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雄宝殿与郑氏章蓉四人汇合后,高兴一行在慧轮师徒的陪伴下來到偏厅。一番谦让,郑氏身份高,独居首位,高兴和慧轮分坐下首,章蓉三女陪坐末席,至于释色却是沒有资格上座,只能侍候在一旁。

    高兴先向慧轮拱手示意,然后坦然跪坐在蒲团上。虽然來到这个世界已近四年,但高兴依旧不习惯跪坐的姿势,纵然他武功高强,并不会觉得难受。

    在慧轮的吩咐下,释色带领着两个年轻的小沙弥将饭食呈上。寺庙中生活本就清苦,何况此时又是冬季,是以每桌只有两碟小菜,一碟腌制的野菜,一碟小葱拌豆腐,色泽清,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还有一盘馒头,虽然颜色灰暗,不过做得倒也精致。寺中无酒,好的饮品自然是茶。

    “王妃,高公,山间简陋,物资匮乏,招待不周,还望海涵!”慧轮口宣佛号,微带歉意地冲郑氏和高兴道。

    “大师客气,这些已经很丰盛了,倒是我们打扰,颇是过意不去!”郑氏温婉地笑着还礼。

    “大师言重了!”高兴摇头,见慧轮不解,先是长叹一声,这缓缓开口道:“如今天下动荡,纷乱不止,又有天灾**,百姓饥寒交迫,苦不堪言。与他们相比,寺中的生活却是幸福许多,我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闻听此言,善良仁慈如郑氏脸上不由一暗,流露出淡淡的伤感,章蓉三女则是轻蹙蛾眉,露出思索的神情,而慧轮却是浑身一震,双目微微一眯,眼底闪过一抹精芒。

    自三国伊始,中原便是战乱不断,即便西晋短暂统一了天下,但民力却远未恢复,后又有五胡乱华,整个中原大地是愈显纷乱,天灾**,百姓始终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卖儿卖女,易相食的事情屡见不鲜。

    就是这样的环境下,佛教“因果循环,六道轮回”的教义得以广泛传播,成为底层百姓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佛教由此兴盛,得到帝王的支持,是一发不可收拾,寺庙遍布全国,沙门弟如海。

    宇文邕废止佛道两教,根本的目的便是解放劳动力,将佛门占据的大量良田收归国有,富国强民,至于“沙门谋反”之说不过是借口而已。若非宇文邕铁血的灭佛手段,北周何來数十万大军伐齐?

    从刚的谈话,慧轮知道,高兴这句话并不只是单纯的感叹,虽然他的语气十分平淡,但慧轮依旧听出了其中隐晦的讽刺之意。

    佛门不事生产,整日青灯古佛,但却拥有大量良田,不纳赋税,不服劳役,然日却远比普通百姓殷实,这是当前社会的真实写照,也让人感觉失衡,感觉荒谬。

    佛门扬言度化世人,然自身却是好吃懒做,奴役终生,高兴此言正是对慧轮的嘲讽,嘲讽佛门的虚伪,道貌岸然。

    “高公心有慈悲,实在是百姓之福。”慧轮很便恢复了平静,他并未在此纠缠,而是笑着道:“王妃,高公,请!”

    “请!”郑氏淡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且慢!”张丽华正欣喜地举着筷夹菜,高兴却是出言阻止。

    众人纷纷停下动作,不解地看着高兴。慧轮的眉头也不禁皱了下,虽然他是佛门中人,但高兴言语间隐隐的咄咄逼人让他也不禁有些不悦。

    “高公,可是这斋菜不合口味?”慧轮的语气依旧身为和善,不过身上的气息却是出现了些微的变化。

    高兴却是不答,而是直直地盯着慧轮身后低眉垂目的释色身上,深邃的眼神一片冷漠,嘴角挂着淡淡的悲悯的笑容,却又透着一股邪异的味道。

    “好小,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高兴虽然端坐不动,但身上却隐隐透出一股逼人的气势,让原本祥和轻松的气氛陡然间凝固了几分。

    “慧**师,请尝尝这杯茶!”说着,高兴轻轻一挥手,面前的茶盏突然凌空而起,带着低沉的尖啸声,滴溜溜旋转着直奔慧轮而去。

    慧轮胖乎乎的脸上肌肉一抖,眼中精芒爆闪,直到茶盏來到胸前一尺处缓缓抬起右手。他的动作看上去甚是随意,似乎那茶盏便是静止在桌上的一般,毫不费力地便拿在手中。

    瞧见慧轮这般举重若轻的动作,高兴双目微微一凝,虽然他这一次并非刻意试探慧轮的功夫,但依他如今的功力,随意一招也不是这么随意就能接下,然而慧轮却是动也不动就将茶盏抄在手中,可见其武功造诣颇为不俗。

    “嗯?”

    对高兴的举动,慧轮本十分不悦,想自己热情接待,前者却并不领情,屡次三番热脸贴冷屁股,就算出家人也不禁微微动怒。然而当慧轮双目看向茶盏中的茶水时,眉头霎时拧起,脸上的笑容也骤然收敛了大半,变得有些阴沉下來。

    茶依旧是慧轮种植的花茶所煮,袅袅的热其中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香气,只是这香气微微浓了些。

    “释色小师傅,今天多有打扰,你幸苦了,高某以茶代酒,敬你一杯!”高兴沒有看拧眉思索的慧轮,而是站起身,端着一盏茶走到慧轮身后的释色面前,温和地对他说道。

    “高公太客气了!”释色浑身一颤,眼神有些躲闪,语气微微急促地道:“小僧勉强算是主人,招待贵客是理所应当,公如此抬举,小僧惶恐,愧不敢当!”

    高兴哈哈一笑道:“小师傅,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请你喝杯茶哪有着许多讲究,请!”高兴嘴角的笑容愈发浓郁,然而眼神却愈显深邃冷漠,手中的茶盏平平举到释色胸前。

    “小僧不敢,公便不要在勉强了!”释色吞了吞唾沫,声音有些干涩,他的脸色此时已经有些发白,额头上也隐隐有了汗意。

    “哈哈哈哈!”高兴猛然仰头大笑起來,声音如铜钟大吕一般响亮,直将屋顶震得簌簌发抖,让郑氏不由失声低呼一声,心中的疑惑也越來越重,她正要出言说话,却听高兴笑声一收,声色俱厉地斥道:“陆大雄,你好大的胆,竟敢意图谋害我等,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啊!”

    章蓉几女顿时花容失色,张丽华是如触电般将手中的筷飞了出去,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释色。

    释色浑身巨震,在高兴那排山倒海的气势下“腾腾腾”退了三步,身晃了几晃,险些跌倒在地。

    “高公,您这、这是什么意思,小僧不明白!”此时释色虽然竭力保持镇定,但脸色却是煞白,眼中惊骇的神采如何也隐藏不了,而他的双手是微微有些颤抖。

    “怎么,敢做不敢当吗?”高兴冷笑一声,随手将茶盏摔在地上,“碰”的一声脆响,茶盏四分五裂,而其中滚烫的茶水接触到青石地面却发出“嗤嗤”的响声。

    “陆大雄陆大侠,可以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毒?”陆大雄双目瞳孔骤然收缩,失声惊叫道:“是谁,竟然如此大胆,竟在茶水中下毒,其心可诛啊!”说着,释色的身向门边靠了靠,满面怒色地道:“师父,您下令,将寺中弟召集起來,仔细调查,万莫叫奸人逃了!”

    “唉----”慧轮放下茶盏,长叹一声,一脸黯然神伤。

    “和尚,你输了!”高兴转身看着慧轮突兀地说了一句,众人尽皆愕然,不知他此言何意。

    就在这时,在高兴侧后方的释色眼中突然迸射出一抹怨毒的凶光,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柄牛耳尖刀狠狠地向着高兴全无防备的后背扎去。

    “兴儿小心----”上首的郑氏看得真切,眼看高兴就要被释色刺中,不由尖叫起來,一张俏脸变得惨白无比。

    “哼!”高兴却是冷哼一声,背后如同长了眼睛般,右腿闪电般扬起,后发先至,重重地踢在陆大雄的下体。

    “啊----”哪曾想到高兴早有准备,李大雄猝不及防,男人脆弱的地方中招,他顿时爆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身腾空而起,狠狠地撞击在不远处的墙壁上,巨大的撞击力直让整个屋都震了几震。

    “不知死活的东西,当日沒有杀你,让你多活了几个春秋,却不想竟然依旧狗改不了吃屎,恁的恶毒!”高兴豁然回首,浑身杀气凛然,双目如电般射向躺在墙角弓着身哀嚎不止的陆大雄道。

    “高兴……你……你好狠……你该……该死!”陆大雄双目死死看着高兴,眼中迸射出怨毒之际的光芒,双手地抱住小腹,灰色的衣衫已经渗出殷红的血迹。

    高兴那一脚力量何其之大,直接便将陆大雄的祸害跟踢爆,巨大的疼痛让其浑身抽搐,仇旧恨,心中怨毒便如滔天巨浪一般。

    高兴嘴角上泛着悲悯的笑容,淡淡地道:“让你多活了这些时日实在是我的错,你既然想死,我今日便成全你,为世人出去你这祸害!”

    “公且慢!”慧轮终于起身,脸上的笑容有些发苦。

    “怎么,今日还要阻止我?”高兴乜斜着看了慧轮一眼道。

    “阿弥陀佛!”慧轮满面慈悲,语气不温不火地道:“公,得饶人处且饶人,释色虽然有错,但并未造成大祸,他也受到了惩罚,公何不网开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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