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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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仙儿冷哼一声,她忽然转用一种奇怪的语言说道:“丽黛丝来了吗?”

    厉千书也用同一种语言道:“她没有来。”

    安仙儿道:“慕容月也没有来吧?”

    厉千书轻轻点了点头。

    安仙儿冷声道:“听说教中一直有人想扶丽黛丝当教主,丽黛丝留在光明顶是想挟持慕容月来对付我们么?”

    厉千书沉默片刻,轻声道:“我来中原之前见过她,她说她要留在光明顶保护圣女慕容月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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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仙儿冷笑一声,道:“她真是好心肠。”

    厉千书道:“教主虽然任命他自己的女儿丽黛丝为孔雀王,但也让她在不灭圣火前发下毒誓——此生不能有当日月神教主的非分只想,她立誓的时候天王、狮王和我都在一旁。”

    安仙儿沉默半晌,又冷笑一声,道:“我如今率孔雀部在镇中东边驻扎,你该不会不知道这其中的规矩吧?”

    厉千书道:“西边狮部护明王,东边孔雀迎圣女。这个小镇除了左右护法、八部之王、三神女、六公主、五散人、五行旗主和七无常三十六个本教首领及狮部孔雀部众外,不准本教任何人擅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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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里厉千书双目闪过一道冷光,道:“慕容冰来了吗?”

    安仙儿冷声道:“你还想杀她吗?”

    厉千书轻轻摇了摇头,他叹了口气,道:“慕容冰是日月神教的前任圣女,属下不敢对她无礼。”

    安仙儿望着厉千书,道:“你变了不少。”

    厉千书道:“三十年了,我的确变了不少,更何况她曾在教主面前救过我一命。”

    安仙儿冷笑道:“你想必也知道她当年为何要向教主求情饶恕你。”

    厉千书淡然道:“我知道,她想亲手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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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仙儿道:“不错——我刚才看你出手,你的剑法武功果然十分了得——你是不是以为你的剑法武功已经天下无敌了?”

    厉千书苦笑一声,摇头道:“教主数年前曾带我拜访过他的一位朋友,他们论剑谈武时我在一旁,从中受益非浅——天下无敌我早已不敢妄想。”

    安仙儿轻轻点了点头,道:“江湖深不可测,你不要以为这次日月神教中的事情可以单凭你的剑法武功能解决。”

    厉千书道:“日月神教自有法规,不灭圣火之法不可有违。”

    安仙儿嘿然冷笑道:“自从利教主掌教以来,他没少做违背圣火之法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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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千书道:“教主也有它为难之处,他掌教以后面临太多难事,很多事情完全无法可寻,而有些事情无论怎么做都违背圣火之法——”

    安仙儿冷然道:“因为如此,所以并非每个人都和你一样觉得我不再是孔雀王。”

    厉千书道:“我知道——比如索斯亚。”

    说完他望向安仙儿身后,一个蓝衣人已出现在甄家门口,蓝衣人年近五十,红色头发齐肩披散,一双眼睛闪耀着碧蓝色光芒,鹰鼻如钩,相貌颇为奇特,衣领处用金丝绣着一个三尖叉标记。

    看来人打扮,丁郎、傅仲平知道他就是日月神教夜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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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叉王索斯亚也用梵文对厉千书道:“乐白已死,恭喜你当上了狼王。”

    他嘴里说着恭喜,目光之中却有针刺一般的讥讽之意。

    厉千书没有出声。

    索斯亚又道:“八部王座域外狼王、孔雀王、夜叉王、鬼王已到,只等今晚中原天王、龙王、狮王、鹰王到齐就能点起八方神火了。”

    厉千书望着索斯亚、安仙儿,道:“是的。”

    索斯亚道:“狼部职责在于四周巡逻,你进镇有其它事情吗?”

    厉千书道:“没有——我只是听说有中原江湖门派弟子冲了进来。”

    索斯亚道:“他们想进来多少人都行,只是我们不能让他们随意离去。”

    说到这里索斯亚用一种不屑的目光在丁郎、傅仲平等人身上扫过,声音有些冷地道:“现在中原江湖的人看来的确已不把日月神教放在眼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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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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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冠群胸膛被老婆婆手中长剑所发出的无形力量压得透不过气来,肋骨都几乎折断,他心中既惊异老婆婆的武功,又为妙紫和唐煊担心,这时见妙紫冲上来,连忙深吸了口气大声道:“妙紫大师——你不要过来——这事和你无关——”

    老婆婆手中长剑聚力不发,望了妙紫一眼,道:“你是谁?”

    妙紫来到老婆婆身前,她神情带着惊恐,微微颤声道:“贫尼是恒山静仪弟子妙紫,前辈你——你不要伤害他?”

    老婆婆又打量了妙紫一眼,道:“恒山剑派弟子素来有善名,你为何要护着这个恶贼——难道你和这恶贼有什么苟且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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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紫脸一红尚不及回答,苏冠群一旁已怒喝道:“老太婆,你要杀就杀,不要出言侮辱妙紫大师?”

    老婆婆目光闪动着,冷哼一声,已缓缓收回手中长剑。

    看到老婆婆收回长剑,妙紫松了口气,她上前躬身双手合什道:“这位昆仑苏公子曾救过小女子,他——他不是坏人——”

    老婆婆冷声道:“他不是坏人,为何对峨嵋女弟子非礼?还杀她灭口?”

    妙紫愣了愣,一时说不出话,她望向苏冠群,看到苏冠群一边脸流满了血,另一边脸一阵发红一阵发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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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紫摇头道:“老前辈您是不是弄错了?苏公子决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老婆婆冷哼道:“我在山坡下发现这把峨嵋七星梅花剑,还有女子被撕扯坏的衣衫和血迹——连他自己也承认了——”

    听老婆婆这么说,苏冠群更是脸上一阵发烫——他虽然没有做老婆婆口中所说的那些事,但之前自己扯断唐煊衣袖,按住她时与她肌肤接触也是事实。

    妙紫望了老婆婆手中的峨嵋七星梅花剑,道:“唐姑娘身上的剑鞘是空的,这把剑应该是唐姑娘的吧?”

    老婆婆微微皱眉道:“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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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紫点头道:“对了,唐姑娘的右臂衣袖是断了一截——我想那一定是苏公子阻止她的时候扯断的吧?”

    说着妙紫望向苏冠群,见苏冠群红着脸低下了头。

    老婆婆道:“唐姑娘呢?”

    妙紫道:“她伤得很重,苏公子点了她晕穴。”

    老婆婆瞪了苏冠群一眼,道:“谁伤的她?”

    妙紫轻叹了口气,道:“是她自己——她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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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婆婆瞪着苏冠群道:“为什么你说是你杀了她?”

    苏冠群低头不敢出声,此时只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能钻进去。

    妙紫想了想,又叹了口气。她望着苏冠群的目光带着一丝感动,轻声道:“我想苏公子是怕老前辈您会伤害唐姑娘,所以才这么说的。”

    老婆婆皱眉道:“我为什么要伤害她?”

    妙紫轻声道:“我听红姐姐说,峨嵋派和三手帮的人都想杀她。”

    老婆婆奇道:“峨嵋派为何要杀她?她不是峨嵋派弟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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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老婆婆这么问,苏冠群抬头望了老婆婆一眼,心中又有些紧张,他忽然大声道:“唐煊姑娘的师父若尘大师已答应饶她性命,她也自断右臂偿还十多年来峨嵋的授业之恩——你们不要再为难她了。”

    老婆婆愣了愣,她思索片刻,道:“若尘的弟子应该是如字辈的——”

    妙紫道:“唐姑娘在峨嵋叫孟如欣。”

    老婆婆面色徒然一变,道:“孟如欣——唐姑娘——她是唐门子弟?”

    妙紫轻轻点了点头。

    老婆婆点头道:“原来如此——你带我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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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妙紫带着老婆婆向庵中走去,苏冠群连忙跳起来跟了进去。

    房间中唐煊静静地在床上平躺着,脸上挂满泪痕,她长发散乱在枕边,身上盖着厚被子,之前所穿的白色衣衫上都是泥土和血迹,被褪下放在一边椅上,椅上还有一把空剑鞘。

    老婆婆轻轻掀起被子,看到唐煊断臂也不由得身子微微一震。

    苏冠群跟在身后,看到被子下唐煊双肩裸露,露出玉一般的肌肤,连忙红着脸转身退出房间,却一头撞在门槛上发出一声响。

    老婆婆叹了口气,道:“好倔犟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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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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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安仙儿、索斯亚、厉千书三人离去,丁郎握剑的手慢慢松了下来。

    傅仲平神情虽然平静,但目光也有几分担忧。

    钟冠雄道:“师傅,他们是谁?”

    傅仲平道:“我想他们大概就是日月教八部天王中的孔雀王、狼王和夜叉王。”

    听傅仲平说出这三个名字,钟冠雄、史冠仁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丁郎轻叹口气,微微皱眉道:“那个狼王厉千书好厉害——”

    他之前出手想一试对方剑法武功,但一招下来自己完全无法探知对方深浅,知道对方是江湖之中难得一遇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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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仲平道:“日月教中果然不乏高手。”

    丁郎点头道:“他的武功深不可测,只怕师傅也未必能胜得了他。”

    他口中的师傅是有五岳第一剑之称的华山白天城,听丁郎说白天城也未必能赢得了厉千书,在场众人都不禁心中升起一股寒气。

    钟冠雄道:“师傅,我们怎么办?”

    傅仲平望向容少研道:“容女侠并不想走吧?”

    容少研道:“是的,我得等少游回来。”

    傅仲平道:“看来我们得在这里逗留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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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郎沉声道:“可能还有更多的中原江湖弟子会赶来这里。”

    傅仲平微微一笑,道:“不知甄家能住多少人?”

    容少研神情间闪过一丝忧愁之色,道:“甄家有大小房间十多间,住多少人都不怕,只是——只是这里的水源都已有毒,无法饮用——储藏在地窖的粮食只怕一拿出来也会染毒。”

    丁郎缓缓点了点头。

    傅仲平道:“难怪日月教并不担心外人闯入这里,这里毒瘴弥漫,无水无粮,只怕只有日月教众才能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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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和皱眉道:“难道我们就在这里不吃不喝等上三天?”

    钟冠雄道:“如果真的这样不吃不喝等上三天,三天之后一旦有变,我们想和人动手都没有气力。”

    史冠仁道:“只是如今我们想冲出去只怕也很难。”

    傅仲平道:“江湖传言日月教每逢召开教中大会,必定会在大会四周布下天罗幔帐,看来这里就是他们开大会的地点。”

    丁郎点头道:“想必是这样。”

    傅仲平道:“如果不是容女侠在此,只怕未必有多少人能在这天罗幔帐中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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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少研道:“少游走前嘱咐我尽快多做天罗散的解毒药,这里宅院中备有大量的各种解毒药材,我做了一些天罗散解药,暂时该够用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道:“各位还是先去客厅坐,饮食的事我会再想办法。”

    众人跟着容少研来到甄家庭院中间的大屋内,甄家虽然远不如江南世家那般奢华,但房屋中摆放家具也都是富门之物,进去后众人分别按宾主长幼坐下。

    静和忽然想起了什么,皱眉道:“那个妖女呢?”

    容少研微微一愣,才明白静和口中的妖女说的是莺莺,她道:“我看莺莺姑娘刚才受惊过度,又疲劳不堪,所以给她服了一些镇定药,让她睡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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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和道:“少研,你太心软了。”

    容少研轻声道:“她也是可怜人——”

    静和咬牙道:“只是难道静了师姐的仇就这样算了?”

    傅仲平道:“静了大师怎么啦?”

    静和犹豫了一下,将之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听静和说完,众人都一时沉默无语,华山、昆仑弟子纷纷望向自己本门尊长。

    傅仲平轻叹一声道:“按你这么说,这笔帐也不能完全怪那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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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郎冷然道:“这个莺莺和任飞有关,好歹也要从她身上找出任飞下落。”

    看到容少研似乎欲言又止,傅仲平道:“容女侠,江湖同盟虽四方打听,但屠杀你全家的凶手至今都没有查到丝毫头绪,现在任飞是找出他们的唯一线索,只有先找到任飞后再顺藤摸瓜,才能将那群凶手一网打尽。”

    西门若芷忍不住道:“可你们打算怎么从莺莺姐姐身上找到任飞呢?”

    钟冠雄道:“我有句话说出来,静和大师不要生气——我想如果她能说出任飞的真正下落,那么静了大师的那件事就不要再追究她了。”

    容少研轻声道:“她未必知道任飞的下落,而且我相信她决不会出卖任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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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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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婆婆在床边坐下,轻轻抽出唐煊左手,帮她把了把脉,不禁面色微微一变。

    妙紫看到老婆婆面色,道:“老前辈,她怎么啦?”

    老婆婆轻轻摇头道:“她受了很重的外伤,这几天失血过多又心力交瘁——好在她体内生命力顽强,没有性命之忧。”

    妙紫道:“她身上的伤只怕还容易医治,可心里的伤——”

    说到这里妙紫轻轻叹了口气。

    老婆婆皱眉道:“谁伤了她的心?是外面那个昆仑小子吗?”

    妙紫摇头道:“不是,是玉冠华玉公子,他不要唐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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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婆婆冷哼一声道:“又是昆仑弟子,昆仑弟子就没几个好东西——”

    妙紫急道:“老前辈,也不是这样的——苏公子就是很好的人,他之前把我从火坑里救出来,这次又救了唐姑娘。”

    老婆婆目光闪烁了一下,道:“你喜欢他,是吗?”

    妙紫心头一跳,脸一下红了,低头念了声阿弥陀佛,轻声道:“罪过——”

    老婆婆道:“你虽是佛门中人,可如此年轻美貌,有人间**也是难免,你不妨自己好好思量清楚,不要耽误自己一生。”

    妙紫更是脸红,低头不敢出声,心头一阵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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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婆婆右手慢慢扶起唐煊身子让她面向内壁,左掌轻轻按在唐煊后心,唐煊软绵绵的身子猛然一震,之前被苏冠群封住的穴已被冲开。看到老婆婆帮唐煊运功疗伤,妙紫连忙退出房间,轻轻把房门掩上。

    唐煊微微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处身之前睡过的房间,一股暖流正从她后心汇入她丹田处,又随即随着她全身血液走遍全身——她觉得这种感觉是那么熟悉和让她依恋,泪水顿时模糊了她双眼。

    她轻声呻吟一声,喉咙间嘶哑着细声呼唤道:“冠华——”

    随后她听到一把苍老的声音轻声道:“把他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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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煊苍白的面色渐渐变得红润起来,她轻轻摇了摇头,含泪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低声道:“你是谁?”

    老婆婆淡淡地道:“我叫佟影慧,你听过这名字吗?”

    唐煊身子一震,她想回头,却一时间半分力气都用不出来。

    佟影慧轻声道:“你是若尘的弟子,内功练的是峨嵋玉女心经。”

    唐煊微微点了点头。

    佟影慧道:“你天资不错,若尘也没有少在你身上下功夫。”

    唐煊轻声抽泣了一声,心中觉得阵阵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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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影慧轻声叹了口气,道:“你是唐门谁人的后人?”

    唐煊低声道:“家父唐权,我爷爷是唐流。”

    佟影慧道:“我和唐澍颇为熟悉,他是你爷爷的兄弟吧?”

    唐煊心中奇怪,轻轻点头道:“是的。”

    佟影慧道:“老先生说过,峨嵋、唐门三百年来恩怨虽深,但其中又有多少忠孝仁义之事?就算放弃恩怨,又何尝不只是一念之差?”

    说到这里佟影慧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来你藏身峨嵋,这其中种种难处我也能想到,蝼蚁尚且偷生,你就不要再作践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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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煊心中感动,她沉默半晌,低声道:“前辈您怎么会在这里?”

    佟影慧道:“我看到你掉落的长剑,也看到你被扯烂的衣襟,所以来看看——可恨那个昆仑派小子居然说是他杀了你——”

    唐煊心头微微一动,已知道苏冠群是担心佟影慧会对自己不利才这么说。

    佟影慧轻轻哼了一声,道:“这小子看上去象个酒鬼,做事又太冲动,要不是我见他是昆仑弟子,只怕早已死在我剑下。”

    唐煊心中一惊,胸口微微一阵起伏,道:“他没事吧?”

    佟影慧道:“他没事,我一招七星锁月只是在他脸上留下了七个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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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佟影慧这么说,唐煊稍稍安下心来。

    佟影慧道:“这小子肯为你这般拼命,只怕多少也对你有情,人间虽说难得有情人,但你大可不必为一个负心人要生要死。”

    唐煊心头一阵凄凉,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佟影慧松开左掌双手扶着唐煊慢慢躺下,她望着唐煊美丽哀伤的面容,心中也感到阵阵伤感,她轻轻帮唐煊盖好棉被,怅然道:“我和你一样,手中有一把峨嵋七星梅花剑,但其实我已不能算是峨嵋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