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怀抱马鞍,惶惶如疯蚁般的突厥人,正自翘首期待着马匹的到来,就见商队方向突然杀声震天,人影涌动,两个商队的人即可汇集一起,潮水般朝突厥人杀来。

    没了马骑的突厥人,就像瘸腿的狮子般,只能面露凶相,而全无往日的威风。

    几百个灵巧窜跃的身影,像蝶舞虎跃般穿梭在行动笨拙的突厥人群,霎时间,弯刀纷纷落地,哀嚎声此起披伏,绿色的草地已然泼洒下点点血迹。

    此时,就听有人用突厥语大声喊道:“放下弯刀,蹲在地上,保你们不死!”

    连续的喊声像是发挥了作用,只见惶恐涌动的人群,开始渐渐矮了下去。

    有几个不怕死的跳出反抗,结果,不是身首异处,就是断臂伤腿,成为废人。

    部落渐渐静了下来,就连孩子和女人的哭声都难以听见。

    远处的马嘶和牛吽声,显得格外清亮,嗜酒的太阳,早已裹进被子呼呼睡去。

    黄昏的颜色,正悄然弥漫了大地,坡后的喊杀和隆隆的马蹄声,也渐渐稀落了下来。

    李晖刚刚安抚了一番惊魂未定的突厥人,就见王平笑呵呵走来嚷道:“乖乖!这仗打得真痛快!一锅端了近千人!”

    李晖‘嘿嘿’笑道:“驮箱里的弟兄都给憋坏了吧?”

    王平倪眼瞅着李晖,笑道:“也就你能想出这馊主意,憋倒也没啥,让骆驼给摇的,弟兄们中午吃的羊肉全吐了。”说着,自己先笑弯了腰。

    2

    哈巴斯匆忙带领不足千人的马军迎战,结果,刚刚冲下坡,就被如狼似虎的贺鲁人马围在了中央。

    本就力量悬殊的哈巴斯人马,又被后来的契苾何力领军撕为两段。

    兵器的碰撞声,渐渐弱了下来。不知是勇士们的鲜血,还是夕阳的热情,原本绿油的草地,渐渐披上淡淡的红色。

    遥遥望去,错落有致的部落毡房,周围连一丝炊烟的痕迹都没有,更不见平日里花花绿绿的人影。

    大地,全是夕阳的颜色。

    草原人祖祖辈辈,已经习惯了部族间的争斗和打打杀杀,对此已经变得麻木。反正到最后,谁的势力大就跟着谁。

    于是,见到从前的盟友贺鲁,身边是军容整齐的大唐人马,知道他已是朝廷的人。于是,便纷纷扔刀投降,表示愿意跟着贺鲁。

    而素日与贺鲁有怨的哈巴斯,却在盲目挣扎中,被乱刀砍死。

    见已被李晖说服转化的几百突厥勇士,列队欢迎自己的到来,贺鲁欣喜难耐,上前搂住李晖的肩膀‘哈哈’大笑,竟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草原女人,已经习惯了没有固定男人的日子,前面的男人战死,紧跟着便有新的男人成为自己的主人。

    淡淡的血腥味,和转眼间失去孩子父亲的女人们,依然像往常一样烧茶煮肉,反正心里清楚,夜晚的毡房里,不会缺少男人。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能遇到像个人的男人。

    见贺鲁灌下几碗马奶酒,便显得更加忘乎所以,契苾何力鄙视的瞅了他一眼,声音淡淡道:“这次军功是李晖的,牲畜和族人归你,每家一匹战马,其余全部上缴朝廷。”

    贺鲁满脸的欢笑像是微微的僵了一下,冲契苾何力赖赖笑道:“这马”

    不等贺鲁把话说完,契苾何力便略显不耐的摆手道:“你就知足吧!按理,所有缴获和俘虏,都要由朝廷统一处置。”

    顿了一下,又沉声道:“这片草原你熟悉,下步将如何打算?”

    贺鲁不加思索嚷道:“这还用说?一鼓作气向西推进,把原先乙毗咄陆可汗的地盘统统夺回来!”

    契苾何力鼻子冷哼了一声,长满杂草般胡须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欲言又止,将淡蓝的双眼,又慢慢转向默默不语的李晖。

    贺鲁只想着为自己打算,契苾何力的脸上已经挂上了不满。于是,李晖朝贺鲁的肩膀轻轻推了一把,戏谑道:“你已经捞了不少,接着,我就想让契大哥立个头功。”

    见贺鲁目光愣愣瞅着自己,李晖冲他诡秘笑道:“赶快回帐睡觉,不然,女人都被你的手下抢光了。明天一早还得西进,真是困死了。”说着,便哈欠连连的显出一脸困相。

    契苾何力知道李晖又要搞啥鬼名堂,也显出乏乏的样子道:“明早再说。”说着,便和衣躺在了地毯上。

    3

    火红的太阳,刚刚染遍大地,浩浩荡荡的大军便排成巨大的扇形,像水漫荒地般缓缓朝西蔓延。

    人口集中的族群,早已望风而逃,空旷的草原,只有少数家中没有青壮男人和年轻女人的毡房,依然像个孤零零的土包似的,静立在那里。

    稀落的畜群和年迈的放牧人,对于水流般挺进的大军,都表现出同样的木然,就像看到转场的部族一样。

    还是贺鲁的人马打头阵,凶悍如苍狼般的突厥勇士,似乎也习惯了这种情景。擦肩而过,也只是贪婪的瞅上畜群几眼,对于目光呆滞的老人却丝毫也不感兴趣。

    大军一直推进到铁门关附近,才遇到了军队的抵抗。只见遥遥的坡顶,战马林立,狼旗招展,像堵城墙似的挡住了去路。

    贺鲁勒马回转,请示契苾何力,是进是退?看样子,狡猾的贺鲁,也不愿贸然挺进,死伤族人。

    契苾何力立马观察了对方阵营一番,命令道:“我再拨给你一千兵马前去冲阵,若能胜则追至二十里收军安营;若不能取胜,见后军退转,就即刻鸣金收军撤退断后。”

    贺鲁领命,但目光却不由瞅了李晖一眼。那意思是想让他一起冲阵,因为李晖和他手下的能耐,他是早就领教过的,但契苾何力却派出了另外一支人马。

    双方人马虽然数量相当,但对方是顺坡而下,势如破竹,一时间,贺鲁部竟处于劣势。

    但当滚滚人马卷入坡底后,双方便显得势均力敌,互有伤亡。

    见双方胶着,一时难以取胜,契苾何力便命后军改前军,缓缓后退,同时,发信号给挥刀酣战的贺鲁。

    贺鲁杀得兴起,一心想砍对方于马下,但对方也是个难缠的主,一时不能得手。

    见中军已经发出撤退信号,就将对手交给刚刚砍落一个人头的儿子桑吉,便去招呼人马且战且退。

    乙毗射匮的人马,见对方怯战后退,忌于大唐人马众多,也不敢贸然追击,双方各自鸣金收军,后退扎营。

    夕阳的余晖,也像草原的战场一样,渐渐没有了活跃的影子。灰蒙的暮色,便乘机漫了过来。

    两营遥遥相望,中间漫谷相隔,看似各自相安,但灯火却比平时更加的密集闪亮。绰绰人影,显示着人们的不安和警惕。

    4

    黎明的曙光,刚刚唤醒沉睡的草原,多情的百灵鸟便住在半空,亮起清脆的嗓音,开始欢快呼唤着爱人的到来。

    只听一声悠长的号角声响过,大唐人马顿时列队集合,依然是贺鲁在前,契苾何力领中军在后,像个移动的堡垒似的,慢慢超前推进。

    昨天在缓坡上,乙毗射匮的人马占了上风,今天,他们依然立在坡顶,虎视前方,还想等到贺鲁的人马冲到谷底再乘势出击。

    然而,身经百战的贺鲁却早有应对措施,见对方人马以排上倒海之势,顺坡冲下。贺鲁弯刀一举,就见身后万箭齐发,状如飞蝗。

    霎时间,就见半坡上人仰马翻,乱成一片,紧接着贺鲁便挥刀率先冲杀了过来。

    一阵箭雨,大大削减了顺坡而下的马军气势,两拨力量旗鼓相当的兵马,像两股漫坡的洪水般,在平坦的沟谷自然交汇,弯刀相磕的‘叮当’声,顿时响成一片。

    双方正杀的难解难分,只见从西北方向,又杀出一队乙毗射匮的人马。来人头领边挥舞弯刀冲在前面,边嘴里大声喊道:“可汗有令!不许放一个汉人进关!”

    正在谷底混战的乙毗射匮人马见来了援军,顿时士气大振。刹那间,贺鲁的人马便节节败退,坡上的契苾何力也随即调转马头,开始后撤。

    贺鲁且战且退,而乙毗射匮的人马却紧逼不舍,一直将贺鲁追杀到东坡顶端。

    那股西来的人马,并未乘势追杀贺鲁,而是折头向南,径直朝着遥遥可见的铁门关飞奔而去。

    就在乙毗射匮的人马懵愣之际,只见契苾何力挥刀大喊一声:“杀呀!”。

    顿时,贺鲁勒转马头便带领勇士们反冲了过去,身后大军如潮,势不可挡。

    追击贺鲁的人马见势不妙,扭头就跑,但这次,贺鲁他们却占尽了下坡的优势,一路砍杀踩踏,对方已死伤大半。

    大唐人马一直追杀出三十余里,方才回军在铁门关外驻扎。

    这场战斗,贺鲁虽然伤亡不少,却也补充了几千名战俘,获得大量的军资。而且,贺鲁还乘乱虚报缴获军马数量,契苾何力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并不与他计较。

    等到月上枝头,才见李晖带着十几名随从纵马而来,进帐就笑嘻嘻嚷道:“铁门关从北到南全部占领,都换上了桑吉的人马,守关的汉人全部归降,突厥人被关进铁石矿等候发落。”

    契苾何力十分高兴,双臂搂了搂李晖的肩膀,亲手给他递上一碗温热的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