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随着啤酒瓶再一次爆裂,饭馆老板的眼皮忍不住又一次跳动起來,第十个了,感慨的同时,又喜上眉头,事实上,当对方打破第一个的啤酒瓶的时候,他曾过去制止过,然而,当听到对方说,打破一个啤酒瓶赔偿100元的时候,他又乐滋滋退了回來,而后,专心致志的数起酒瓶來,连客人因为惊吓而惶恐离去都不顾,1000元了啊,想到这点,他就乐开了怀,

    夏琪龙并不知道饭馆老板的心思,就算知道,也不在乎,一心浸在巨大痛苦中的他,除了不停买醉砸瓶发泄,似乎也沒有其他更好的宣泄途径,

    “何潇雨,”嘟喃过后,夏琪龙眼中的怨气更盛,尤其是想到魏钊的无辜惨死,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然而,最令他痛苦的是,潜意识,他又不愿意这样做,也下不了手,

    心烦意乱之际,又一次仰头猛灌,伴随着新的啤酒瓶落地,喃喃自语道:“这酒,怎么越喝越苦,”

    “酒不苦,只是你心苦罢了,”随着话落,一道身影悄然坐了下來,

    夏琪龙抬头瞥了对面一眼,而后,又自顾自点燃烟抽了口,轻声说:“你不是走了吗,”

    “我是要走,不过,那是天亮后的事,”小风笑了笑,扫了眼身旁满地的碎酒瓶,叹了口气说:“有酒喝都不喊上我,真不够朋友,”话毕,随意从桌面上提起一瓶啤酒,仰头就是一阵痛饮,

    “我喝的是苦酒,你也喝,”夏琪龙的语气很奇怪,像提醒,更像自嘲,

    “苦不苦,因人而异罢了,”对此,小风显得很是平淡,

    沉默了半晌,夏琪龙才苦涩的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巧合,”小风淡然一笑,满是感慨的说:“流荡至此,乍闻有人毫无素质的砸瓶扰民,一时好奇过來看看,沒想到是你,”

    夏琪龙无视对方话中的不满,随着一瓶饮尽,顺手又是一砸,冷冷道:“我喜欢,谁也管不着,”

    小风的眉头不由一皱,缓缓站起來说:“看來,我自作多情了,还以为,你将我当成朋友,打扰了,”

    “我沒有朋友,”紧随着拳头一紧,夏琪龙近乎咬牙切齿的说:“就算有,也已经死了,”

    随着步伐骤止,小风侧目盯着那张满是狰狞的脸,哑然一笑,很是平静的说:“你的怨气很重,这不像我所认识的夏琪龙,”

    “那个浑浑噩噩的夏琪龙,已经死了,”怨气散发的同时,夏琪龙猛然站了起來,赤红着眼盯着小风道:“你知道被最信任的兄弟出卖那种感觉吗,”

    “应该很不好受吧,”一瞬间,小风显得意兴阑珊,

    “是不好受,”夏琪龙怪笑一声,而后,近乎咆哮的吼道:“我他妈杀人的心都有了,”

    骤起的动静令饭馆老板的身体不由一抖,眼睛微眯之际,心里就是一阵患得患失,这家伙该不会是想借酒装疯赖账吧,

    “何潇雨,我最崇拜和敬重的朋友兼兄弟,为了他,我不惜放下手中所有工作陪他远渡千里來到这座陌生的城市,我一不为钱,二不为权,想要的,很简单,就是在兄弟有难的时候,能够体现出自己的价值,为其尽一份力,”

    “有你这样的朋友,还真好,”忍不住,小风感慨一句,

    “好个屁,”伴随着咆哮,夏琪龙的双眼更加赤红慑人,伤心、愤怒、自责、怨恨各种情绪诡异的融合在一起,强行压下暴走的冲动,一字一字重声道:“我恨自己,恨我有眼无珠所信非人,更恨当初不听魏钊的劝告,如果当时和他一起走,否则,他也不至于沦落到横尸街头的下场,我是笨蛋,我真他妈是个白痴,”

    “你确实是个白痴,”盯着那双怒火更盛的眼眸,小风冷冷一笑,淡然道:“莫说何潇雨不是有心欺骗你,就算是故意欺骗你,又能怎样,你只想到自己如何如何委屈,又有沒有想过他的痛苦,做了那么多,他又是为了谁,在父亲和朋友之间,他选择了朋友,为的是什么,别和我说你第一天认识他,你我都知道,他这人从來沒有善恶,只有在不在乎,说白了,他是在乎你,觉得对不起你们,才不惜和父亲反目,为你留下一条活路,”

    “你是來为他做说客的吧,”夏琪龙汹涌澎湃的怒火骤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静,平静的令人心寒,紧随着眼神一冷,冷冽似箭的穿透虚空,笔直的刺进小风的眼睛里,

    他承认,小风说得有理,但承认是一回事,原不原谅,又是一回事,说实话,他很想顺着这个台阶走下來,起码,内心也不至于如此痛苦,可是,走得下來吗,答案很现实,也很残忍,他下不來了,尤其想到魏钊临死的那一刻,他更下不來,否则,不仅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死去的兄弟,

    小风的嘴角忍不住一翘,冷笑道:“何潇雨欺骗了我,害得我徒弟白白送命,你认为,此仇此恨,我会为他做说客吗,”

    面对如此说辞,夏琪龙明显不信,

    “我知道,面对这种事情,每个人都会分寸大乱,或许逃避,或许装作不知道,但何潇雨不是平常人,他有着比谁都狠的心肠,也有着冷静睿智的头脑,更有着随机应变处事不乱的能力,从得知这一切都是父亲的阴谋时,他虽然无力阻止魏钊死去的悲剧,但完全有能力让悲剧不再继续延续下去,可他沒有,竟然还装着一无所知,害我以为怨灵是來自笔仙的召唤,白白葬送了杨筱旭的性命,所以,要说起恨,谁能和我比,此仇此恨,不同戴天,等一切安排好,我定要向他讨回公道,”小风说得很平静,然而,蕴含在眼神中的怨恨,却一览无遗,

    这一次,夏琪龙信了,无力坐下的同时,单手握住啤酒瓶,仰头又是狠狠一口,

    “我猜,你心里一定在想,既然我如何痛恨何潇雨,为何还要替他说话,对吧,”望着夏琪龙依旧猛灌酒的举动,小风自顾自说:“我这人,有个最大的毛病,或许,你也可以将它当成缺点,那就是公是公,私是私,我恨何潇雨不假,欣赏他也不假,作为朋友,他为你做到如此地步,已经很难得了,所以,这天下,谁都可以怨恨他,唯独你不行,至于你,将我的话当成好意也好,恶意也罢,那都是你的事了,告辞,”

    余光瞥了眼远走的身影,夏琪龙缓缓放下酒瓶,脸皮抖了抖,猛然一把抄起瓶子狠狠砸在地上,而后,极为压抑的低吼一声:“老板,埋单,”

    凌晨4点了,

    笼罩在死寂与黑暗中的新人村,竟还有一间平房显得格格不入,灯火通明的房间里,大门敞开到极限,散落的光线下,两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坐在门槛上,像静思,更像等待,

    “你说,他是不是再也不会回來了,”何潇雨的眼神紧紧落在手中的手机里,那个翻了又翻的手机号码,就如一个沉重的千斤坠,令他的拇指一直停留在半空中按不下去,

    夜雪并沒有吭声,满是心疼的眼神始终追随着那张苍白又低落的脸庞,

    风,轻柔无力的刮着,掀不起一丝发尖,更扯不出任何涟漪,但却很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

    “小风说过,我嫉妒他,之前,我不屑一顾,现在,我承认,我确实嫉妒他,他是孤儿,却远远比我幸福,无论走到哪里,总有人念着他,提起他,而我呢,除了有钱有势,一无所有,连仅存的朋友,都要离我而去,”自恋、自弃、自伤、自暴,这就是何潇雨现在的心情,很可笑,也很可悲,就如从來都是风光无限的他,由始至终都不曾想过,会有今日如此绝望的感悟,

    夜雪还是沒有说话,不知道如何安慰主人的她,除了死死咬着嘴唇,就只有默默陪坐在对方身边,给予无声的安慰,

    “我很失败吧,”随着侧目,何潇雨的眼神沒由來一呆,或许是承受不住那双异样的眼神,他忍不住快速移开视线,

    “主人不失败,只是他们不懂你而已,”夜雪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懂我,”何潇雨不由哑然一笑,苦涩的说:“很多时候,我自己都不懂自己了,”

    何潇雨懂不懂自己,不得而知,但他不懂夏漠然的心,确实铁铮铮的事实,

    一个感性的女人,想要的并不多,不是什么荣华富贵,丰衣锦食,而是能够永远陪伴在心爱的男人身边,仅此而已,

    夏漠然是女人,同样也是一个感性的女人,她想要的,和所有感性的女人一样,可,结果,却是**裸的残酷,爱情,原本很接近的东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得很遥远,

    灯火通明的房间里,她就如一尊雕像,默默看着秒针一点一点的跳动,

    凌晨5点了,还有两个小时,就该离开这座城市,逃离到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了,很遗憾,但更心疼,

    可惜,黯然神伤的夏漠然并沒有发现,门外,还有一道身影不断徘徊,咬紧牙根,迎着冷风静候黎明,

    无心睡眠的夜,无心睡眠的人,又何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