷,似乎是因为有些意外。见到凌厉的神情多少有些不自然。凌厉见她眼睛红肿,想起听说是她独自一路自太湖跑出来报信,料她定为姜伯冲、慕容荇之死而难过,也不便多说,只闪身进了帐内。邵宣也闭目躺着,似乎仍然未醒。

    邵大侠怎么样?只听夏铮问道。

    眼下xing命无碍,不过……伤势还是颇重,须得好好休养一段时ri,劳顿不得了。姜夫人道。

    夏铮点点头。邵二庄主呢?

    邵凛么?他逃啦!姜菲站起来嚷道。起先他口口声声说打晕了邵大哥是情势所迫,哼。谁信他啊!我们却不是好骗的他那一掌下手之重,邵大侠起先就受了伤。若非功力深厚,那里还支持得住了!

    凌厉不禁垂下头去。姜菲眼尖瞥到,撇嘴道,你来了也不说话都是你,你跟邵大哥,你们两个,还真打起来!

    我……是我不好。凌厉也觉无话可说。不过据我所知,邵凛武功并不甚高,适才怎么不去追?

    我们几个女流之辈,作不来主。姜夫人答道。适才大部分人都跟着夏庄主走了,我们也不敢擅离,况且想着,一旦邵二庄主之事叫人知晓,于明月山庄的处境也有所妨害,到时岂不大乱了,所以也未敢闹大。

    ……这下糟糕了。凌厉突然想起什么。卓燕那些人不见踪迹,既然在这里钻不到空子,可不要把邵凛去灭了口!

    他脸上忽地变sè,惊的却并不是为邵凛,而是突然想起了那个被他放走的苏扶风。不错,他是放得乘人不备可是旁人纵然无知觉,像卓燕这样的人,却必然在什么地方关注着一切吧?若他们真要灭口,可不仅仅是邵凛了,苏扶风岂非也一样危险?

    姜菲只见他脸sè忽然惨白,正要说什么,凌厉已经一个转身跑了出去。兴汉帮的驻扎处是哪一边?他抓住一个人便问。

    凌公子是在找我么?角落里传来颜知我施施然的声音,果然像是刚从营地背后离开此地唯一的小道回来。

    你……你莫非……凌厉心一沉。放走苏扶风时间已久了,这个卓燕不会是……已经动过了手,返来了吧?

    他愈来愈觉得自己的念头可怕而又可信,不再多言,转头往小道跑去。

    若他果真这么快回来了,扶风她……一定不远;如若二里之内寻她不着,那么她定是成功脱身了没事。

    他这样想着,愈奔愈快;顺风撩动冬ri的树枝,他穿行,身形在树隙中隐约。

    有人。他心中凛然。背心向上,俯卧在那里有个人。他心里几乎要发狂。是谁呢?邵凛?还是……

    果然是邵凛。

    他皮肤已泛黑,后心的衣衫隐隐渗出血迹,意示着曾被人由后偷袭,自此致命。这致命一击迅速而狠毒,可这迅速与狠毒怎么这么熟悉?

    他忽然失措起来。

    苏扶风?是她……杀了邵凛?动手灭口的人,也是她?……

    他想不通,无论如何不能明白其中的关系。假若有人令苏扶风来杀夏廷,那么邵凛又是怎么回事?夏廷的突然出现与邵凛的临阵脱逃都是并无预兆之事那个命令她的人,莫非就在左近,注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可这世上能够命令金牌杀手的人只有大哥俞瑞啊!

    他慢慢站起身来。既然人是你杀的,那么想必你并不是我需要担心的对象了就算我不放你,大概也自会有人救你走的吧只是大哥若也来了,他难道这一次是受雇于了卓燕?朱雀山庄要出什么样价,才能借你们之手将这样一件事情做得这样滴水不漏?

    他觉得似乎要想透什么,却不敢想透,只能往回走,准备将邵凛之事告知夏铮等人;这个沉思着惶惑着的他却没发觉,在他身后的树顶,那双望着他的眼睛,如此的温柔,又如此地哀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