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不老赑嚷叫有人能救敬轩,顿时来了精神,不约而同的围过来,惊喜期待的目光都定在了他脸上。只见不老赑孩子般手舞足蹈连蹦带跳,嘴里嚷道:“老不死!老不死!”

    继昌小时就听父亲说过,师祖有个吐蕃的喇嘛朋友,两人都玩性十足,不知自己年龄,师祖跟他真是‘忘年’之交,习性相投。

    于是,赶忙拽住不老赑急切道:“老前辈现在哪里?我这就去找他。”

    不老赑像是猛然打个激凌,呆愣的自语道:“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神情木然的在原地陀螺似的疯转了一阵,不老赑突然像截木桩似的平倒在地上,嚎啕大哭道:“他在印度的恒河”

    众人顿时也像爆裂的气囊似的,东倒西歪的瘫软在地上。洞内的哭声霎时稠了起来。

    三妹轻微的蠕动,瞬间化解了悲楚绝望的氛围,让人们暂时将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见三妹身子轻微蠕动,似在浑身痉挛,不老赑赶忙一跃而起,抓起银针就扎在了几处穴位。

    三妹轻轻*一下,便慢慢睁开了眼睛。明眸艰涩的转动两圈,像是刚刚梦醒,又像是突然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青紫的薄唇微微启了一下,牵引着喉咙也轻微的动了动,但一点声音也没有。

    静愣须臾,三妹像是猛然惊醒似的,慌忙翻身坐起,当惊慌失措的目光落在沉睡依旧的敬轩身上时,神情方才变得稍稍安稳了些。

    她艰难的想要站起身,但身子像是虚弱的连一点力气都没有,探春姐妹赶忙上前搀起。只见她目光失神的扫视了大伙一眼,便扭身朝敬轩靠近。

    身子软软跌坐在敬轩身旁,伸手抚摸着敬轩略微有些红紫的脸庞,眼泪就像断线珠子似的,落地有声。悲楚深情的样子,就像母亲望着病重的孩子一般。石洞里再次升起一片隐隐的抽泣声。

    太阳仍旧红红的照在了山顶,欢快的鸟儿飞来窜去,叽叽喳喳的争相炫耀着自己要去的食场,好像这里的悲欢忧喜,全然影响不了它们的欢快与自由。

    三妹是用毒高手,自然深谙各种毒药的特性与解法。她用树枝在地上写字,给不老赑详细介绍了敬轩中毒以及当时紧急处理的全过程,又写出几味药名让人分头去找。

    然而,三妹和不老赑的药物都只能缓解毒发和减轻痛苦,却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敬轩依然不省人事,三妹还是不能开口说话。

    山峰刚刚挂上了夕阳的颜色,就见蓝影一闪,了尘像片树叶般的飘然进洞。匆匆向赑老打个问询,便将一粒杏核大小的药丸塞进敬轩嘴里,顺手又塞给三妹一粒。

    见二人吞下,了尘才长嘘口气,重新与赑老见礼,神情忧郁道:“这是师兄云游铜川磐玉山,药王孙思邈留下的几粒解毒药丸,它虽说能解各种蛇虫咬毒,但无法彻底解除敬轩三妹体内的尸毒,有了它可以阻止毒性的蔓延。”

    不老赑与了尘在敬轩家见过几面,对他的遥测能力和绝妙的轻功也是赏识有加,见他不期而来,便倪眼笑道:“老弟的遥测功夫又见长进了。”

    了尘淡淡一笑道:“惭愧,这些年忙于俗事,心地倒不如从前清静,是师兄早知敬轩有难,让我星夜赶来见您,不想,还是晚了几日。”

    见不老赑依然用询问期待的目光瞅着自己,了尘轻吁口气接着道:“师兄说,这种独门解药尚存于世,只是机缘不熟,恐怕一时半会很难遇见,让我们不要妄动,缘到自然解。”

    敬轩和三妹暂时没了性命之忧,就索性回唐庄将养。这一来免得敬轩娘着急担忧,二来生活上也方便些,不像在山上,除了野菜就是野味。

    不老赑放心不下敬轩,又不能扔下几个徒弟,就索性和徒弟一起搬进了唐庄,反正那里有的是宽敞院落和舒适的房屋。

    缓缓的山坡,被茂密苍翠的松柏掩去半边,只留下背阳的弯处,生长着绒绒不知忧愁又与世无争的青草。

    一块水牛大小的青石上,有位眉清目秀,脸面白净的僧人,正一声紧似一声的诵念《楞严咒》。

    僧人看上去已近中年,但超然恬静的样子又让人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

    一声深长洪厚的‘阿弥陀佛’,顿时让僧人嘴里的咒语减缓了下来,他赶忙起身行礼口称:“师父。”来人正是慈恩寺主持老和尚净空法师。

    老和尚眯眼唱道:“尽尘尘尽未必尽,了缘缘了难尽了。不是空门尽得解,尘缘尽了成佛早。”

    见僧人目光愣愣的瞅着自己,老和尚淡淡一笑道:“可知师父为啥给你取名尽尘?”

    尽尘小心答道:“就是让弟子了尽尘缘,一心向佛,早成正果。”

    老和尚慈悲一笑道:“你可曾了尽?”

    尽尘略显惭愧道:“弟子这些年在师父的教诲下,认真修学佛法,自觉心境比从前清静许多,像是已经断除了尘念,只不过这几日心又有些莫名的浮躁,像是有事要发生似的惴惴不安,弟子正用《楞严咒》来对治。”

    老和尚唱声“阿弥陀佛”道:“心魔还须心来治,勿向心外求正法。”

    尽尘疑惑而又有些焦急道:“可是师父,我这几天心就是安静不下来,也不知遇到了啥魔难?”

    老和尚淡淡一笑,伸出一只手像是在向尽尘索要东西。尽尘顿时有些慌乱道:“我的那点积蓄全都布施给了寺院,只剩那只玉镯,我”

    老和尚轻摇了摇头,沉声道:“看来,你还真是迷的不浅,前缘难了啊。其实,我是在要你的心。”

    尽尘面窘道:“师父您这是”

    老和尚目光慈祥的盯视了他一眼,声音平稳道:“你不是心不安么?就把心拿出来为师帮你安。”

    尽尘像是有所顿悟的欣喜道:“师父,弟子明白了,心空无物,自然物不能扰。”说着,伸手摸出一只白玉镯,双手递给法师。

    老和尚摆手笑道:“其实,为师给你取名尽尘,只是让你了却过去的恶习,经过这几年的修习,你已从过去的心魔苦海挣脱了出来,找回了正常人的天性。但你尘缘未了,自度还须度人。”

    见尽尘目光疑惑的瞅着自己,老和尚淡淡一笑,面显神秘道:“我先给你讲段佛门的故事。”

    老和尚在大青石上盘膝而坐,缓缓道:“一日,阿难尊者口渴向正在井台打水的女子乞水,猛抬头瞅见女子竟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女子也以惊愣爱慕的眼神瞅着阿南。双目相撞,爱意顿生。

    佛陀见女子整日设法接近纠缠阿难,而阿难也是神情恍惚心有旁逸。于是,就和女子商谈,只要她能出家一个月,佛陀就答应她和阿难的婚事。女子欣然答应。

    结果,女子出家还不到一月,就被奇妙透彻的佛法所吸引,也渐渐明了今世的短暂和后世的重要,断然放弃对阿难的情感纠结,潜心修学佛法。竟然还比阿难早成正果。”

    尽尘目光愣愣瞅着法师,好像故事和自己并无任何关联。

    老法师微微一笑接着道:“要是女子不愿出家,还要缠着阿难不放,那佛祖将会如何是好?”尽尘茫然摇头。

    法师接着道:“如果是那样,佛陀就让阿难还俗与女子成亲,而后从中慢慢度化女子,最终觉悟:人生目的不在于世间的享乐,而是为了营造来生。”

    见尽尘像是有所悟,老法师长嘘口气道:“你和阿难一样,也有一段难解难分的宿世情缘,你们生生世世都纠缠其中不能自拔。你俩也曾是佛门中的修行人,但都因情执过重而未能超生。”

    尽尘声音低弱道:“我已明说了出家修行的决心,她应该死了心。”

    老和尚轻叹口气道:“哀莫大于心死,要是真的心死,又何来哀?何来恨?有些水可以堵,而有些水却需要引。佛说:‘恒顺众生,随喜功德。’‘先以欲勾牵,后令入佛智。’”

    尽尘声音更加低沉道:“师父是想让弟子还俗?”

    老和尚额首道:“还俗是为了将来更彻底的出家,度人度己,了尽尘缘同生佛国。”

    望着师父远去的身影,一行清泪缓缓从白皙而又光滑的脸面流下,自己也不知是喜还是悲,反正它是不由自主的涌了出来。

    下山的石级小路九转十曲,中途有个歇脚的木制凉亭,尽尘正三步一回头的朝前走着,心里五味杂陈,往事云涌。即有迈向天堂的轻松,又有步入地狱的沉重。

    一声洪厚深沉的“阿弥陀佛”顿消尽尘的杂念,也让他猛然吃了一惊。只见师傅手持佛珠长髯雪染,如劲松临风般静立亭前。

    尽尘慌忙跪伏行礼,晶泪盈眼道:“弟子遍寻辞行,不料师父却在这里。”说着,两旺清水已化作曲美的串珠,欢快的直挂脸上。

    净空老和尚将手中念珠递到尽尘手里,声音平静道:“莫忘初衷西方志,心中常念阿弥陀。一切缘定随缘去,在家出家一样佛。”

    尽尘再次跪倒尘埃,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