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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一

    上个世纪,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冬天,北风呼啸,寒风凛冽,

    江南幕阜山脉某处的一处山脚下,杂乱无章地分布着一些土坯房,这儿就形成了一个小村落,

    村落的中心位置,大概是一间公土屋,此时,公土屋的正中,正停放着一具黑漆棺木,棺木前面,放着一张小木桌子,桌子上面,摆放着几样简单的供品、一个小香炉和一盏菜油灯,

    菜油灯在这漆黑的夜晚,发出微弱的光芒,偶有从门缝中钻进來的北风吹过,灯火摇曳,仿佛马上就要熄灭了一般,

    依稀可见,棺木前面,正跪着一个十二、三岁的落寞少年,他正跪在那儿,点着一炷香,

    这个少年,虽然年少,上香的动作却相当娴熟,他从下面的竹篮里抽出三根供香,靠近油灯点燃,接着吹熄明火,捧在手里,然后跪在地上,拜上三拜,这才插入面前的小香炉中,

    这半年时间,他先后送走了外公、外婆,离开他的亲人一个接着一个,外公去世时,有外婆和母亲在陪着自己,外婆再去世时,还有母亲,可是,当母亲去世时,他才感觉,这天几乎都要塌下來了,

    半月以前,一直身体很好的母亲,突然就病倒了,才几天的功夫,就水米不进,到昨天晚上,她终于含着眼泪,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田裕民,剩下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这世上,凭借田裕民大声呼叫,她已经静静地走了,带着对儿子的牵挂,带着对生活的无奈,她静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母亲是永远安静地睡着了,

    小山村的众乡亲们,眼见一个好端端的四口之家,从四个人减少到三个人,从三个人减少到两个人,现在只剩下田裕民一个人,成了孤儿了,

    一夜之间,田裕民好像长大了,

    这个家庭,接二连三地遭遇到这些不幸,早就一贫如洗了,田裕民的母亲去世以后,小山村年长的田姓人召开了一个小型会议,讨论安葬田裕民母亲的问題,虽然穷困,大家的一致意见是:有钱出钱,有物出物,无钱无物,那就出力,总之,要让田裕民的母亲,能早日入土为安,

    白天,他们从邻近村庄买來寿料[俗称棺木],请來装殓师傅将田裕民的母亲装殓入木,晚上,他们想安排人值守,田裕民懂事地让他们回去了,

    公土屋沒拉电线,也就沒有电灯,微弱的菜油灯,从门缝钻进來的北风,不时将小小的菜油灯火吹得左右摇摆,给公土屋的灰色墙面上留下斑驳陆离的阴影,假如是一个陌生人,陡然进入这里,肯定会吓得倒退三尺,单是公土屋中间的这具黑漆棺木,就令人心生惧意,

    待在公土屋里,田裕民一点都沒感觉到害怕,却好似母亲还活着,她只是躺在了那儿,只要是母亲和自己在一块,就沒有什么好怕的,

    夜深了,田裕民静静地望着面前的棺木出神,灯盏沒油了,他加点油进去;菜油灯芯被风吹歪了,他拿根小木棍给拨拨;供香烧完了,他赶紧取出一炉香,点燃后插进香炉里,他不敢稍有懈怠,

    听老辈人讲,人在去世后不久,他们就赴上了黄泉路,如果不给他们点灯焚香,他们将迷失在前行的道路上,田裕民暗暗担心,夜深了,自己母亲孤独一个人,走在黄泉路上,还不知道有个伴儿沒有,为了母亲,他是断然不敢让香火、灯火熄灭的,

    乡亲们虽然在公土屋的地上,铺上几捆稻草,帮田裕民拿來被褥,给田裕民准备了一个简易床铺,田裕民却根本沒有躺下,他只在冷得难受的时候,打开被子,捂捂自己冻僵的脚和手,

    古德福看着墩实,就像一个庄稼汉子,可他处理事情则是相当的老到,

    在田裕民的介绍下,古叔首先去找了田伯光的父亲,他是田氏家族里能说得上话的人,

    在田伯光父亲那儿,他把自己的來意说了,介绍自己是田裕民父亲的律师,今天是受田裕民父亲的委托,过來处理带田裕民回去一事,说着,他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个证件,在田伯光父亲面前晃了一下,田伯光的父亲还沒看清楚,他就又收了起來,

    在古叔的要求下,田伯光父亲把田氏家族中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找到了他的家中來,

    坐在堂屋里,他把田裕民父亲要來接亲生儿子的事,对众人说了,

    过去,他们村子里传说过田裕民母亲的一些事,可那些都是些道听途说,也沒有能证实,田裕民虽然从母姓,可也从來沒有过继给外公家,

    现在人家父亲來要领养亲生儿子,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他们不放行,那也说不过去,再说,人家主动开口,对帮助田裕民安葬母亲的费用要进行一次性处理,那就再好不过,

    虽然是乡里乡亲,在田裕民母亲无法安葬的当口,帮忙是应该的,可各家各户,拖家携口的,日子过得也是十分艰难,殊属不易,如今,田裕民的父亲派人出面,來偿还那笔费用,他们认为理所应当,田裕民应该回到自己父亲身边,何况看到古德福的作派,以及他话里话外的暗示,处理的数目一定还会不少,

    今冬,大家的口粮沒有什么问題,田裕民母亲去世了,家里少了一个吃口,家里口粮也应该不成问題,可是,翻过年后就不同了,每年在他们这儿,十家可有九家闹春荒,到时,田裕民这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谁家能负担得了,所以,听到來人这样说,沒有人表示异议,

    古叔随后交待,让他们把帮忙安葬田裕民母亲的几户人家,也全都叫到场,按照帮忙多少,多的一户给一万元,少的一户给五千,众人听说如此金额,都是脸上乐开了花,

    在当时,这一万元可不是小数目,乡镇的国家干部,一年工资也不足五千,对田伯光的父亲,他另外给付一万元,让他帮忙看管、捡盖房屋,同时,嘱咐他等到來年清明,拜托以他牵头,给田裕民的母亲、外公、外婆都立好墓碑,

    一切处理妥当后,古叔就带着田裕民离开了,公路沒能通到村里,热情的乡亲们从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开始,一直送他们到公路边上,一路上,田伯光和田裕民依依不舍,田家老辈人嘱咐田裕民记得常回家看看,田裕民含着眼泪答应了,临了临了,他确实离不开这儿象亲人一般的乡亲们,

    到了公路,只见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停在路口,见到他们,车上赶忙下來一位身着军装的年轻人,双脚并拢,“啪”的一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古叔仅是象征性地举了举手,就放了下來,年轻军人见到田裕民,忙从车内抱出一件军大衣,给田裕民穿上,

    满场惊讶,他们钦羡來人好大的排场,想必田裕民的父亲,更是非同凡响的人物,

    田伯光一个劲地拉着田裕民的手不忍放开,在众人的劝说下,他们才松开了手,田裕民上车后,古德福也上了车,司机摇下车窗,他们相互致意挥手,一声喇叭后,红旗轿车慢慢地移动起來,

    田裕民冲着他们拼命地挥手,红旗轿车愈行愈快,送行的一众乡亲们,慢慢地淡出田裕民的视线,直至完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