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 dec 19 22:01:04 cst 2014

    韩无期说,他给其他几位弟兄下的药只是药力极轻微的昏睡散,一个时辰之后自可醒来。

    石柏中的却是货真价实的毒。

    他掏出几根细长的银针,一根根扎在他手臂上以止住毒素的蔓延,银针细长,不多时手臂上就布满了寒光。

    “寨主,我的手会不会就这样废了……”石柏幽怨地看着竺幽,时不时对韩无期投以怨恨的目光。

    “你再废话,保不准真的废了。”韩无期扎完针,面无表情地从分崩离析的马车遗体中翻出纸笔,开始开方子。

    “小子,你太嚣张了……等老子好了,看老子不宰了你!”

    咬牙切齿的语气,对上的只是完全无视的俊脸。

    “你去准备这几种药。”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竺幽接过,递给一旁的大夫,老人举着纸对着火把细细看了半晌,眉毛皱得紧紧,“这前几种药老夫的铺子里就有,另外这几味”他用笔在药方上圈出几味药,“虽没有现成的,却也不是什么罕见之物,于落英山背阳处应当就能寻到。只是这最后一味水晶兰,若老夫没有记错,当今世上只有百草谷有。可那百草谷主,性格古怪,每日只救十人,且诊金不菲,寻常人求医,即便是病入膏肓了倒在他谷口他也不看一眼的,如今要去向他求药……”

    更何况,那百草谷口设了机关,若是有人硬闯,立时会放出瘴气,闯入者身死不过是一瞬的事。

    石柏的脸黑得如同他受伤的掌心。

    “寨主,咱们对他严刑逼供,他既能下毒,老子就不信他没有解药!”

    一个时辰已到,倒地的大汉们陆陆续续爬了起来,他们一直在旁听着,此时皆举着手里的武器围上来,一时间呐喊声不绝,大有不把韩无期碎尸万段不罢休的气势。

    竺幽举起手,压下一众愤怒的呼喊声,一双好看的眼一瞬不瞬地看向韩无期。

    白衣男子绷着一张面瘫脸,并不作声。

    包围圈更小了一些。

    “你答应过帮忙解毒的。”绯红色的唇微微撅起,一双眼带着期盼,微卷的长睫在眼眶下落下温柔的阴影。方才还在愤怒呼喊的大汉们看得呆了,自家寨主一贯与他们一同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何曾见过她这番形容?

    一时间鸦雀无声,气氛有些诡异。

    韩无期嘴角微抽了抽,转过脸不看她,“我正好从那谷中来,身上带了几株。”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厚实的油纸展开,是晾干的几株植物,通体莹白,花朵微微下垂,此刻背对着火光,在夜色中隐隐透出几分纯白的色泽。

    本来带着是为了以防万一有人被自己误伤的,谁曾想竟还真的碰上了不要命的。

    一双素手从他手里接过一株干花,含笑的眼望着他,唇角上翘,吐出的声音也宛若山泉叮咚般沁人心脾。

    “竺幽在此谢过公子了。”

    长睫微卷,随眨眼的动作不时盖住一双灵动的眼,那里面绽放出的光芒,比远处的星光更绚烂。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他眼里闪过一抹光,可惜那光消失得太快,再眨眼间,韩无期的脸上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淡然。

    “大恩无以为报,竺幽只能以身相许了。”蓦然染上脸颊的淡粉色将她出尘的容貌映得更为娇嫩。

    韩无期默默将手里的纸包重新放入怀中,转过身背对着她。

    不过是一个有着好皮相的寻常女子罢了。

    轻浮了些。

    恢复过来的弟兄背着石柏,一路安静,唯有竺幽行在韩无期身侧不时响起的笑声。走了约一炷香的功夫,面前的山上渐渐有橘黄色的暖光。许是惦记着老婆热饭,队伍前进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复行数十步,是被削得干净的梨木搭就而成的门框,上挂一副牌匾,上书“安宁寨”三字,笔风雄浑有力,隐隐可以看出主人不羁的风骨。韩无期淡然看了一眼那牌匾,眼角余光扫过身后一众五大三粗的汉子,无论怎么看,这笔迹都不像是出自这群山野莽夫之手。

    一旁的人已迅速捕捉到他的目光,“这字好看吧?”女子眼角眉梢微微上挑,潋滟的眼波间是丝毫不加掩饰的自豪,“那是我师父写的。”

    微微侧眸,映着前方越来越近的灯火,女子脸上明明灭灭,那笑容过于耀眼,即便是在漆黑的深夜,落入旁人眼中,也仿似夜空绚烂的花火。

    “你师父?”

    “嗯……”骤然暗下来的眼眸,那人的音容笑貌仿似还在眼前,她依旧是那个爱调皮捣蛋的小女孩,偷了大黑的短刀偷偷耍弄,却不慎伤到了手。依稀是还不懂得忍痛的年纪,捂着流血的手跌跌撞撞跑向主殿,带着哭腔喊师父。

    面容沉静的男子一身青布长衫端坐于桌前,长发随意用发带绾至一旁,自肩膀垂下。握笔的手沉稳而略微用力,如水的眼静静凝视手下的字,一笔一划,遒劲而不失风雅。

    少女看得呆了,忘了呼喊,手仍紧紧握着伤处,微红的眼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人的方向,直到身边有少年的惊呼声响起。

    “小姐,你的手怎么了!”

    殿中那人抬起头,浓黑的眉微微皱起,将笔放至一旁,颀长的身影没有任何停顿,疾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细细查看她掌心的伤口。

    “怎么这么不小心?”

    富有磁性的嗓音,入耳却是严厉的音调。

    少女颤了颤,眼眶迅速泛红,噘着嘴泫然欲泣地看着男子,却不答话。

    将伤口处置妥当了,又经过反复包扎,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抚上她的头顶,低低叹了口气,“还是这么调皮。”

    听出那声音里有隐约的宠溺之意,少女将嘴撅得更高,红扑扑的小脸高高扬起,蹭到男子身边,另一只手轻轻拽住他的袖袍,委屈道:“师父,疼……”

    一旁少年声音清冷地开口:“小姐你又装可怜……”

    眼风横扫过身旁面容尚显稚嫩的少年,小竺幽抬眼看向男子,后者嘴角上扬,绽出一个无奈的笑。

    “到寨子了,你跟我来吧。”

    将眼底的黯然迅速掩去,她又恢复成了那个明媚不可方物的女子。

    韩无期在身后看着她,若有所思。

    石柏所中之毒处处透着古怪。虽配制解药所需材料并不稀有,然而四十九种常见药材,药性相生相克,需严格按照顺序配制方有解毒效果。哪怕只是其中任意两种的顺序出了差错,或许便是另一种毒药。

    进了寨子,竺幽吩咐人为韩无期收拾一间客房出来,将他带到寨子里用来议事的厅堂,自己折转出去,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找了个位子坐下,韩无期开始细细打量这个地方。

    厅堂中的主座上铺着整块的兽皮,底下是可供多人坐下议事的长条形桌子,桌旁的椅子上也各自铺着毛毯。厅中面积不大,却并不显得狭窄,各样物件收拾得井井有条。桌子中央放了一个小巧的花瓶,几支桂花自瓶中探出花枝,清香阵阵,似乎将这一室冷清也驱散了不少。

    “公子喝水。”

    韩无期抬头,身侧站了位扎着包头巾的妇人,寻常农妇的模样,看着他笑得嘴都合不拢。

    见他打量她,妇人抿了抿唇见了个礼,笑着开口:“我叫梅娘,是这里负责寨子膳食的。”

    他只是淡淡转回了脸。

    梅娘略有些尴尬地站到一旁不再说话。

    “还给他喝什么水,要不是他石柏也不会中毒!”

    一身兽皮短袄的汉子走进来,颇有些不忿地看着他。但因着过他的道,他不敢走太近。

    “二黑!来者是客嘛,况且石柏的毒还指望着人家解呢!”妇人将他推到一旁,低声劝着他什么,还不忘回头冲他歉意地笑。

    “嫂子,你就是太善良!”气哼哼地抱臂走到一旁,继续斜着眼看他。

    韩无期倒似完全不在意,伸手拿过茶盏姿态优雅地凉茶。

    二黑“……”

    “寨主!”明显惊讶的声音。

    韩无期抬头,竺幽穿着一身黑色短装,长发高高扎成马尾垂在脑后,原本柔媚的面容霎时多了几分干练。不过片刻功夫,气质已同先前截然不同。

    “这么晚了……还去打劫?”韩无期微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竺幽脸上有些微淡淡红晕,眼里似乎有尴尬一闪而过,走到他身边重新扬起笑脸,“我怕石柏的毒耽搁不得,你把那几味草药的样子画给我吧,我这就去找。”

    “其实不必这么……”

    “无期,你是在心疼我吗?”骤然潋滟开的波光,带着几分期盼几分惊喜。

    “……”

    自座位上起身,沉吟片刻,韩无期道:“我跟你一起去。”

    明显欢快起来的语调,“无期,你真的在心疼我吗?”

    转过身不看她,韩无期淡淡开口,“我怕你太笨,找回来别的草药反而害了他。”

    “无期……”淡淡的失落语气。

    “我与姑娘似乎不熟?”依旧冷淡的语调。

    身后沉默半晌,一道声音试探着开口:“你不喜欢我喊你无期,那……期期?”

    面无表情地回头,“你跟谁都这样自来熟?”

    “喂喂,小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吧,我们寨主看得上你是你的荣幸好嘛,寻常男子她向来不屑一顾的。”二黑在一旁愤愤开口。

    凉凉一眼扫过去,韩无期写了满脸毫不掩饰的“你猜我信?”

    二黑气结,转向自家寨主,“寨主,天都这么黑了,我陪你去吧。”

    竺幽低头忙着将袖口处的抽绳绑紧,头也不抬地说:“你觉得我遇到了危险你在有用?”

    看看她又看看韩无期,二黑脸涨得通红,默默地出了议事厅的门。

    某人终于将袖带绑好,继续扬起明媚的笑脸:“期期,我们走吧。”

    韩无期扶额,绷着声音:“韩无期。”

    身后默了一瞬,一道欢快的声音响在身侧,“喊无期?”弯弯的眉眼带着笑意看他,“好啊,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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