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六哥薛晓锋飞临清江县的时候,朱沱酒厂刚刚召开过了职代会,会上顺利的通过了收购方案,这事已经几成定局。

    不过,晚上赵飞却没赶得上为薛晓锋接风。虽然当天他也在清江,却不得不带上慕少康去赴另一个饭局。他给薛皓轩说明了原因,请他先安顿好父亲,自己晚一点再过去见他。

    设这个饭局的人是马威力,清江县一县之长,陪同的还有清江县公安局局长梁卫华和朱沱镇党委书记慕邦富。

    这个饭局不是一般性的饭局,而是家宴。

    在官场中,举办和参加各种酒宴,那是太平常不过的一件日常工作,毕竟体制中的人有着太多的关系需要去融洽,有太多的感情需要去巩固。

    单就增进感情来说,多参加一次和少参加一次,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毕竟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

    但有些饭局能推,有些饭局却是不能推的。领导请你吃饭,你还推三阻四的,未免架子也太大了吧?何况这还是家宴。

    说起来,真要是联络感情的话,倒是家宴比酒宴合适,虽说气氛也许不如酒宴的热烈,但要说亲切自如的感觉,家宴肯定胜出酒宴不止一筹。

    有幸参加领导家宴的机会自然不会很多,一般情况下,领导尤其是到了一定层级的领导,都不太经常主动邀请下属到家里来做客,只是为了避免老友生疏,或是担心被人认为官大了不好相处,偶尔才相约几个知根底的朋友小酌一番。

    当然,同僚之间偶尔邀请到家里喝个小酒,那只是一种姿态,一种社交活动的方式,不涉感情。

    不管怎么说,能参加领导家宴,总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这种机会不常有,也不是人人都遇得到的。

    赵飞和慕少康是在前往清江机场的路上,接到慕邦富的通知而临时改变行程的。他们在清江和慕书记的黑色别克轿车会合后,便停好车,都上了慕书记的车。

    看了看时间,慕邦富吩咐司机老杨:“差不多了,直接去县委常委楼吧。”

    “常委楼”是老百姓对“静谧小区”的称呼,因为小区里面的二十多栋独栋别墅里,居住的都不是等闲之辈,而是三天两头总会在清江电视台上露露面的人物。

    来到二号楼前,三人下了车,慕邦富叫儿子从后备箱里抱出一箱茅台酒,老杨驾车离去。

    按了门铃后,不一会,保姆开了门,递给三人鞋套。慕少康把酒交给了保姆,进了客厅。

    一个坐在沙发上、穿着一身休闲服的中年人站起身来,招手道:“老慕,快来坐,主人家还没回来,我一个人正枯坐无味呢!”

    “老慕来了?快坐快坐,老头子打电话说在路上了。”马威力的夫人吴娜,热情的从里面出来招呼客人。

    “又来叨扰县长和吴大姐了。我介绍一下,这是小赵,这是我儿子慕少康。”慕邦富向吴娜介绍了两个晚辈,然后对二人说:“这是吴姨。”两人叫了声:“吴姨好!”

    “好精明的两个小伙子呀!”吴娜点点头,随口夸了一句,仔细打量了下两个晚辈,尤其对赵飞多看了几眼,“随便坐吧,到了吴姨这儿,就别客气了,先自己照顾自己,我还得盯着厨房去。”

    保姆给每人泡了杯茶。

    赵飞打量了下这套跃层式建筑,楼下是客厅、饭厅、厨房、健身房,楼上应该是卧室、客房、书房了。客厅显得很大,中间是一圈豪华真皮沙发,挨墙摆着一台大尺寸的背投彩电。

    慕邦富指着身着休闲服的中年人对二人说:“这是我们清江的守护神,县公安局的梁局。”

    时下,一切都讲究效率,能化繁为简的都化繁为简了,包括称呼。人们越来越多的接触到一些英文的简称,比如vcd、dvd、ceo、nba什么的,而且普及的速度非常快,连一句英文都不懂的老人,都知道了gdp。还别说,不用这些简称还就是不好表达。

    慢慢的,连官场上的称呼也开始时髦的简化起来,比如姓张的科长叫张科,姓赵的处长叫赵处,姓李的局长就叫李局。

    当然,也不能一根筋的一概照搬,偶尔遇到姓氏谐音难题,还得灵活处理,诸如钱科、范局、戴校、季院、庄董之类,就不能直喊,不过略作变通改用全称总能绕过去。

    看见梁局长笑嘻嘻的站在那里,慕少康忙叫了声:“梁叔好!”

    赵飞知道这就是梁拥军的父亲梁卫华了,不由得多打量了两眼。

    梁卫华年约四十多岁,一张国字脸,不及细看五官,首先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那两道浓眉,犹如两把利剑一般,显得十分的威严。

    赵飞正欲待开口,梁卫华上前拉住他的手,说:“小飞是吧?从拥军这边论,你可得叫我声老哥哦。”

    “不敢不敢,我还是叫梁叔吧。”

    梁卫华一瞪眼,两道浓眉都快竖起来了,这是不悦的表情:“那怎么行,规矩都不要了?看不起我是吧?”

    慕邦富如同坠入云里雾里,莫名其妙的看着两人。

    梁卫华解释说:“我儿子同他的同学们来清江玩,那几个都是小飞的子侄辈,我儿子随他们都叫他七叔。他比我儿子高一辈,又比我矮一辈,这不乱了套了吗?你说,论起来小飞是不是得叫我老哥?”

    慕邦富还没答话,马威力洪亮的声音,就骤然从门口玄关外传过来:“当然得叫老哥,小赵,叫声梁哥不得吃亏。哈哈……”原来马县长已经进门了,大家还不曾注意。

    众人一齐起身,说:“县长回来了!”

    赵飞也说:“我听县长的。”

    马威力走过来,双手压了压:“坐,坐,在家里还客什么气。”他随手放下手包,挨着赵飞在长沙发上坐下:“小赵是第一次过来吧?”

    “是啊!”

    马威力在他腿上拍了拍:“找得到了,以后就常来坐坐。”

    “好的!”

    吴娜从厨房里面转出来,说:“好了,老马,让客人先上桌吧。”

    马威力站起身来:“好啊,小赵,我们去看你吴姨准备了什么好吃的招待你们。”

    吴娜拍了他一下,嗔怪道:“就家常便饭,有什么好夸耀的。”

    梁卫华笑着说:“嫂子的手艺,就是家常便饭,也比外面的山珍海味吃着香!”

    赵飞心中暗道,慕邦富称吴娜“吴大姐”,梁卫华则是称“嫂子”,看来彼此之间关系的密切程度和亲疏远近,还是有所区别的。

    马威力哈哈大笑,领着众人来到饭厅。

    钢化玻璃台面的长条形餐桌上,已经摆上了热气腾腾的菜肴,众人随意坐下。马威力拿起一瓶已经开启的茅台,就要依次给众人斟酒。

    慕邦富连忙抢过酒瓶,说:“我来我来,我发现给别人倒酒,是一件十分快乐的事,县长还是把快乐让给我吧!”

    马威力笑道:“好好,那你倒吧,顺便考察下你的政策执行能力,看一碗酒端得平不!”

    大家都笑了起来,小饭厅里洋溢着愉快的气氛。

    虽说是私人场合,但领导仍旧是席桌上的中心,连说个笑话的效果都比旁人好些。该笑时不笑,岂不是太没眼色,太不给领导面子?

    慕邦富笑着点点头,他先给马威力倒上一杯,接着给梁卫华满上,然后问吴娜道:“吴大姐少喝点?”

    吴娜微笑着摇头,说:“你们喝,我就不参与了。”

    慕少康很有眼色地适时接过酒瓶,先给他爸满上,然后给赵飞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看见酒都倒上了,马威力举起酒杯,说:“今天把几位老朋友、小朋友请过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简单的聚聚。平时工作压力大,各种应酬也多,难得偷得半日闲啊!今天我们不立规矩,都宽松点,好不好?第一杯我们碰一下。”

    大家说了一声好,应和着碰了杯,喝下一杯。

    酒过三巡。

    吴娜用筷子点着一个不锈钢小盆说:“别光顾着喝酒,先吃点菜垫垫。这道菜叫沸腾鱼,是我们家阿姨新学来的菜,老马特别称道的,不怕辣的话就趁热吃吧。”

    赵飞高兴的说:“我来尝尝,我是无辣不欢,越辣越开胃。”

    马威力微笑地看着赵飞,说:“爱吃就多吃点,味道正宗不正宗不知道,但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