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瑊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大帅言之有理!皇帝和亲王公主还有大臣们那里,首先要献上一些,然后么,再将它平分了给军中和百姓。大帅看,这怎么样?”

    萧云鹤心中很是有些酸楚,但也只能大方的道:“行哪,就这么办吧。野诗良辅,你清点一下,一共有多少匹马,让大家伙儿分了!”

    将士和百姓们顿时一阵欢呼起来,就差流出口水了。

    野诗良辅很是有些不满的站出来说道:“别的我不管。这匹白马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宰了吃的!这是咱们这些兄弟进献给1将军的坐骑。你们就是吃了我,也不能吃这匹马!”

    萧云鹤连忙将他拉了回来:“胡说什么!少废话,都要宰得吃了!”

    野诗良辅恼怒而又不甘的重叹了一口气,调头闪到了一边去。众山贼们清点了一下,回来报道说,一共有六十八匹马。

    萧云鹤想了一想,说道:“这样吧,浑大帅。我带八匹马去送给皇帝和亲王大臣们,然后这剩下的六十匹,你负责分给百姓和各个军屯。”

    浑瑊笑道:“东西是大帅弄来的,自然是大帅说了算。我们这些人,可是跟着沾光哪!”

    萧云鹤笑了一笑,走下去随意挑了几匹马,却没有挑上那匹白马。他心中终究还是有些不忍,不想亲手给它带来死亡,尤其还是去喂给皇帝亲王那群没用的人吃。可是眼下的情况萧云鹤也十分的清楚。自己只是个亲王,而且还不是皇帝的骨肉之亲,处境和身份并不太妙。

    其实1叶谊是当今皇帝叶适的侄儿,是叶适之弟昭靖太子叶邈的儿子。叶邈早逝,先帝代宗和当今皇帝叶适都很心痛,也就都十分的疼爱上了叶谊。于是皇帝才将叶谊收为了自己的儿子,不仅将他这个只够当郡王的皇亲封作了亲王,还视若己出的来疼爱。而且比较有趣的是,这叶适生儿子比弟弟叶邈要晚,一直忙着生女儿。眼下叶谊还是这一辈亲王中年纪最大的。

    萧云鹤的心里,早早就在打着这个算盘了。眼下自己只是这样的一个身份,如果不在皇帝面前朝廷大臣中多拉关系、多竖恩威,是难以有什么作为的。得到皇帝的信任,这就是首当其冲的重要事情。虽然自己有千百个理由一刀杀掉这个恨透了的叶适,但眼下的情形就是,自己要重振大齐、匡扶河山,就必须要忍辱负重的去适应这些现状,再慢慢想办法加强自己的实力。要做到这些,还非得先乖乖的倒过来给他做儿子!

    很讽刺,很无奈,但这偏偏就是事实。

    萧云鹤心里暗自苦笑了一阵,轻叹了一口气,带着俱文珍和野诗良辅几人,牵上选好的八匹马去见皇帝了。

    浑瑊若有些思的看了萧云鹤的背影一阵,回过神来大声笑道:“将士们,百姓们,感谢1将军吧!今天,我们能吃上一顿马肉喝上一口肉汤了!”

    一阵雷鸣似的欢呼从背后传来,众人齐声大呼--“1千岁”、“1千岁”!萧云鹤回头笑了笑,挥了挥手,带着手下的人走了。

    人群之中,却有两个百姓在交头结耳的低声说道:

    “喂,你说,这就是前些日子那个一脚把你从酒楼踹出去的1么?”

    “可不是么……怪了啊!那天以后,我都恨死他,觉得这世上没有比他更糟糕的人。那天我不过是说话大声了点,他就说我扰了他的酒兴,硬是将我从长安西市的望月仙酒楼里轰打了出来……这个的人,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管他呢,眼下有东西吃了才是最重要的。人家皇子王爷想的事儿,可不是咱们能理解的。”

    “说来的确奇怪……一个大恶人,转眼变成一个爱护百姓顾着他人的大好人。兄弟,你说,世上真会有这样的怪事么?”

    ……

    走出没多远,野诗良辅急急的对萧云鹤说道:“将军爷,你当真这么舍得让他们吃了青骓啊?”

    萧云鹤听到了‘青骓’二字,不由得心中微微一颤,很是有些失落和不舍,无奈的微笑道:“现在连皇帝都没有坐骑,我还弄匹马在身边骑,像话么?天下好马还是很多的,有机会再去相一匹就是了。”

    野诗良辅还是有些忿然,低低的嘟嚷道:“咱家都替将军爷舍不得……”

    萧云鹤心中暗自道:宫廷朝堂之上的事情,何等的复杂,你这个山贼出身的老粗当然不会明白了。如果我弄得比皇帝还招摇,那还能有好结果么?更何况,我还只是一个旁系的亲王。手中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最好是低调稳着一点,至少在皇帝等人面前,要表现得谦恭本分。

    唯有本分,才能安身。以前我当皇帝的时候,时常这样暗示皇子和大臣。没有想到,风水轮流转,眼下也轮到我干这样的事情了。老天爷,真是挺能捉弄人的……

    没多久,萧云鹤带着众人到了皇帝的行宫前。戍卫的士兵看到了萧云鹤等人带着马匹来,纷纷惊喜到眼睛发亮的上前参拜:“拜见1将军!”

    萧云鹤心里暗自冷笑:你们这是拜我,还是拜马呢?饭桶般的皇帝玄孙儿,老祖宗给你送好吃的东西来了!后院,一阵马匹的长嘶咴叫传来,然后就听到一阵扭打翻滚的声音。过了半晌,没动静了。与马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萧云鹤心里暗自有些揪疼。战马,就这样被放翻的宰了,如同猪狗一般,真是可惜。可眼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

    群臣的房子都被拆除了,只留了紧挨着‘皇宫’的一间杂院让这些人挤居在一起。皇帝叶适刚刚接见过一群臣工让他们下去,却听到叶谊领着马匹来了,不由得一阵龙颜大悦。

    萧云鹤带着野诗良辅进见皇帝,叶适对二人大加赞赏,并亲口下谕封了野诗良辅作1亲事府正五品上典军,算是正式将野诗良辅赏给了萧云鹤当跟班儿。叶谊几年前就已经开府设署了,只不过由于泾师之变落得变成了个光棍亲王,身边既没有署吏也没有亲兵。眼下总算是有了野诗良辅这一帮山贼当亲随。

    叶适对这个与以往判若二人了的叶谊大感兴趣,亲手执着他的手走到了后堂内室,让他在身边坐了下来。

    “萧将军,父皇还从来不知道,你有这样的武略与勇猛,真是难能可贵呀!”叶适不无惊喜的说道:“刚刚退敌一事朕已经听说了。你……你居然能有那么好的箭法,能于百步之外射中奸贼姚令言,还带着千余人击退了朱泚的万人叛军。这实在是太令人惊叹了!”

    萧云鹤面带谦恭的微笑,轻声道:“全赖陛下鸿福、诸将士用命。臣那一箭……说实话,只是气愤不过了随意射出的一箭。没想到,呵呵,实在是太碰巧了。臣想,当时也许是老天爷的意旨要诛杀姚令言那个恶贼!”

    “好、好。能杀了姚令言这个奸贼,怎么样都好。”叶适笑得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抚着细长的须髯说道:“萧将军,眼下我这当皇帝的,也没有什么可赏赐你的了,只能先记下功勋,待日后重振朝纲之后,一并论赏。今天朕就先赐你一口宝剑吧。此剑名为‘承影’,就是《列子??;汤问》中传说的那把无形有影之剑。你看一看,还喜欢么?”说着,叶适已经从身后的一个箱笼里,拿出了一个古朴的青花香木盒,放到了桌子上。

    “无形有影剑?”萧云鹤不由得微微吃惊,传说中的承影剑,莫非还有真的存在,还是后人仿制的赝品?

    看得出,叶适对叶谊也不是一般的信任,竟容许他在自己的面前摆弄兵器。萧云鹤本来还想推辞一番,叶适却已经将盒子推到了自己的眼前,面带微笑满是真诚。

    萧云鹤拱手拜谢了一番,伸手缓缓摸到了剑盒上。解开那上面轻缚的丝绦扣带,揭开了盒盖。

    入眼所见,最醒目的莫过么那个精致到了极致的剑柄。虽说算不上是华丽耀眼,但是那种细密丛纹的雕饰,着实令人惊叹。剑柄较长,护手较为突出,泛着淡青色幽光。上面的花纹,细看之下才知道是日月星辰。连握手处的柄把上都有精致的鲲鹏精雕花纹。剑鞘则是狭长的直筒鞘,略带一点晦暗的深青色,泛着一层古黄。

    萧云鹤不由得感觉眼睛一亮--神物自晦,好剑!拿从盒中拿起剑来,一手握上剑柄,清冷的幽凉之气传来。待他缓缓的拔出剑来的时候,却惊异的发现,这柄剑,真的接近了‘无形’的状态。三尺长的剑锋,细狭而又均匀,通体都是一阵幽蓝浅青的淡光笼罩,仿佛透明一般薄如蝉翼。偏偏那剑锋之上又隐隐透着冷冽的寒光,剑身从尖到柄,都缠绕攀蜒着淡绿色若隐若现的浅纹。精致、优雅而又不失凌厉与威势。

    萧云鹤情不自禁的赞道:“好剑,的确是好剑哪!”承影剑虽然没有传说中的那种‘无形有影’的神奇,但也的确是一柄难得的好剑了。至少在叶适看来,这样优雅漂亮的剑,像叶谊这样的人应该会喜欢的。却不知道眼下萧云鹤喜欢这剑,更多的是因为它的锋刃与凌厉。

    叶适呵呵的笑了起来:“萧将军喜欢便好,收起来吧,算是朕赏赐你这次立下的护驾大功。这剑是前日一名小吏献上来的,朕不识剑,也不知真假。照萧将军说来,这剑应该是真品了?那个小吏也可以打赏一下了么。”

    萧云鹤收起剑来,谢过了皇恩然后问道:“敢问陛下,是哪个小吏进献上来的宝剑?如此传奇至宝,一个小吏居然能够拥有,真是奇事呀!”

    “此人虽是小吏,祖上却是有些来头呀。”叶适微笑道:“此人姓武,名元衡,字苍伯,是关中缑氏人。他祖上,曾是前大周皇帝则天圣后的族亲。此人算起来,便是则天圣后的曾侄孙。武元衡是今年新科的进士,刚刚被任命为雍州华原县令,却不料正遇上了泾师之变没能上任,只得滞留在了京师县中。两日前,他来献上了此剑,说是家中祖传的,让朕这个穷皇帝拿来打赏有功的将军。这不,正巧赏给你了,呵呵。朕估计呀,这承影剑是当时则天圣后当朝之时赏赐下来的宝物。”

    “陛下所说的,就是那个献计擒了野诗良辅等一帮山贼的武元衡?”萧云鹤有些惊喜的说道:“此人还在京师县中?”

    “是啊,就是他。”叶适有些疑惑的看着萧云鹤:“怎么,你认识他?”

    “哦,不,不认识。”萧云鹤说道:“只是听闻过他的名字而已。”他心中暗自盘算:武元衡,一定是个有意思的人。先是定计捉住了野诗良辅这样的顽匪,又献剑给皇帝让他打赏功臣收拢人心……抽个空儿,一定要找到他认识一下才好。

    萧云鹤正在沉思间,叶适轻叹了一声说道:“萧将军,朕要感谢你的,不仅仅是你击退了叛军。正重要的是,你献上的这些马肉,也大有用处。倒不是朕嘴馋了要吃肉,而是我那女儿,眼下正在病中。不仅没有药材治病,这粗劣的饮食也实在无法下咽,病得一日比一日重了。眼下若能给她喝进一口肉汤,说不定能有些奇效才是。”

    “公主?”萧云鹤心里暗自嘀咕:哪个公主啊,俱文珍又不在这里,我哪里认识?

    “是啊,就是朕的长女,齐安公主了。”叶适满腹惆怅的喃喃道:“先前在越野城时,她就患病了,却又跟着朕一路巅簸逃到了这个小城池里。她若是有什么闪失,朕真的是要伤心欲绝了。她为人最是聪明、孝顺又仁义,可是现在……这说不定,以后就难得见着了,哎!……”

    “哦……是。”萧云鹤拱手拜了一拜:“臣这就去看望公主殿下。”

    “她就在西厢的卧房里,其他的姐妹等人也在那儿守着呢。”叶适满面忧伤的朝西边指了一指:“你过去就是。她平日里总是萧将军长萧将军短的,对你的事情最热心了。这时候,说不定你去看看她,她也能好一些呢。”

    “是,陛下。”萧云鹤双手托着皇帝赐的宝剑退了出来,心中暗自琢磨道:当今太子叶诵,皇帝的长子,叶谊这个收养过来的伪长子的二弟,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值得一见!

    萧云鹤辞了皇帝出来,最先找到了俱文珍。要去见那些皇族的兄弟姐妹,可不能少了他这个小跟班。萧云鹤旁敲侧击的找他问了一些太子和皇姐齐安公主的事儿,俱文珍心里暗自发笑,细细的跟萧云鹤说了个清楚。

    齐安公主,是这一辈皇子公主中年纪最大的,二十二三岁,驸马和子女刚刚在长安罹难,为人最是仁慈谦和;太子叶诵,平常话最少,总是沉默寡言,而且似乎还有那么一点软弱。

    萧云鹤心里暗自琢磨:叶适的长子叶诵,大齐的国储太子,我一定要多加注意才是……

    二人走到西厢房边,守在门口的两个小丫鬟连忙拜倒在地:“见过1将军。”

    萧云鹤摆了摆手让她们站起来,说道:“齐安公主,现在就住这里么?”

    “正是。”其中一个小丫鬟低着头轻声应道:“启禀将军,公主她,正病得紧,刚刚咳嗽了一阵睡下了。”

    萧云鹤微皱了一下眉头:这还要不要进去呢?

    正犹豫着,门反倒被打开了一道缝儿。一个小脑袋从门棱高的地方探了出来,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萧云鹤说道:“小漠哥哥,你是来看皇姐的么?”

    小漠哥哥?萧云鹤心下恍然醒悟:这叶谊本名是叫‘叶漠’的,刚刚不久前被封作1才改作了叶谊。看这个小姑娘,年纪不到十岁,肥嫩嫩的小脸蛋儿,额间缀着一记红梅花钿,眼睛乌黑闪亮,两颗小虎牙尤为醒目。萧云鹤看着这个小姑娘,却不由得一下愣住了,心中喃喃的道:兕子?!

    萧云鹤正发着愣,旁边的俱文珍却弯下腰去长长的拜了一揖:“拜见文安公主!拜见萧将军!”

    文安公主?那便是叶适的女儿了……萧云鹤回过神来,蹲下了身去看着这个小女孩子。

    文安公主从门里探出了身子来。她一身鹅黄的小棉袍,肩头和袖圈上缀着白色的毛边儿,头发顺溜的洒散下来,随意的挽了一个发髫用一面金梳拢起来。整个人看上去都胖嘟嘟的,说不出的娇小可人,偏偏眼神又十分的清澈,透出几分聪慧与顽皮。

    但是现在看来,她还只是一个还没有章程的小女孩,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看上去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可和萧云鹤所听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不大一样。

    萧云鹤拿起她的小手,轻声道:“文安,你姐姐睡了么?”“睡了呢。”文安公主嘟起了小嘴儿,还满有些埋怨的凑到萧云鹤的臂弯里,拨弄着着他头盔上的盔缨说道:“小漠哥哥,你怎么才来看姐姐呢?驸马和小皇侄们都被坏蛋害死了哟,姐姐姐可伤心了,这就一病不起了。我和太子哥哥整天都陪着她呢,姐姐姐还问起过你。”“对不起呀,文安。”萧云鹤仿佛从这个小公主的身上,找到了那种熟悉的做父亲的感觉,轻抚着她的头发微笑说道:“我平时都很忙的,在带着勇士们杀坏人,给驸马和公主们报仇呢。”正在这时,门口出现了一个穿着黄色袍服的男子,他走到二人身边轻声道:“文安别失礼。萧将军忙于军事,你怎么能责怪他呢?快过来,别找萧将军淘气了。”文安公主听话的走到了这个男子身边,牵着他的手仰起头来,眨巴着眼睛看着萧云鹤。萧云鹤也站起了身来,看着眼前这个身着黄袍的年轻人。看他也大概二十岁左右的样子,跟自己现在这样差不多上下。一张白净的脸,略弯的粗重眉毛,大眼阔鼻,厚唇方脸,面带几分老实忠厚,透着一股软弱与慈善,跟叶适长得极像。身后的俱文珍已经拜倒在地:“拜见殿下!”萧云鹤收敛着自己的眼神,也拱手拜了一礼:“见过殿下。”小王爷叶诵也抱拳回了一礼:“萧将军不必多礼。你是来看姐姐的吧?可惜她刚刚服了一剂安神药睡下。姐姐这几日来神色不宁,已有好些日子没有睡了。御医好不容易在这城池里找的草药,配了一剂安神药给她服下。要不我看,我们也就不在这里打扰了,稍后再来探望吧?”“也好。”萧云鹤听他说话,语音平静,言辞谦恭,感情倒也还真挚,给人的第一印象,倒是个厚道人。“萧哥哥,如果有空,一定记得要来看姐姐哟!”文安小公主呢喃般的啾啾说道:“姐姐最是喜欢听别人讲萧哥哥的故事了呢。说不定萧哥哥一来,姐姐就能好许多!不过呀,你下次来就不要穿这种盔甲了哟,冷冰冰**的,抱我的时候一点也不舒,我一点也不喜欢。”“文安不可无礼,要叫将军。”叶诵轻轻的拽了一下文安的小手儿,低声的责怪。萧云鹤脸上泛起了那种慈爱的笑容:“无妨,无妨。都是一家人么,其实不用这么多礼。唔……太子将军,臣还有一些军务要料理,就先告辞了。改天再来拜访姐姐。”“皇兄慢走。”叶诵拱起手来,居然恭敬的朝萧云鹤行了一礼。萧云鹤回了礼,在叶诵身上驻留了几眼,转身走了。他心中寻思道:我给他行礼,自称为‘臣’,是因为他是储君,我们之间君臣有别;他给我回礼,是因为敬我是兄长,是为‘孝悌’。照现在这样表面看来,这个叶诵倒是个知礼节行事低调的人。只不过,隐隐感觉我和他之间很是有些生疏,全然没有亲兄弟的那种亲热。礼仪虽然周到,却是显得彼此疏远。看来,这个叶谊的身份,在眼下这个皇族里甚是有些尴尬。也难怪,从叔伯那里过继来的皇长子,虽然没有当太子,却得到皇帝的信任与宠爱而且正在经营军事。这样会不会让东宫的太子感受到了威胁呢?看来,眼下自己的处境,很是有些复杂啊!二人离了行宫,萧云鹤叫上了野诗良辅,自顾埋头沉思,漫无目的的朝前走。俱文珍跟在身后,轻声道:“将军,眼下去哪里呢?”“哦?”萧云鹤回过神来,看了这个小太监几眼,只见他神色异样眼神飘乎,不由得说道:“你有话想跟我说么?”俱文珍抬了一下头,迎上萧云鹤有些凌厉的眼神,又迅速低下头去:“回将军话,小人没有话说。”萧云鹤轻哼一声,一手拍上他的肩头,重重的拧了几下:“怎么,在我面前还藏着掖着了?说!”野诗良辅咧牙瞪了俱文珍一眼:“你这厮,真不爽利,也不老实!”“这……”俱文珍肩头传来一阵酸疼,也只得强忍着不敢躲闪,喃喃的道:“有些话,小人可是不敢说,将军还是别问了。”“嗯?大胆!”萧云鹤加了几份暗力,拧得他疼得直咧牙。“啊!我说,我说!”俱文珍几乎疼得跳了起来,萧云鹤才松开手。他怯怯的靠近了萧云鹤的身边,压低嗓门儿说道:“平素里,将军与太子说话从来不超过三句的,今日却……寒暄了多句,所以,小人只是感觉有些怪异罢了。”萧云鹤不禁感觉有些愕然:看来,在这之前,叶谊与太子的确有些不和睦啊!就算要和叶诵争东宫,也不能将矛盾挑得太明白,眼下却是连一个小太监都这么清楚。这可不是好事。一个旁系的亲王和太子这样摆明了争斗,不是引火烧身么?再如何在皇帝那里得宠,也不能风光气势盖过了东宫才是,不然就是招惹麻烦的祸根。唉,看来,我要做的事情还真是多。修补与东宫的关系,就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之一……萧云鹤正沉思着,冷不防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一群百姓挤在一团,正议论纷纷指手划脚。“怎么回事?”萧云鹤历来关心百姓,不由得疑惑的皱起了眉头,朝俱文珍和野诗良辅一挥手:“走,我们过去看看。”野诗良辅在前扒开人群,大咧咧的喊着‘闪开、闪开’,硬是在人群里挤出了一条道儿,让萧云鹤走了进来。众百姓见一个牛高马大跨着刀的巨汉,领着一个身着铠甲一身贵气的人进来了,心中各自明白,肯定是当官儿的来了,纷纷朝旁边让了道儿。萧云鹤走到人堆中间,看到地上正侧身躺着一个人,四肢都快要缩成了一团。而且看她的身形,瘦骨嶙峋腰臀胸腹间却仍有一些曲线,应该是一名女子。只见她的头发零乱,染了许多的黄泥水,而且好像还剪乱过。浑身脏乱不堪,穿着一件划破了几处洞口的粗布衣服,露出了冻得乌黑发紫的皮肤,好些地方还有搓伤的痕迹。左边的小腿上,还有乌黑的伤口血迹,看来还是弓箭留下的,整条腿都肿得好大。看那情形,这人已是奄奄一息。萧云鹤皱起了眉头,朝旁边一名老汉问道:“老人家,这是怎么回事?”老汉有些惊惧的看了萧云鹤几眼,本不想多说话,却又怕当官的怪罪,只得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位将军,草民恰好还认识这个快死了的姑娘。这可是个好姑娘啊!她从徐州千里之外而来,只为了寻找阵亡在秋哨边防的父兄的遗骸。她家里穷,没有盘缠,于是一路乞讨刚到了关内,不料却遇到了兵乱,这才躲进了京师城内。可是她前些日子,不小心被射进城来的流矢射中了小腿,没药医治,又冻又饿,眼看着怕是要不行了。哎,可怜的孩子啊!千里行乞,只为了寻回父兄的遗骸,真是孝悌动天哪!只可惜,好人却是这般的短命……”萧云鹤不由得悚然动容,喃喃的回想着这个老汉的话:千里行乞,只为寻回父兄遗骸,孝悌动天……我大齐以孝治国,这样的女子,真是难能可贵!尤其是在这样的乱世里,一个这么柔弱的女子还能有这样的节操,就更加弥足珍贵了……更何况,他要寻的父兄,还是阵亡的大齐军人!“野诗良辅!”萧云鹤挥了一下手:“将她扶起来,背上。”“是!”野诗良辅二话不说,俯下身去,将这个已经晕厥了的可怜姑娘背到了身上,俱文珍在一旁手忙脚乱的帮忙。旁边的百姓顿时低声窃语的议论起来:“哎呀,遇到好人了呀!”“这不是……之前镇守北门的大么?”“就是那个,分马肉给百姓们吃的大?”“对呀,就是他!”也更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传了出来:“依我看哪,这姑娘索性安静的死在了这里还好些,免得被人糟蹋而死。”另一人低声的嘟嚷:“可不是么……这个大,可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坏在他手上的良家女子也不知道有多少了。”“哎,可怜这个孝悌感人的奇女子,居然落到这样的人手里了!”……萧云鹤已经迈开了大步,带着野诗良辅等人朝军营走去。隐隐听着身后的百姓们议论,不由得心中长叹道:白痴叶谊,你以前究竟干过些什么?!野诗良辅和俱文珍听到了那些议论,更是个个恨得牙痒痒,就差回头找那几个百姓拼命了。萧云鹤见眼下救人要紧,跟那些百姓们争论也是没什么意义,于是将他们拦了下来。野诗良辅如同一头水牛一般,背着这个骨瘦如柴的半死丫头,快步如飞的朝前走去。俱文珍一路小跑的跟在二人身边,低声的说道:“将军爷,这人眼看着就要死了……”“不试着救一下,怎么知道她要死了?”萧云鹤回头冷冷的瞟了他一眼:“若是你这样躺在地上,会想有人救你,还是扔下你不管呢?”俱文珍顿时羞惭的连连点头:“将军教训得是,小人……小人无知,浅薄,该打!”萧云鹤进了军营,让野诗良辅将这个姑娘背进了先前为自己准备的军帐里,就让他将人放在了自己的床榻上。萧云鹤唤来小卒:“去叫军医来!”小卒快步奔走了,萧云鹤这才踱到床边,细看了这个半死姑娘几眼。其实她长得还是很秀气的,俏鼻樱唇,眼睛紧闭,睫毛却是长长的,五官都比较精致。可是脸上却一丝血色也没有,嘴唇枯裂,皮肤灰涩,看来是饥饿过头,又加上流血受伤,整个人都快要崩坍了。萧云鹤对小太监说道:“你去,到火头军那里取一碗马肉汤来,记着,要热的,但是不能太油。”“是!”俱文珍心中已经明白,这将军爷今天是打算救这姑娘家了,忙不迭的朝外跑。其他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叶谊的为人……要形容一下以前的叶谊,‘胆小如鼠的恶棍’就再恰当不过了。可是眼下,他却越来越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之前的那个大么?一想到马肉汤,俱文珍就直咽口水。这东西,眼下没点品衔的人都是喝不到的,大却要来喂给这个低贱濒死的草民女子喝。啧啧,咱家将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同情心了?以前他可是个只知道自己享乐全然不顾别人感受的人呢!嗯,之前还分过半碗野菜羹给我吃……怪了,越来越不懂他了!片刻后,军医来了,先跟萧云鹤见过了礼,萧云鹤就让他给这个病丫头把脉。军医拧着眉头把了一阵脉,又瓣开这个丫头的嘴和眼睑看了一阵,这才说道:“回大帅话,这名女子是因为体虚受寒,加上饥饿、受伤和流血,这才昏迷的。大病倒是没有,就是虚弱,此时已经命悬一线。”正说着,俱文珍不辱使命的带着一碗儿马肉汤进来了。泛着几粒油星的汤面上,冒着腾腾的热气,还有几丝马肉浮在上面。萧云鹤马上对军医和俱文珍说道:“你们两个,喂给她慢慢的喝下这碗汤再说。眼下军中应该还有刀剑疮药吧,你们去弄点水来将她小腿上的伤口洗一下,给她上点药吧。”“是,大帅。”军医不敢啰嗦,只得按他吩咐的去做。心下却暗自责骂道:这打仗的战士们都吃不上这种好东西,却要糟践东西来喂这个贱民……萧云鹤从他的眼神和表情里读出了这层意思,语气沉沉的说道:“这个女子,千里行乞只为寻回父兄遗骸,何其孝悌?更何况,他们的父兄都是大齐军中的英烈,你们可不能怠慢了,一定要将人救活、治好。俱文珍,这两日你哪里也不用去了,就留在我帐中,伺候着这个姑娘。”“是,将军。”俱文珍自然更不敢啰嗦。那个军医也正了正色,不敢表示任何的不满了。二人细下心来,撬开了那个姑娘的嘴,一勺一勺的喂她喝着肉汤。不管有多不情愿,他们也只能乖乖的听令行事。眼前的这个大,言谈举指当中似乎都有令人无法抗拒、无法辩驳的魔力一般。萧云鹤在旁边看了一阵,轻摆了一下手:“野诗良辅,我们走。该去北门当差了。”二人出了军帐,大步朝北门走去。野诗良辅跟在身后沉默了好一阵,突然跨步上前来,凛然沉声道:“将军爷,你……你真是个好人!咱家,彻底服你了!”萧云鹤疑惑的眨了几下眼睛,微笑说道:“说什么呢?”野诗良辅抱着拳,认真的说道:“眼下这世道当官当将的,有几个人真正关心百姓平民的死活?就有偶尔有几个人干些好事,也只是为了自己要升迁、图表现在做样子。[奇书]像将军这样肯拉下架子去关心一个素昧平生的草民女子的,咱家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将军爷,咱家也是穷苦人家的出身,就知道这穷苦人家最缺的是什么。咱们病了饿了,那就只有等死的份,要不怎么那么多人要去当山贼抢劫呢?其实,也是被逼于无奈呀!谁想自己和自己亲人活活饿死没钱吃饭就医呢?天下要是多一些像将军爷这样的好人,那就……那就真的天下太平了!”萧云鹤微微一笑,拍了他结实的臂膀一下:“走吧,别废话了。”野诗良辅却沉沉的应了一声:“是!”萧云鹤和野诗良辅二人迈着大步,离了军屯朝北门走去。沿途一片空荡荡的,百姓的房子都被拆得干净了,唯独留下了一些以前房屋的残留痕迹。一些百姓仍然在这些残迹上搭起了草棚躲避风雨。所幸现在大雨停了天色也已经放晴,简陋的草棚总算不用在风雨中飘摇了,百姓们的日子也稍稍好过了一些。有几家人还用土坯搭起了简单的土灶,用铁锅熬煮着食物。四面一阵浓浓的炊烟直滚,偶尔有些小孩子放声大哭喊饿。萧云鹤一路看着,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凄凉和悲愤。贞观大齐时,就算是从草原上迁来的胡人,也能安居乐业,至少有吃有穿。现在这些就在天子身边的百姓,却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大齐啊大齐,短短的百余年时间,怎么就落魄成了这个样子!萧云鹤面上又渐渐的现出了怒意,心中暗自骂道:那一群不肖子孙!野诗良辅愣头愣脑的只顾朝前走,这时才突然回过神来,看见萧云鹤面带怒容,不由得惊问道:“将军……是不是有什么顺心的事儿?”“没有。”萧云鹤轻吁了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冲他一扬手:“走吧!”正在这时,旁边传来‘咣啷’一声巨响,然后就听到了有人尖叫,和水流泼洒到地上的声音。萧云鹤转头一看,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左边一处民宅遗迹上,一户人家搭的土灶倒翻了,铁锅也倾倒了下来,水洒得到处都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妇人惊吓的在一旁手足无措,手忙脚乱的去捡拾从铁锅里翻倒出来的食物。一些草根、野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