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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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这道冷光来到面前,玉冠华已来不及拔剑来格挡,但他毕竟是江湖少年一代中最为出类拔萃的高手之一,危急中他双膝弯曲身子已向后倒下,那道冷光在他胸前掠过后射在他身后的大地上,瞬间消失踪影。

    看到这道志在夺命的冷光,红莲花也是心头一阵剧跳——如果不是玉冠华的武功如此了得,换了其他人只怕早已丧身在这冷光之下。

    玉冠华这时看到庵堂门前围墙上有个白色人影一下闪过,心中暗自凛然,更感到惊异——暗算他的人用的是昆仑飞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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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仲刚怒喝一声冲出庵堂向白色人影追去。

    玉冠华这时双膝挺直,人也象弹弓一般借势冲了出去。

    他对红莲花大声道:“莲花,帮我照顾一下如欣。”

    说完他跟着玉仲刚追向那个白色人影——那白色人影武功极其了得,他父亲一个人未必是他对手。

    红莲花原本也想追出去,但听玉冠华这么说不禁停下脚步——这里唐煊和妙紫两个都受伤不轻,万一对方调虎离山,她们可是毫无还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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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冠华冲出庙门看到玉仲刚已在远处,不过玉冠华原本轻功了得,又是年少力强,内功修为虽不如玉仲刚精深,但也尽可跟得上。

    而在玉仲刚身前那个疾奔如飞的白色人影轻功更是高明,他发力一下就将玉仲刚抛开一截,但他又彷佛故意慢下来让玉仲刚追上一段距离,如此反复几次三人已奔出十数里之地,来到一片旷野之中。

    玉仲刚忽然停下身影不再追赶。

    玉冠华随后赶到,他见玉仲刚停下,奇怪地道:“爹,怎么啦?”

    玉仲刚神色有些紧张,道:“他是故意引我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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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玉仲刚望向前方那个白衣人影,只见那个白衣人影也在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正望向这边。

    玉冠华道:“他是谁?“

    玉仲刚望着那个白色人影良久,忽然全身一颤,沉声道:“冠华,你快回去——带唐姑娘和莲花她们走。“

    玉冠华吃了一惊,道:“爹,怎么啦?你认识他?”

    玉仲刚急道:“你别问,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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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玉冠华迟疑时,那个白色人影已缓缓向玉仲刚走来,夜色中他彷佛一个白色幽灵一般,全身散发出阵阵寒气。

    玉仲刚见玉冠华不肯走,也已大步向白色人影迎了过去。

    走近时玉冠华已看清那个白色人影是一个白衣老人,年龄看上去比玉仲刚还要老一些,他面色苍白得就象是具行尸走肉,脸上五官不显,没有眉毛,只有下巴处留着一小撮白胡须,腰间插着一把普通长剑。看到他这般模样,玉冠华也觉得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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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仲刚已拦在白衣老人身前停下,他望着白衣老人良久,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真的是你。”

    白衣老人冷声道:“是。”

    他说话声音难听得就象是金属摩擦时发出的声响。

    玉仲刚沉声道:“你没有死。”

    白衣老人冷冷地道:“我死了,怎么能找你们算帐?”

    玉仲刚沉默片刻,苦笑一声道:“如果你死了,很多帐我也不想和你算了——可你没有死,我也有很多帐要好好和你算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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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玉仲刚右掌已拍向白衣老人胸膛,他用的是昆仑派最强的掌法之一——大天罗掌,出手掌势如开山一般刚猛。

    白衣老人嘴角冷冷一笑,右手也是一掌拍出。

    看到白衣老人的出手玉冠华忍不住轻呼一声——他认得这白衣老人用的竟然也是大天罗掌,他和玉仲刚用的招式都是“天理难容”。白衣老人虽出手在后,但他的动作更快更猛,右掌和玉仲刚相交发出一声沉闷响声,白衣老人身子微微一震,玉仲刚却踉跄着连退五步才站稳。

    白衣老人冷哼一声,道:“今夜我们就看看,天理难容的是你——还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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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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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冠华心头一阵惊怒,喝道:“你是谁?”

    白衣老人望了他一眼,冷声一笑道:“我是谁——”

    他的冷笑时神情说不出的狰狞,彷佛心中有无尽的怨恨。

    他忽然又仰天大笑一声,笑声中又带着疯狂。

    他冷冷望着玉冠华,沉声道:“你问我是谁?我是玉仲石,昆仑派掌门,你的大伯父——你见了我怎么还不跪下?”

    听白衣老人报出姓名后玉冠华整个人都惊呆了,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可他望向玉仲刚,却见玉仲刚脸上露出痛苦、惭愧、愤怒、怨恨交杂在一起的神色,他知道这只怕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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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仲刚十五前在昆仑暴毙,玉冠华想不到他居然还活在世间——他知道这其中一定有惊人的秘密——忽然玉冠华想起苏冠群之前说过——听说你的大伯也就是昆仑前任掌门玉仲石是被你爹谋害的。想到这里,玉冠华不由得全身一震。

    玉仲石望着玉仲刚冷然道:“你抢走我的女人,逼我在众人面前自杀,如此深仇大恨,难道我不该找你算帐?”

    听玉仲石这么说,玉冠华面色是阵阵苍白。

    玉仲刚神情带着悲愤,他沉默半晌,神色又变得凛然,大声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绝情负义,倒行逆施,死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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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仲石恨声道:“你要我死,我就偏不死。”

    玉仲刚道:“出了张仲钦那件事后,我就怀疑你没有死。”

    听玉仲刚这么说,玉冠华心中一动,他望着玉仲石,道:“原来你——你才是那个贩卖少女的组织首领?”

    玉仲石冷冷一笑,没有出声。

    玉仲刚叹道:“仲钦为了昆仑的脸面,替你担下这天大罪名,只可恨你没有半分人性,不知悔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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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仲石狂笑一声,道:“昆仑早已和我无关,当年你和仲起、仲岩、仲达他们逼我放弃昆仑掌门之位,逼我死在你们面前,今天我大功告成,要让你们和你们的子孙一个个死在我面前,我还要让昆仑丢尽脸面——”

    说到这里他望向玉冠华,冷声道:“今晚你们父子能死在一起,一会黄泉路上也不会太寂寞。”

    说完玉仲石手中已多了把长剑,他身形轻盈若风般来到玉冠华身前,手中长剑化出六朵剑华,点向玉冠华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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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冠华虽然心中乱成一团,但他和人交手经验老到,一直都在全神戒备。他看到玉仲石出手也早已拔剑出鞘,手中长剑也舞出六朵剑华,却和玉仲石剑上的六朵剑华撞出六道火星。

    玉仲石见玉冠华接下自己这招不由得吃了一惊,他退后冷声道:“你是从哪里学会这路六阴幻花剑的?”

    玉冠华虽接下玉仲石这招剑法,但也觉得手臂一阵酸麻,他有些惊异地望着玉仲石,没有出声。

    玉仲石冷声道:“你去过昆仑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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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冠华摇头道:“没有。”

    玉仲石冷然道:“这路剑法刻在昆仑禁地石壁之上,如果你没有去过,又怎么会用这路剑法?”

    玉冠华道:“是二伯教我的。”

    玉仲石道:“仲岩?”

    玉冠华道:“是的。”

    玉仲石望向玉仲刚,沉声道:“仲岩怎敢私入昆仑禁地?那里是昆仑历代掌门闭关和安息之地,任何昆仑弟子进去都不准活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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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仲刚神情有些悲伤,道:“仲岩疯了。”

    玉仲石愣了愣,道“他疯了?”

    玉仲刚点了点头。

    玉仲石忽然仰天一阵大笑,道:“疯得好,他不自量力,居然也想强行修练阴阳内功,走火入魔是迟早的事。”

    玉仲刚道:“他是练功走火入魔,而你是心念步入邪道。”

    玉仲石冷笑道:“昆仑内功,阴阳相融;昆仑之道,七正三邪。要想练成昆仑最强的武功,少不了几分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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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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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仲刚摇头道:“昆仑内功最高境界虽然是阴阳融合,但象采阴补阳这样的邪念任何昆仑弟子连想都不该想。当年你心中有此邪念,我们几个怕昆仑声名因你而蒙羞才要你放弃掌门之位——我敢向昆仑三百年来列祖列宗发誓,当年所为只是为了昆仑,心中决无半分私心。”

    玉仲石冷笑道:“你有私心也罢,没私心也罢,我都不在乎了。”

    说到这里他又怪笑一声,道:“如果你也去过昆仑禁地,看过这三百年来昆仑历代掌门带到棺材里的武功秘笈,你就会知道尝试用采阴补阳来融合昆仑阴阳之气的掌门决不止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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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玉仲石这么说,玉仲刚也吓了一跳。

    玉仲石又望向玉冠华,神色间有些惊异,道:“你体内的寒冰玄阴功已有六成火候,比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还要高出一成——不错——”

    说到这里玉仲石阴沉地笑了笑,却让他的脸变得更可怕,他又道:“你体内也有阴阳之气,原来你也想融合阴阳——”

    说到这里他又大笑一声,道:“仲刚,当年你坚持不肯练阴阳二气的内功,怎么如今你的儿子反而练了?”

    玉仲刚轻轻叹了口气,神情间有些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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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玉仲刚说话语气变得有些缓和,道:“仲石,当年你也如冠华一样年纪轻轻时就技压昆仑,三十岁就成为昆仑掌门,你年少风流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为什么还要那么做?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玉仲石冷然道:“我想要很多,我想要剑法武功天下第一,我想要随心所欲没有任何人来管我,我想要象帝王君侯那样妻妾成群,这些都是我想要的——而你不肯给我,连她你也要和我抢——”

    玉仲刚喝道:“住口,是你负先辜负了她。”

    玉仲石狂笑一声,道:“我可以辜负她,但她不可以辜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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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玉仲石手中长剑挥出一道惊鸿,剑锋之间夹杂着一股阴寒气流劈向玉仲刚的胸膛。

    玉仲刚急忙闪身避开玉仲石剑招,侧身也还了一掌。

    玉仲石冷然道:“我让你见识一下昆仑气功阴阳融合的威力。”

    说完他长剑使出多个变化,剑锋之间的气流时而如烈火,时而如寒冰,玉仲刚虽然一一闪避开,但也觉得对方剑风掠过处,自己感到极为不适。玉仲石又连变数种剑法,其中有些是昆仑男弟子专练的剑法,有些是昆仑女弟子专练的剑法,他剑法转换中阴阳之气跟着随意变化,剑法威力顿时大增,一时之间逼得玉仲刚有些手忙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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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冠华看到父亲不过十招就处于下风,连忙挥剑上去助战,他手中长剑使出昆仑剑派的落梅缤纷剑法,招数绚丽如满天花舞般扫向玉仲石。

    玉仲石冷笑一声,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他手中长剑剑法一变已使出昆仑剑派剑法的绝技折梅八式,一招踏雪寻梅身形飘动中已来到玉冠华身后。

    玉冠华身形也向一侧移动,同样使出一招踏雪寻梅,他手中长剑和玉仲石长剑相交,两把长剑又即刻生出三个奇妙的变化,这是折梅八式的第二式梅花三弄,两把长剑叮当发出清脆的三声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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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冠华感到对方内力极为深厚,手中刚感到一股冰冷的力量传来,却立刻又变成了一股火焰之势,他体内本能地也以阴阳之力与之抗衡,但变换之间却觉得心口有一阵隐隐的疼痛。

    这一天来他虽不曾与人动手,但一路上为了唐煊他耗损了大量内力,此时他不但感到有些力不从心,而且知道自己体内之前强练昆仑阴阳气功的体内隐患暗伤又开始发作。

    但他咬了咬牙手中长剑依然一招弄影随风出手,却和玉仲石的长剑再度相交在一起,只觉得对方一股寒流侵入自己体内,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全身的血液彷佛在这瞬间被封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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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玉冠华有些吃力的模样,玉仲刚怒吼一声,双掌发出一股烈火一般的力量拍向玉仲石后心。

    玉仲石转过身,左掌已和玉仲刚双掌硬拼了一掌,他用的也是烈火一般的纯阳掌力,双方三掌相交,彼此都是身子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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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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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仲石身子纹丝不动,冷笑一声,没有立即再出手。

    玉仲刚缓缓退开两步,嘴角已有一丝鲜血溢出。

    玉仲石冷声道:“知道厉害了吧?”

    玉冠华一旁冷声道:“没什么厉害的。”

    玉仲石目光一闪,狠狠地望着玉冠华道:“你说什么?”

    玉冠华冷然道:“你内功修为的确比我们父子高出许多,但和双城公子相比,你不如他。”

    玉仲石双目凶光闪烁,道:“宇文双城?”

    玉冠华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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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仲石怒吼道:“胡说,我已经天下无敌。”

    玉冠华望着玉仲石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屑,他缓缓摇了摇头,道:“你和双城公子相比,差得太远了。”

    泰山少年比武大会上玉冠华和宇文双城交过手,那一战宇文双城借与玉冠华比剑而替玉冠华疗伤,这这让玉冠华至今想起都为之感动——此时他知道眼前的玉仲石或许剑法武功可以和宇文双城一战,但一个人如果象他那样丧心病狂,那么他拥有的武功越高,就越是人间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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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仲石的神情就象被人用鞭子抽了一下,这三十多年来他做梦都是如何融合昆仑阴阳气功无敌天下,此时听玉冠华这么说不由得心头一阵狂怒。

    他怒吼道:“你胡说。”

    说完他手中长剑再度扬起,一道冰冷的剑风重重击向玉冠华,他用的是昆仑剑派昆吾剑法中的绝技天工分岭。

    玉冠华也是一招昆吾剑法的横断秦岭挡住了玉仲石的长剑,两把长剑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声,玉冠华被逼得连退数步,只觉得又一股冰一般的寒气沿着他的手臂钻入他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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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仲刚这时也向玉仲石发出一掌,玉仲石却全然不避用左掌硬接他掌力,他们对于彼此掌法都了如指掌,出手都是拼尽全力,一掌之后玉仲刚也被玉仲石震得连连后退。

    玉仲石右手剑连连向玉冠华出手,他用的大都是昆仑各门武功中的绝招,而且有些招数玉冠华、玉仲刚从来没有见过,

    三人身影如飞,剑光如梭,掌风如刃,一时斗得难解难分,数十招后玉仲石和玉仲刚再对一掌,玉仲刚踉跄着退开,嘴角已喷出一口鲜血,玉冠华也被玉仲石剑势逼退,只觉得右臂血液彷佛结冰一般,整条右臂越来越难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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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仲石冷笑一声,道:“我看你们还能再支持几招。”

    玉仲刚望向玉冠华,他忽然大喝一声道:“冠华,为了唐姑娘,你要活下去——你快走!”

    说完玉仲刚暴喝一声双掌推出一股强风,打向玉仲石。

    玉仲石冷笑一声,右手长剑刺向玉仲刚左掌掌心。

    玉仲刚双掌虽然出手强劲,但招式并未用老,他双掌一收,身形移动中掌法一变右掌斜劈向玉仲石右肩,再度扬起一阵掌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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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在用剑高手手中虽能变化自如,但总不及生在身上的手掌更为灵活,玉仲刚以掌成名天下,掌法变化早已到炉火纯青地步,加上掌法远攻近打,原本就不惧怕任何兵器,只是玉仲石内力修为深厚,对他掌法更是了然于胸,所以玉仲刚此时每招变化都只能用实打实的招数。他施展出这样的掌法变化一时之间固然能与玉仲石周旋,但这种打法最为消耗内力,不能持久。

    听到玉仲刚的叫声,看到玉仲刚用这样的打法,玉冠华知道自己父亲是想拖住玉仲石,让自己可以趁机逃走。他想起之前唐煊无助和惊恐的模样,心中也是一阵不忍,可要他就这样舍下玉仲刚,他又万万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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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仲石这时不再用剑,而是用掌和玉仲刚连连硬拼。他虽然掌力不如玉仲刚那般强劲,但内力修为远比玉仲刚深厚得多,同时体内阴阳气功的冰寒烈焰交替变化着在掌力间发出。

    再斗二十多招,玉仲刚已无法支持,他被玉仲石掌力震开踉跄着退出了十来步才站稳,这次却连鼻中都有鲜血溢出。

    玉冠华再也忍不住,含着泪狂吼一声挥剑扑了上去。他施展出昆仑派剑法中最凶狠的乘鹤十七式,一时形如拼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