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弘福经会

    这件事发生之后,冉倾珞的神色便越发不正常,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总是魂不守舍的样子,在吃早饭的时候,冉倾珞不是忘了拿筷子,就是忘了扒饭,史云扬给她夹了几著菜,她偏过头冲着他笑笑,然后又陷入沉思之中,像是在理清一件特别复杂的事,吃着吃着,她忽然哭起來,丢下碗筷跑出门去,几人都十分奇怪,面面相觑,

    史云扬赶紧追出去,冉倾珞正倚在一棵树后孤独地抱膝坐着,埋头膝间,正哭得伤心,史云扬缓步走近,他不知道为什么冉倾珞会这么伤心,不过自从欧阳景兰到上官府來过之后,这几天以來,冉倾珞一直都不太开心,想來此事仍然还是她的一个心结,

    “倾珞,怎么了,”史云扬低身问道,

    冉倾珞不语,身子轻轻颤抖着,忽而抬起头,转进他怀中,放声哭起來,史云扬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可是此时说什么都显得多余,那索性什么都不说,史云扬就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肩,

    朝阳初升,照在每一片草叶上,草叶上一夜的凝露顿时反射出万道晶莹的光芒,阳光从树叶的罅隙中漏下,洒下点点碎金,两人相拥的身形变得无比斑驳,这么美的相拥,若是时间能够不再流转,该有多好,

    “我想家了,我想古蜀那个小小的山谷,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母亲逼着我学法术,虽然很苦,很平淡,可是却很安逸,”

    “你很累吗,”史云扬撩开她被泪水粘在脸上的头发,轻声道,

    冉倾珞摇摇头,道:“我不累,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怎么会累,”

    史云扬道:“你在伤心什么,”

    冉倾珞看看他的眼睛,史云扬眼中的东西太多,她仿佛看不完也看不尽,她闭上眼,忽然听见史云扬说道:“今天晚上欧阳大人來府,我便正式向他提出解除婚约,”

    冉倾珞道:“哪里有你说的那么简单,解除婚约便如同休妻,欧阳家哪会同意,有了婚约,就如同有了婚姻,或许,我才是不应该存在的那个人,”

    史云扬拥着她,轻抚她的长发,道:“或许我们此次回來就是个错误,秦始皇陵虽然很隐秘,但是又有什么必要非得要來一次长安,若是不回來,便不会有这许多麻烦,”

    “转轮境所说,总有它的道理,或许这里有我们非去不可的原因,就像是我们寻找三魂匙开启南疆女娲神殿的通道一样,”冉倾珞想想后说道,此时眼泪已经止住,

    史云扬道:“我陪你出去走走吧,散散心,会好许多,”冉倾珞不说话,表示不想去,史云扬又问了一遍,她仍未说话,忽然间,冉倾珞觉得身子一轻,來不及反应,史云扬却已经抱起她向门口走去,她诧异道,“你快放我下來,难道你想这个样子上街去,”

    史云扬扬眉道:“怕什么,我可不怕,”

    冉倾珞忙道:“不可,见了人多不好,我跟你去就是了,”史云扬一笑,这才放她下來,拭去她眼中的泪水,牵起她的手向上官府门口走去,

    长安城这座繁华的城市,就像是嵌在大地上的一颗璀璨的明珠,这里远远比任何人想象中还要大,可是他们虽然走在城中,心却都是向往着城外,那里的天空才是真正属于他们的长安虽然繁华,可却不是他们想要的,这里有太多的规矩,有太多的束缚,也有太多的情非得已和无可奈何,

    与长安相比,那些偏远的村落虽然沒有雕栏玉砌,也沒有飞檐亭台,但是那里的山山水水都是能够让自己静下心來的好去处,无拘无束,安安静静,

    史云扬牵着她的手,走过繁华喧嚣的街道,所有的人和物都渐渐从他们眼前滑到身后,只有牵着的手一直不变,冉倾珞也由着他,跟着他的脚步,漫无目的的行走,时不时,她转过头去看他的脸,只觉得这张脸已经渐渐在眼中变得模糊起來,忽然史云扬转头与她对视,她却很快的转开视线,不再去看,

    不多时,两人行到一处寺院,只见寺院之中人來人往,各人都是满怀虔诚的进进出出,史云扬忽然听见一阵阵木鱼声和唱经声,走到门前一看,原來是有人正在开坛讲经,

    史云扬仰头一看,这座寺院名为弘福寺,弘福二字深得人心,史云扬道:“这弘福寺也不知是什么日子,都说佛门本是清净地,想不到竟然这般热闹,我们进去看看,”

    冉倾珞点点头,两人走进门去,发现这弘福寺的面积甚广,仅寺中一个院落便能容纳数千人,此时院落之中已经支起了高台,有高僧正坐于其上,传授佛法,坛下坐着数千人,双手合十,静静地听着,史云扬忽然觉得那高台上的高僧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可是此时正斜对着他,沒有看清他的脸,史云扬便拉着冉倾珞转到正面去,此时终于看清他的脸,那人竟是从天竺国取经回來的玄奘大师,

    原來玄奘大师历尽艰幸,于贞观十九年回到长安城,他所携带的佛经、舍利、雕像全都放置在这弘福寺中,因取回來的经卷全是梵文,玄奘大师便在弘福寺设置译场,翻译经文,每月对外开坛讲经,如今已有一年的时间,今日正是玄奘开坛讲经的日子,一时间,弘福寺这个本來平平的寺院顿时就人满为患,

    想到当年在于阗国见到玄奘的时候,那时候他也在开坛讲经,只不过那一回差一点葬送在西域血煞五鬼的手中,如今得见故人,两人顿时便有了刚刚踏上江湖的感觉,那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刚刚从生与死之中逃脱出來,逃到于阗国,那时候虽然很弱小,但是却是他们一切一切的开始,

    冉倾珞不懂佛经,史云扬也不太懂,但是两人都沒有离去,一直静静得听着玄奘讲经,

    “...缘觉菩提,当如是忏悔,若欲得一切智,清净智、不可思议智、无等等智正遍智,如是当忏悔,舍利弗,何以故,一切诸法由因缘生...”

    玄奘在讲坛上侃侃而诉,地下的人也听得若有所思,他所讲的乃是《菩萨藏经》,经文本來不长,但是玄奘大师一句一句的解释,一句句地点化,旁征博引,让地下诸人都能容易理解,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史云扬忽然觉得,这位玄奘大师真不愧是高僧, 尽管年纪不大,但是却已经有如此雄厚的学识,如此广大的威望,真乃当世之奇人,

    《菩萨藏经》导人自省,无论何事皆由因缘而生,若是要得一切清净智,便当忏悔,听到此处,冉倾珞却忽然心中不解,为什么一切都要自省,一切都要自己悔过,难道所有的错与对都是自己造成的,难道自己本无过错,也要承担本不应当属于自己的过错,她忽然上前朗声说道:

    “大师,你讲一切诸法由因缘生,做人当自省,忏悔,可是因缘皆由天定,并非我等凡人能够左右,做人为何要一味迁就,难道就不能将这自省和忏悔的时间用來一搏,有些东西本就是属于我的,我为什么要放弃,我为什么要悔过,”

    冉倾珞声音很大,寺中虽然人來人往,却沒有什么太大的声音,因此她这一声便显得甚是洪亮,一时间,所有的人都集中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史云扬沒想到冉倾珞会一反常态,一时也是手足无措,众人纷纷议论起來,坛下一片嗡嗡之声,

    玄奘从讲坛上站起來,对着两人行了一礼,道:“原來是两位,阿弥陀佛,贫僧有礼了,于阗之时多谢两位施主相救,”

    史云扬左手竖胸前,行了个礼,道:“大师有礼了,”

    玄奘又向冉倾珞行个礼,道:“这位施主,你说因缘天定对么,其实不是,因缘不由天定,而由心定,试问从时间长河之中走來,施主经历的种种是否真实,这个世界是一个变化的世界,世界本无相,心动而已,每一个人都有存在的理由,假若有一个人的生命发生改变,这个世界也便不是原來的那个世界,每一个人都能影响自己,也能影响他人,别人的生老病死似乎与你无关,可是每一件事的发生,便是由一个个不相关的因素相连,这便是因缘,因此因缘在你心中,在你手中,忏悔,是要让自己知道,今后到底怎样取舍才是最为正确的,本属于你的东西,它仍会属于你,可是施主可要明白,那东西真的属于你吗,”

    冉倾珞听到这一句,顿时浑身一颤,玄奘的一句话如同当头棒喝,本來属于你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变,无论如何,它还是属于你的,可是有些东西,你怎么能说的清,它到底是不是你的,

    冉倾珞对着玄奘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师点化,小女子受益匪浅,抱歉打扰大师讲经,告辞,”

    说罢便放开史云扬向门外走去,史云扬忙向玄奘行了礼,追着冉倾珞而去,玄奘遥遥回了礼,此处讲经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史云扬追出门的时候又听见朗朗经文传入耳中,

    史云扬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即将发生什么,不过,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